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目不识町

30、悔不当初

　　两个月了，近两个月没见到李至迦，许弋才感觉到，自己原来这么渴望，这么渴望，这么渴望，见到他。

　　他轻轻的，慢慢的，怀着朝圣的心情，一点一点走向李至迦。

　　李至迦不爱穿鞋，屋里也铺着雪白色厚厚的长毛绒地毯。走在上面鞋尖立刻没在绒毛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直到离他还有一两米的距离，李至迦才一边笑着回头一边说道：“妈妈，你看这只小松鼠，好可爱……”

　　那清澈单纯的笑容在与许弋对视的瞬间戛然而止！

　　李至迦惊呼一声，桃花眼圆睁，霎时脸色惨白。身体发着抖拼命的后退，后背已经紧紧贴在窗玻璃上，圆润的脚丫深深陷在长毛地毯里，使劲往后蹬着。

　　那副看见鬼一样的神情，深深的刺痛了许弋。

　　能怪谁呢，许弋自嘲。是自己，亲手剪下他顶礼膜拜的那个天使的翅膀，打碎他十年努力所拥有的一切。

　　“小迦……”许弋小心试探的往前走了一步，却引起李至迦更大的反感。

　　他双手环抱着自己，大声喊道：“你别过来！别过来！”李至迦紧紧咬着下唇，像个受惊无助的孩子，大大的桃花眼里蓄满了泪水。

　　心脏撕裂一般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许弋。

　　他蹲下来轻轻跪在地上，将手中的花束放在身边，用膝盖来回搓着往李至迦身边一点一点的挪动。

　　眼看越来越近，李至迦拼命摇着头，泪花终于从眼眶中决堤，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许弋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一只无形的手掏出来揉碎，一瓣一瓣的不成形状，痛的他快要魂飞魄散。

　　他血红着眼睛，轻轻向李至迦伸出双臂，颤抖着嘴唇好半天才哽咽着憋出几个字：“小迦……小迦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我不想的……别怕我……求你……求你……别这样……”

　　“你别过来！”李至迦歇斯底里的喊道。

　　许弋每靠近一厘米，都能逼疯他此时脆弱的快要崩断的神经！

　　他左顾右盼，终于在自己手边不远处发现了一个果盘，里面除了几个鲜嫩欲滴的苹果，还有一把小水果刀。

　　李至迦飞扑过去，一把将小刀牢牢握在手中。

　　许弋同时发现了那把刀，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巨响，几乎与李至迦一起扑向那把刀，无奈离的稍微远了一点，没抢过他。

　　那把刀精致小巧，看起来不算锋利，想要割破喉咙，却绰绰有余。

　　许弋温柔的笑了：“小迦，如果捅我几刀能让你消气，能让你原谅我，我真的不介意，捅死我……都不会介意……”他将双手放到身后，让自己的胸膛毫无保留的面对闪着寒芒的刀锋。

　　李至迦冷笑一声，像看阴沟老鼠一样看着许弋，将小刀伸向自己的喉咙。

　　雪白细嫩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在脆弱的喉管附近微不可见的缠绕着。从那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比刀锋更冷：“许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许弋一下痉挛，浑身的血液好像煮沸了一样瞬间从四肢百骸直灌颅顶，五脏六腑在胸腔中同时炸裂。

　　好在因为刚才一起抢刀，二人已经近在咫尺。许弋趁李至迦分神之际，欺身上前一把握上了小刀的刀锋。

　　李至迦自幼爱好体育，反应灵敏，力量强大。一般人想要制服他，谈何容易。

　　此时许弋单手紧紧揽住李至迦的腰背，两人一人握着刀柄一人握着刀锋使劲抢夺。

　　李至迦近来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好久没有好好吃饭休息了，体力多少有些不济，不然许弋真的未必是他的对手。

　　不多时，血腥气便在空气中弥漫起来。

　　猩红的液体，顺着许弋的指缝，划过冰冷的刀片，一滴一滴落在雪白的地毯上。

　　李至迦发疯一样挣脱许弋的怀抱，猛的把刀从他手中抽出来，刚想伤害自己，就被许弋的大喊声阻止。

　　“李至迦，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叫褚樑那小子给你陪葬！”

　　李至迦怔了一下，呆呆的松了手。小刀带着浓稠的血迹，掉在地毯上。眼泪瞬间涌上来，从眼眶内喷薄而出。他慢慢从许弋怀里滑落，无力的俯趴在地上，轻轻的抽泣着。

　　李至迦懵懵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褚樑，不能有事。

　　刀被许弋快速捡起来，顺着窗户大力的扔了出去。

　　他俯下身，轻轻公主抱起李至迦，小心的将他放到床上。

　　花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两人的争夺中被踩成了花泥，红色的玫瑰混着血液浸染在雪白的长毛绒地毯上，腥红一片触目惊心。

