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动物园》五昂一

7、湾鳄

　　湾鳄是性格凶猛的大型猛兽，具备强烈的地盘意识，耐力出众，适应性强，位于湿地食物链的最高层次。

　　*

　　我在餐厅外的露台上见到了他——这个银发红眸的男人，正和以往一样，在沉默地等着我。

　　夜色，真是最适合他的背景。

　　“你怎么来了呢？”我走到他的身边，有些后悔随便穿了条裙子出来，但一想到我们已经分手了，这份感情便滑向了更加遗憾的惆怅。

　　里苏特看着我，还有我耳畔的花，半晌后，他转过了头，重新望着簇拥着那不勒斯的海岸。
　　“卡罗莉娜。”他低声道，“不要去探寻boss的真面目，回到卡塞塔吧，留在那里，你不会有危险的。”

　　这短短半天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里苏特对热情的boss好像更加忌惮了一些……
　　他不会是去尝试着去试探boss——不，不可能，里苏特看起来完好无损，没有陷入任何苦战，那么他应当是做了一些类似于试探，但很有分寸的事情。

　　这就好，他果然是一个可靠的男人……

　　但是，这件事情并不是依靠“防守”就能够解决的，“可靠”远不足够。

　　“真的会没有危险吗？”我早就有了答案，我相信里苏特也有，“‘热情’的扩散速度非常惊人，还有着买卖瘾品获得的巨额经济作为支撑后盾，用不了几年，他们就会扩散到卡塞塔——然后，用同样的方法，让卡塞塔的人沦陷。”

　　是的，答案就是这样残酷，即便同样是非法组织，在单纯的势力扩张与发展上，不卖粉的永远干不过卖粉的，因为那是巨额的利润……
　　想要和这玩意儿的赚钱能力相比，也只有窃国行径才有上擂台的资格。

　　但是，我痛恨瘾品，我讨厌酒精，我讨厌槟榔，我讨厌尼古丁，我讨厌阿拉伯茶，我更加讨厌在此之上的一切成瘾物品！
　　烟酒糖咖啡是我所能接受的最低标准，除此之外的一切花哨都不该得到许可！

　　有着这样思想并且决定固执执行的我，怎么可能不会成为热情的阻碍？假如我选择了躲避，那么那个男人的下场就是我的未来——那个乔鲁诺-乔巴纳曾遇到的潶帮；那个曾庇护过那不勒斯几大街区的“孤狼”；那个横死街头，与他的家人一起见上帝的反抗者……

　　“我会保护你。”
　　里苏特说：“卡罗莉娜，我会保护你。”

　　我怎么都没想到，我竟然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保护我啊……

　　唉。

　　自身难保的里苏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着我许下这种诺言的呢？

　　可是啊，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人彻彻底底地保护我——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我也不会准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是“猛兽”的boss，我是弟弟妹妹们的姐姐，我是这个家庭的主人、庇护者，以及引导者。
　　我所爱着的一切、与爱着我的一切，都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事物，我怎么会在守护我的爱与我的领地时懈怠呢？

　　虽然我知道里苏特的话语一言九鼎，虽然我也知道他强大得惊人，但是他自己都身陷在“热情”这个泥潭中，这短短一个诺言的背后，他又准备付出多大的代价？

　　里苏特也有家人，他要庇护着他的弟弟们。

　　还有他自己——我希望他能保重自己，我也希望，我能去保护他。

　　“里苏特……”
　　我看着他，而他也在不知何时看向了我，这个男人背着光站立，叫我分辨不出他的神情，只能在昏暗的光线中捕捉到他温柔的视线。

　　“很抱歉。”我对着他笑了笑，摘下了鬓发上的玫瑰，拈在手上，“我得拒绝你。”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里苏特很意外，他真的挺了解我的，即便我们并没有相处很多时间。

　　“我是不会满足与我本人的‘性命安全’的，也许我和你的boss有一点很相似……”我看着他，却吻了吻手中这朵伶仃的玫瑰花，“你知道的，我的领地，不容外人踏足。”

　　卡塞塔是猛兽的领地，那不勒斯是我的故乡，我还不够强大，还没有占据那不勒斯的力量，但是卡塞塔我绝对不会交出去——尤其是交到热情这个粉末贩子手里。

　　里苏特没有再说什么，他应当明白无法改变我的意志了，也就是说，即便我们都尝试着去挽留这段感情，但是我们也确实回不去了。

　　“里苏特，虽然我们不得不分开，也再无再续前缘的可能——”
　　我把这朵光秃秃的玫瑰，慢慢缠绕在他的手指上，芬芳的玫瑰即便凋零了，也仍旧散发着浓香，“但是，只要是你，在我心里就永远是特殊的。”

　　“恋情与爱欲终究是晨露幻影，血浓于水的羁绊才是能够胜过时间的衷情。”我望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瑰丽眼眸，再一次坦然地倾诉我的热情。

