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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四章 倚楼昨夜风(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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桩素刚睁开眼时,看到的是管家李九终于疏了口气的神色。她一时迷糊,待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才面上微窘。要怪也得怪她的那位父亲大人……她暗暗鄙视,面上很不好意思地道歉连连:“李管家,实在不好意思,劳烦你了。”
李九和善地冲她笑笑:“我倒是没什么,就是送了碗药汤过来。诺,醒了就快点拿去喝吧。”
桩素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全身依旧还有些水汽,凉凉的,刚拿到药汤的时候捂在手心有几分的热,很是舒服。她一口一口地抿着,正欲道谢,瞥眼却见李九心不在焉地一直往外眺望,不由奇怪道:“李管家,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李九忙是正了正神色,回头时对上桩素一双乌溜溜的眼,顿时展开了一抹笑,“素素,帮李管家一件事,怎么样?”
他笑地有些像狐狸。桩素郁闷地发现这笙箫谷的人怎么都似乎有着一种狐狸的潜质,把药喝光了放在一边,她苦了神色:“什么事啊。”
李九见她这样神色,不由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好了,不是什么苦差事,你帮我把药端给谷主就行了。”
这笙箫谷的谷主自然是轻尘。
桩素闻言,心下莫名一颤:“父亲大人怎么了?”她依稀记得,那时分明是轻尘跳入水中救的她。
李九无奈地摇了摇头:“总之,你把药拿去给他就是了。”
桩素见他神色间似有隐情,乖巧地点了点头。
外面的风有些凉,出门时桩素才发觉,原来自己一直睡到了晚上。小心翼翼地端着药,药气带着苦味,悠悠地飘散着。她想起李九同她说的话,不由有些出神。
“家主一直以来怀有痨病,偏偏是不知调养,抵死不吃药……”
桩素有些明白李九那种无奈的神情从哪来了。轻尘喜酒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了,平日里看他神采奕奕地游戏人生,谁会将他同那病痨子联系到一块?
桩素觉得手心的那碗药烫地有些灼手。一路走到轻尘住的别院,反倒有几分踟躇。听说他好久没犯病了,这次恐怕是为了救她而累的。
桩素做久了思想准备,正准备走近,远远地却看到轻尘屋子的窗开着,里面幽幽的灯光露出,他就坐在床边,在这样的光色下,脸色显得微微的白。依稀间,似乎在同谁说着话。桩素心里好奇,一时将脚步放地轻了些。
再走近点,她才发清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是燕北。
燕北的神色有些古怪,隐约间,屋子里似乎有种异样的氛围。但是离地远了,桩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轻尘的脸色真的有几分白,是不自然的白。现在的轻尘没有笑,脸上没有一丝任何的神色,淡淡地,淡地有些无欲无求,仿佛世间的所有事都同他无关。
桩素一点点地靠近,想要听清一些什么。渐渐可以听到只言片语了,她微微地咬牙,正要继续蠕动,只听燕北正准备高声说什么,却被轻尘一句话给压了下去:“哟,我家闺女来看我了?”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笑意,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桩素偷偷摸摸的动作顿在那里,缓缓地抬头,正对上那人透过窗子向她微微笑着。他的笑很纯澈,干净地让她一时有些怀疑,方才看到的那个面色无神的人究竟和眼前的是否是同一个。她瞥眼看向屋内,燕北的脸色确实不好看,方才被打断的话没说出,只是在轻尘背后默默地看着她。
似乎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桩素只能暗暗地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素素,还不快进来。”轻尘远远地冲她招手。他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衣,轻轻的,薄薄的,风微微一过,就能惹地一阵衣袂翩飞,有几分不落凡尘的味道。
轻尘。轻尘。桩素细细地品茗,不得不认同这个名字起的真好。
桩素被轻尘拉进了屋子,燕北却是顺其自然地被轰了出去。
“老北啊,有什么事我们下次再谈,没看我家素素来了吗?”轻尘笑地有些欠扁,仿佛桩素来了就是什么天大的事。
燕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桩素感觉到他临走时落了一道视线在她的身上,几分意味深长。她不由偷偷吞了口口水。
“素素,找父亲什么事?”轻尘微微笑着招呼她过去,自己靠在窗边悠悠地看着她,很是惬意。
桩素有些琢磨不透这个人究竟有着几张脸,只是想起他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没好气地将药往桌子上一放,说:“喏,李管家叫我帮他拿来的。”
轻尘看到那碗药的时候,顿时脸色变得很臭:“原来是李九叫你来的。”
桩素正想再说什么,却见他把脸往旁边一撇:“这药我不吃。”
一时间当真的哭笑不得,到底谁才是小孩子啊?桩素耐了耐性子,语气中不觉带上了一种哄的味道:“父亲你不是有病吗?有病不吃药怎么行?就算是难吃,也得要吃啊……”她明明才七岁,原本声音就是嫩嫩的,这样的语调一出,说不出的古怪。
轻尘的头偏向床帐内,看不清神色,只听到他的声音:“李九跟你说了什么么?”
