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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四章 倚楼昨夜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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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色尚早,天气也不错,桩素坐在竹居的窗边,听着旁边的人唱曲。这竹居是为她的二师兄流苏所建,座落在笙箫谷的一角,很是幽静。桩素开始学戏的期间,来的最多的就是这里。
“二师兄,你唱的真好听。”桩素不由地感慨。
一旁唱着曲子的流苏闻言一顿,嘴角一抿:“谢谢。”
桩素见他笑,也不由笑了起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女人?”流苏长得很是清秀,别有一分书卷的气息,平时也很是安静,和他在一起,感觉独有的舒服。流苏好脾气,桩素这样问自然是不怕他恼,见他只是笑笑,不由又是打趣:“哪天如果我和你一起走出去,恐怕会被以为是两姐妹。”
流苏正要说什么,却见桩素忽然话语一顿,不由问:“怎么了?”
桩素一时干笑:“不对,二师兄你这么好看,才没我那么丑的妹妹。”说完,自己也不由真的笑了起来。
流苏不由哭笑不得:“你啊……谁说过你长得丑了?”
“是没人说,但是我清楚。”桩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料流苏伸手过来,将她垂落的发线轻轻地挽到了耳后。一时间靠近,她倒有几分不自然了,抬眼却见流苏直视着他,微微笑道:“没有的事,素素的眼睛很漂亮。”
他那一声赞叹,倒似是由衷的。桩素顿时一窘。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漂亮。下意识地,她一把将流苏推开了,脸上火热。
流苏轻轻笑了:“素素,我一直很奇怪你怎么会来这里?”
“咦?”桩素不明白。
“你的眼睛真的很清澈,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流苏淡声说,转身又继续研究着那些曲谱。
桩素总觉得她的语调中含些什么意味。她想起燕北也说过,在这个笙箫谷里,要小心。可是为什么似乎每个人都仿佛知道些什么,却偏偏她不知晓。
“这是你写的曲子?”桩素想问什么,又被流苏打断了,见他指着红本子的一处,她点头应道:“恩,是我写的。”
“这里写错了。”流苏说。
“咦,怎么会……”桩素几分赌气地走过去,这可是她研究了好久才填上的词,竟然又会出错。她靠了过去,看了看流苏指的地方,果然还真出了平仄上的错误,不由苦了脸。流苏帮她指了指,拿笔帮她注了出来:“喏,不如这样写……”
因为靠地近,可以闻见笔上细致的墨香。
桩素看地正细,忽然听到背后几分冷寂的声音:“桩素。”她觉得血液陡地一凝。
“素素,他是谁?”流苏站在桩素身边问。
桩素还没回答,已经几步跑了过去,一把将来人死死抱住:“该死的,沉简你还知道要来看我。”她话语抱怨,却是将他抱地格外紧。
沉简身子一僵,迟疑地伸手,也是将她紧紧地搂了搂。动作有些生涩,但有一种很沉很重的感觉。
氛围这时有些沉闷。
“终于知道来了?”桩素的脸埋在沉简的怀里,声音也是闷闷的。
“恩。”
“在那里过地怎么样?”
“还行。”
“……”
“你呢?”
“这里挺好。”
“这就好。”
“……”桩素一静,霍然一把将他推开,“什么叫‘这就好’?当初是谁说过会来看我的?”
她在怪他。沉简眉心不由一拧:“我很忙。”
好,他很忙……桩素心里莫名酸楚,想起燕北那天的话,愈发的不是滋味。她永远不知道沉简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他的过去,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燕北口中,沉简似乎格外的冷漠无情,但她想证实,并不是这样的。
沉简看到桩素神色暗下,心下也莫名烦躁。忽而却听有人淡淡地说了句:“听说前阵子身在汉国的三皇子,不幸得重病死了。最近朝廷内外比较闹腾,一叶盟的银堂这时自然是忙地不可开交。”
流苏向来平易近人,桩素很诧异他这时提这种不找边际的话,转眸,却是发觉沉简的脸色不佳,慌忙调解道:“父亲前阵子身体抱恙,我一直想上街买些东西给他补补身,沉简你今天得空的话陪我去吧?”
