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落》巫溪

3、C.

　　C.
　　数学测验是在下午二时开始的。
　　没有老师监考，卷子发下来，叫我们自己做。台下同学一片唏嘘。
　　一样的，教室里的监视器开着，老师冷冷的眼睛看不到总归感觉得到。我摊开卷子，叹一口气，整个浏览一遍。定下心神，便提笔开始做。
　　临座位的小美问我：清和，第二个选择题答案是什么。她用纸遮着脸，做作地咳嗽。明显的做贼心虚。
　　我不理她。

　　终于考完。电铃响起来，丁零丁零刺激耳膜。
　　我搁下笔，伸一个懒腰。
　　郭美川仍旧不死心：第二个选择题，清和，你见死不救。
　　我比出两根手指。她呼口气，飞速写下，对我灿烂地笑了笑。
　　就是这样吧，一点小聪明得逞也是开心不已。我瞥了她一眼，心下纳闷，同校的男生可不是这样想。郭美川是他们的女神。
　　我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外面走廊阳台上吹风。
　　教学楼下面的观星仪标点照旧对着灰沉的天空，几百年不变。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地移动，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真是无聊透顶，小美多对一道题目，五百年以后有什么分别。我叹气。

　　突然旁边有人对我说：“叹什么气。”
　　我转过头，是林何明。
　　林何明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身材欣长，相貌英俊，他在学校是有一点势力的。
　　可是我从未认识这样一个人。一个班级，说的话没有超过十句，我问他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这次代数部分的最后一道大题解得如何？”
　　他笑：“还好。”
　　他也许是一个开朗的人。
　　我叹气：“我解了一半，铃就响了。正好也做不下去了。”
　　他还是笑,下巴略微向上：“天气有些阴沉，是不是？”
　　我想到一个词，少年青春的身体。这样美。“总是这样的。”我说。
　　然后就没有话了。我并不想同他说什么。我回教室，步子拉开三步，突然他在我背后叫我：“可不可以陪我说一会话？”
　　我转头看他，有点不解：“放学了，就各自回家呗。”
　　“我和你顺路。”他说。
　　“你想说什么？”我摸摸鼻子，看着他，有一些冷漠的礼貌，“如果是和我没有关系的，我不关心。”防备明显。
　　他笑笑：“我进去拿书包。”
　　我转身走进教室。

　　郭美川正和同学对答案，讨论激烈，得意万分，看见我，忙招手叫我。
　　我坐回位置收拾书本，有点烦躁。没理她。
　　郭美川道：“清和，你看也不看我一眼，难道当真对我如此嫌恶？”她做出西子捧心状。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她：“最近家里出现一点事情，心情不好，这两天脾气是有些差。对不住。你不要见怪。”借口，其实只是没有心情同她们闹。
　　她摇摇手：“没事没事。我吃得住。刚才你和林何明说什么？”
　　“废话两句，没什么。”我抽好书包带子，站起来，把椅子翻在桌上，“你也早点回家。”
　　她点点头，目视我离开。

　　进车棚推了车子出来，林何明已经靠在墙上等我。淡淡的影子投影在白瓷砖墙上。清瘦的侧脸。普通至极的白色衬衫校服被他穿得玉树临风。
　　耍帅。
　　我脚步顿一顿，看了他一眼，推着车子经过他。他右手搭在车把上。
　　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手很大，我的胳膊就在他的手掌心里。我看着他，他对我笑一笑：“一起走。”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我在心里揣测一下，仿佛又真的没什么事。
　　他为什么要留我？
　　他抓住我胳膊的手没有放开。我挣了一挣，也不放。
　　“干什么？”我皱起眉头，“有事就快说，哦？”态度不好，像轰人的样子。
　　他看着我，眼睛里还是那么一点淡淡的笑意：“你的车胎被我扎破了，放回去吧，不能骑。”
　　这攻势够猛烈，意想不到。我在心里给他批注释。
　　见我瞪他，他又说，“我是成心的，你坐我车子吧。我明天把它修好。”
　　倒挺诚实。“你有病啊？”我和蔼地看着他，心跳地有些快。
　　他在追求我？我同他又不熟。
　　他居然点头。
　　我不明白，脸上打个问号。
　　他用说天气的口气道，“我就是有毛病，所以我喜欢你。”
　　他白衬衫校服散发出清新的味道，下摆飘在空气中刷过我手指的皮肤，我下意识往后一退。空气里闪过粉红的泡泡，暧昧起来。
　　尽管是老招数，还是面皮一跳，有些紧张起地考量起来。
　　他的眼睛，深黑深黑，仿佛望不见底端。
　　此人相貌真好，我想，既然我是美人控，这位符合条件，答应吧。
　　可是他不开口，我怎么开口？刚才那句话中断了，作为女生不可以主动捡话题。
　　他同我对视，时间久了，我居然有些晕眩。
　　“我不是很了解你，”我说，“总之这种事情显得动机不良。”
　　“一见钟情。”他补充。
　　算你狠，我掩面，嘴角微微弯起。
　　其实心里面已经放宽。
　　“好象五十集肥皂剧哦。”我从车篓里扯过书包，放在他的车后坐上，然后把车停进车棚。
　　第一次坐男生的车，手臂很自然地圈上对方的腰。
　　也是第一次发现，男生的腰原来这么细。

　　就这样，我变成林何明的新任女友。
　　不知道是不是对每要个追求的女孩子，林何明先生的手法都这么幼稚。
　　说实话，我不稀罕运动少年，篮球一级棒又怎样，那是小孩子的游戏。
　　我到底还是自恋地倾慕着想象中的那个原子物理学家，漂亮的，瘦削敏感的，中英法文都好的，看红楼梦的，穿巴利薄底靴的，戴白金康斯丹顿、银镯子的。
　　想象而已。
　　这种男人现实里不存在。或者可能性实在很低。
　　所以我也只是想想。
　　我没拒绝林何明，是因为他是那种很俊美的男孩子，又带着一点不自知的孩子气。
　　做这种人的女朋友要吃一点苦头的，我晓得。
　　有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