　　“里苏特，我永远会等着你……以更亲密的身份，回到我的身边。”

　　*

　　乔鲁诺-乔巴纳在今夜又遇上了他的姐姐。

　　卡罗莉娜还是离开时的装束，但她的手中却多了一大捧玫瑰花，她脱下丝绸披肩，用它把它们裹在一起。
　　她靠在大厅的沙发中，沉沉地望着这花束，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信天翁倒是挺忙碌的，她又是找花瓶又是找剪刀，试图把这捧花好好保存，同时还喋喋不休地念叨：“姐姐怎么能用披肩去裹玫瑰呢，丝绸一定会被勾坏的，真是的，虽然那位黑发少年很叫人喜欢，但第一次就送玫瑰也太超过了——真的是他送的吗？”

　　卡罗莉娜把花递给妹妹，随后又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反问，“原来你还对布加拉提感兴趣啊……我必须要提醒你，那还是个未成年的半大孩子。”

　　信天翁无奈，甚至带着点撒娇意味地抱怨：“哎呀！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要打趣我了。”

　　乔鲁诺一愣。
　　是在开玩笑吗？这个冷冰冰的卡罗莉娜，竟然会和下属开玩笑？

　　答案是肯定的，在乔鲁诺不动声色的观察中，他的便宜姐姐已经取下了随身携带的武器，慢悠悠道：“那可没办法，谁让鬣狗从来听不懂我的玩笑。”

　　一旁鬣狗积极应答：“姐姐，我这一回听懂了！信天翁看上了个小屁毛孩子，姐姐你很担心！”

　　卡罗莉娜：“……”

　　卡罗莉娜：“噢，原来是这样啊。”

　　鬣狗再接再厉：“没关系的姐姐，小孩子都是会长大的，我们‘猛兽’怎么可能让人欺负妹妹呢？！而且就算是胎毛未退的男孩，跑过几次场子、杀过几个人，也会长出长长的【哔——】，懂得怎么用力去【哔——】，会对信天翁负起责任的！”

　　信天翁：“……”

　　鬣狗说罢，仿佛参悟了什么了不起的玄机，不禁面露得色，于是信天翁原地暴起，给了他一个凌空下劈腿，真是好身手。

　　这一腿正中面门，但鬣狗却像是被挠了痒痒的没事人一样，他只是发出一声迷茫的怪叫，凶狠的五官上浮起了些许委屈。

　　“你什么都不懂！”信天翁不善地怒轰，卡罗莉娜却低头喝茶，以乔鲁诺的观察结果来看，他的姐姐似乎因此心情愉快。
　　就像是那些领地的庇护者，十分乐于看到庇护在自己羽翼下的幼崽活泼打闹。

　　“好啦，这没什么要紧的，玫瑰确实不是布加拉提小先生送我的，你猜得没错，是里苏特。”
　　卡罗莉娜放下茶杯：“我们正式分手了。”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乔鲁诺悄悄地打量着那束热烈的红玫瑰，怎么都不觉得它像是已经分手的恋人会赠送的东西。

　　可鬣狗和信天翁却立刻接受了这个答案，他们早已习惯了卡罗莉娜丰富的感情经历——这个女人总是能妥善地处理她的每一段感情，她的前情人们几乎不会有什么怨言，从此要么成为她的朋友，要么成为她的弟弟妹妹。

　　与对待“猛兽”中的家人不同，卡罗莉娜在对待情人时绝不会投入太真挚的感情，有些时候她会带上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轻浮戏谑，这样糟糕的习惯也许来自她的生父。

　　“好了，差不多该离开了。”卡罗莉娜折断一枚花苞，插到了随手挽起的发髻里，“准备打包行李吧——乔鲁诺，你也得开始准备了。”

　　乔鲁诺乖巧地低下头：“我已经准备好了。”
　　实际上在答应卡罗莉娜离开那不勒斯时，他当夜就做好了准备，他的行李少得可怜，完全不像是一个即将孤身离开家乡的孤儿。

　　信天翁提着行李箱往汽车后座放，鬣狗收拾起武器，也就在此时，电话铃响了。

　　乔鲁诺抬起头，见到卡罗莉娜随手接起了手边的电话，她低低地应答了几句“对，是我”、“特莉休？怎么了，你哭了吗。”……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来，好姑娘，别怕。”

　　卡罗莉娜放下电话，直接站起身，这一刻，她身上所有温和的情绪像是一同消失了，只剩下最初的冰冷镇定，她阔步走出客厅，把手中把玩着的玫瑰扔在身后：“我们今夜就启程，赶得上车吗。”

　　信天翁错愕地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卡罗莉娜：“乌纳女士昏倒了，她正在医院里，情况不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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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暗中观察.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