　　李至迦被那片猩红惊醒，他转头看向身边不住颤抖的许弋，还有那只近在眼前的，不断流血的左手。

　　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修长苍劲，形状优美比褚樑有之过而无不及。此时却因为抢刀而变得血肉模糊，指节处，露出森森白骨。

　　李至迦打了个冷战，抬眼看向许弋。

　　许弋不知何时也已经泪流满面，回看李至迦的眼中满是情深，眼底是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见了血，反而让这么多天都浑浑噩噩的李至迦清醒了。他咬咬嘴里的软肉，抖着嘴唇把脸别向一边。

　　看见清明又回到李至迦眼底，许弋悲凉且自嘲的笑了笑。

　　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想要的并不多，只要李至迦活着就行。

　　*** ***

　　南方的秋天，依然潮湿燥热。

　　昨晚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雨，本就人迹罕至的小山村被洗刷的清新透露，翠绿绿一派生机盎然。村子依山而建，翻过山头就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和漫长海岸线上的礁石沙滩。

　　李至迦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十来天，每天作息规律，饮食健康，连体重都涨回来二两多。

　　他终于有时间，好好关照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健康，以及自己的腿。也终于有时间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看书，发呆，感受生活，感受自己。

　　在海边发呆一下午，李至迦晃晃悠悠回来的时候，天边已卷起了火烧云，瑰丽的晚霞将半边黑黝黝的山峰都镀上旖旎的轮廓。

　　房东刘婆婆拄着拐杖等在村口，远远的看着李至迦过来，便嗔怪道：“小李啊，你是不是又下海了。都跟你说多少回现在秋天了海水凉，就是不听，仔细你那腿好不了。呸呸呸……菩萨保佑，我老婆子乱说，小李的腿一定能好，一定能好。”

　　刘婆婆一会儿啰嗦李至迦，一会自言自语，一张皱成菊花一样的脸和蔼可亲，就像自己的奶奶一样跟在李至迦身边亦步亦趋，让他喜欢的紧。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栋两层的老式民居里已经很多年了，李至迦初来乍到想要租住她的房子时，刘婆婆还不太欢迎。

　　因为这房子她家老头子活着的时候盖的，是村子里最豪华的最气派的房子。地板是她儿子亲手一块一块铺的瓷砖，墙面是刷的乳胶漆，白的晃眼，她一向爱惜的紧。

　　搁不住李至迦死缠烂打，一会儿婆婆长婆婆短的围着她唠家常。一会儿给她挑水给她收秸秆。一会儿又去地里帮她干农活……虽然他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苗哪些是草，还被蚊子咬得满身是包，但是态度很诚恳很讨喜。

　　没用半天老太太就喜欢上了这个有眼力价，勤快，善良，漂亮的小伙子。只收了很低的租金就让李至迦住了进来，每天还换着花样儿给他做各种拿手菜。

　　村子偏僻，网络信号极差，基本不能上网。为数不多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拢共剩下十来户人家几十口人，都是老人和孩子。

　　刘婆婆多少年都没有好好跟人闲话家常了，这些日子好容易逮住李至迦，没事就喜欢啰嗦几句：“你说你这样一表人才的年轻人，怎么不在城里好好打工挣钱？你要是去打工，肯定能找到好工作。我听说人家那大酒店门口的站岗的，就比别的地方站岗的长得漂亮，挣得钱多。”

　　李至迦笑呵呵的看着刘婆婆，轻声细语回答道：“好，等我养好身体，也去站岗挣钱，拿回来给您买好吃的。”

　　“好好，我等着，”刘婆婆笑得眼角开了花：“你晚上想吃什么？哦，对了……”

　　她突然凑近李至迦，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我里屋的房梁上还挂了一块腊肉，一直不舍得吃，一会儿我就回去烧洗了给你炖上。”

　　李至迦也笑得眉眼弯弯，点头说道：“好好……放多多的辣子。”

　　“行，放多多的辣子。对了，其他的你想吃什么？是小米粥，还是玉米糊糊，还是大米粥？”

　　“都行，婆婆做的我都爱吃。”

　　“嗯嗯，行行，就你这小子嘴甜。我明天后天挨个给你做，小米粥养胃，今天就喝小米粥……”

　　“行，您烧锅，我去给您抱点秸秆。”

　　“不用，我刚才抱过了，你去院子里歇着吧。对了，你看看那葡萄架下的葡萄是不是熟了，有熟的你就摘了吃。”刘婆婆伸手指向葡萄架下那几串透着青带着紫的葡萄，献宝一样对李至迦说。

　　李至迦笑着点头：“好，有熟的我就洗干净给您送过去。”

　　“熟也熟不多，能够你吃就行了。”刘婆婆高兴的脸上的褶子都快撮到一起了，笑的缺了半颗门牙的嘴角‘咝咝’直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