沉简的视线落在流苏的身上,显然没有善意,听桩素这样说,淡淡地点了点头。
桩素自然地牵上沉简的手往外走,沉简顺着她,到门口时才微微伫步,回眸,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流苏身上。流苏在那种注视下淡淡一笑,温和的神色间忽而一闪犀利的光。
那时忽而一阵风,周围惊起一片窸窣的鸦雀。
出门时,李九已经命人在门口备好了车。桩素留意到天气,有些担心会否下雨,转身时瞥见沉简,嘴角轻轻一抿,转身上了车。沉简随她坐上,车夫一声“驾”,木制的车轮便吱呀吱呀地开始滚动了。
桩素捋开帘子,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的景色。层层叠叠地过去,山林间的数目很是茂密,阳光透过木叶淡淡地漏出,偶尔有几声的鸟叫,深山幽谷的气息。桩素原本就被告之可以随意下山走动,只是没有要求过。
这趟外出算起来倒是早劫持后的第一次,景致留过,桩素心里有几分别样的感念。沉简坐在她背后神色淡淡地看着她,隐约比离别那时显得更加的冷情了。桩素耐下性子,听着马车前行的声音——“咕噜,咕噜……”
笙箫谷座落在山麓上,离下边的镇里还有些路程。
“真生气了?”沉简先打破了寂静。
“没有。”桩素自己也觉得自己别扭,干脆一直盯着窗外,故意不回头看。
沉简默默凝视她半晌,问:“你不准备逃了么?”
桩素闻言一愣,略一思索,说:“一叶盟的势力那么大,往哪里逃?”末了,又补了句:“况且柳姨原本养着我也很是累赘,现在我不在了,她一个人应该反而好些。而且,父亲他也是个好人。”往外看去时,依稀还可以看到远处树林间的那些楼阁,笙箫谷地如其名,在一片山林间,有种别样的深幽。
沉简不由多看了她两眼:“你又不是柳姨,怎么知道自己是个麻烦?”
桩素撇嘴:“我当然知道。平时里柳姨娘虽然不说,但我曾经听人私下嚼过舌根,说柳姨一个二十开外的女人,一个人带着我这么个七岁的娃娃,都在猜测我其实是不是柳姨私生的。现在我走了,柳姨到处找不着我,说不定反而可以找个好人家给安顿了。柳姨是一直跟在娘身边服侍的,娘死后就照顾着我,现在让她去找自己的幸福,相信娘知道了也是会开心的。”
沉简听她嘀嘀咕咕说了一堆,嘴角不由微微一扬:“你倒是有理。”
“我本来就有理。”桩素咯咯地一笑,似是得意,“而且我现在可是在一叶盟。一叶盟的势力这么大,不怕有人会欺负我。”
“你就这么喜欢一叶盟。”
“不是喜欢,是没处可去。”桩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人们不是常说么,有时候要自欺欺人下,这样才会知足常乐。”她看到沉简的神色,浅笑间似有些无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本正经地说:“所以啊,沉简,你呀,也别老自己仇,小心少年白头。有些事或许我帮不上忙,但是……”她也不知道但是后面还能说什么,就诺诺地闭了嘴。
“到了。”外面的车夫一声吆喝。
“下去吧。”桩素刚才口不择言,一时羞地不知说什么,慌忙走出车门。忽然一只手将她抓住,捋起的车帘也就顿在了一处。桩素回头时沉简正凝视着她,手上一暖,她的面上也微微一红。
“如果……如果哪天我变了,你会怎么办?”
冷漠的一声,像微微的叹息。
桩素觉得他的手这时有些微微冰冷,她的眼眸微微垂落,睫轻地一触:“你觉得,我会变么?”
沉简默然无语。他的手渐渐地松开了。正要落空,忽而手上一暖。他深邃的眼眸微微地张大。
“即使沉简变了,我也不会变的。”桩素的眼这时微微亮着,盈盈地一笑,转身走向闹市。
沉简看着突然又冷下的手,微微出神,终于,抿唇淡然一笑,跟了上去。
人流攒动。街上格外的热闹。桩素许久没出门,一时间兴子大的很。
小贩不时吆喝,糖面杏仁的味道散在空中。一边布设着几间胭粉摊,摊边绕着几个俏丽姑娘,再不远各色摊铺琳琅,纸扇、折伞、面具、编灯,两道各开有几间茶坞酒肆,茶香铺面,酒味盖鼻。
桩素东面看看西面瞅瞅,小孩心性顿时暴露无遗。沉简一直跟在后面,任她闹腾。远远地,桩素看到前方一团热闹,好奇下也开始往人群里钻,沉简阻拦不及,也只能跟了上去。
那里一地是不知何处来的杂耍戏团,正在腾出的空地上沿街卖艺。周围绕了不少凑热闹的百姓,不时兴起一些个小高潮,惹得尖叫连连,掌声不觉。桩素原本住在小地,这小镇虽然是个小地方,但临近一叶盟的势力,龙蛇混杂,这次倒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些,自然喜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