“恩……”桩素斟酌着用词,“李管家只是说,父亲的身体不好。”
“恩,还有呢?” “说父亲老是不吃药,让我劝着点……”桩素的声音渐渐地有些轻。
“他以为,你就能劝地住了么?”轻尘的话,莫名地竟然让屋子里一时间多了几分额外的寒意,就像一层浓厚的乌云忽然罩下,有些压抑。桩素看着手中的药碗,莫名地竟然不知道怎么搭话了。
那一瞬间,感觉眼前的人同自己并不在同一个世界。
片刻短暂的沉默,却是见轻尘转过了头来,向她转而一笑:“那么素素准备怎么样让我吃药呢?”这么一瞬间,又将刚才的一切衬地似是错觉。
桩素被他问地倒是一愣:“什么怎么让你吃药?”
轻尘几分无赖地挑了挑眉:“你让我听话地吃药,总地拿些好处来吧?”
桩素发誓,那一刻她很像打他一顿。强忍住怒气,她咬着牙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这个嘛……”轻尘似是很认真地开始思考,“首先,你要答应永远叫我父亲,不论多久以后,不论发生了什么,直到我不许你这么叫了,才允许你不叫。”
“就这个?”桩素的眉心不由一拧,“可以。”
“第二嘛……”轻尘的嘴角忽然微微一扬,笑意顿现,“你要听我的,认真开始学唱戏,别以为你一直以来这样的偷懒我真不知道。”
桩素的嘴角微微一触:“好。还有么?”
“暂时没有了。”轻尘一番斟酌,又补了句,“应该……”
“那你可以喝药了?”桩素在这一刻发觉自己真的是完全没有脾气。她将桌上的药端起,递了过去。
药靠近的时候,浓浓的药味让轻尘不由地微微蹙眉。这是桩素第一次看到他皱起眉头的样子,一时竟然有些不忍,但是一瞥视线,她又让自己装作不知。轻尘接过药碗,倒也没什么抱怨,眼睛一闭几口就喝完了。
或许这就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嘴,那么大的一碗药,他只需要浅尝辄止的几口。
轻尘喝完,见桩素看着他出神,不由莞尔:“怎么了?”
“原来父亲并不是厌恶喝药。”桩素眉心一拧,似在抱怨轻尘害她白白立了誓言。
轻尘伸指触了触她的眉心,直到舒开了,才嘴角微微一扬:“本来就不厌恶,只是不想喝罢了。”
“为什么?”桩素下意识地问出,但见轻尘靠着床,懒懒地抬眼看着窗外。
从窗外,有月色漏进来。皎白的月色,落在了他的一身白衣上,那一眼的洁净无暇,甚至有几分的神圣。这时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桩素第一次发觉,原来他是这样一个纤瘦的人,有着成年男子棱角分明的五官,却别有一分的隽秀,已经长成的体格,让他的四肢显得格外的修长,坐在床边随意而散漫,散着一种别样的气息。
桩素看地有些痴醉,莫名地觉得心里忽然间空空落落的,看着这样的轻尘,她莫名地有些难过……
难过?桩素意识过来时顿时莫名,为什么会是难过?她再看去时,轻尘已经起身将窗关上了,他习惯性地拍了拍桩素的脑袋,微微一笑:“闺女,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他的笑依旧很温和,人畜无害。
待他松开时,桩素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额,上面依稀仍留有那只大手的体温,暖暖的。
为什么她身边的男子,都可以有着这样温暖的手呢……她有些恍惚。
轻尘在桩素的允诺下开始喝药,桩素却是不得不开始了学戏的苦日子。李九对她是越发地毕恭毕敬仿若是个恩人,她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