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遗忘的记忆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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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朵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沉思。
这是她从六岁时就养成的习惯，夜晚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在脑中复盘自己白天锻炼念能力时的表现，以及和人相处时的言谈举止，查找有什么不妥当、不适宜的地方，从而在之后的日子里进行改进，让自己表现得更好。
念能力无需多言，莉朵觉得自己确实在这方面有天赋。重要的是与揍敌客家的人如何相处。
在她看来，揍敌客是一个作风强势的杀手世家，讲究利益至上，弱肉强食，崇尚理性和克制。
为了维护家族的整体利益，让家族不断变得更加强大，不断进步，他们会把不稳定性和潜在风险都扼杀在摇篮里，让一切都变得可控、可利用。
莉朵并不觉得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相反，随着阅历的增长，她渐渐明白，这个多元而混沌的世界，某种意义上并没有绝对的正义和邪恶之分，同时存在着无数种不同的理念和价值观。
有人热爱自然和生命。有人把追求未知当作信仰。有人狂热地崇尚武力和战斗。有人信奉金钱至上。
而揍敌客的作风，正是他们之所以这么多代下来，积累了庞大的财富，却依旧屹立不倒，依旧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占据一席之地的原因。
只是，她六岁之前所接受的教育是要心怀慈悲、尊重生命，加上她天生就偏感性，比起利益更看重感情，比起毁灭和掠夺，更愿意欣赏生命的美好。
修女曾告诉她，人不应该轻易杀死任何一个想要活下去的生命。这句话一直烙印在她心里，因此她一直无法认同和融入揍敌客罢了。
此外，揍敌客家富足优越的生活也对她没有什么吸引力，比起这些，她更讨厌被别人安排和控制自己的人生。
但是，年幼而弱小的她，还没有能够决定自己人生的力量。
父亲曾经做过赏金猎人，逮捕和杀死过很多A级和S级的罪犯，因此有不少强大的仇敌，母亲的死因让年幼的她无法拒绝揍敌客的庇护。
可六岁时的她，并不清楚揍敌客是怎样的家族，也不清楚得到庇护的代价是什么。
七岁那年，她得到了糜稽的提醒，从此开始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变得强大，或者想到办法安全脱离之前，莉朵不想被揍敌客家的人当成影响他们家氛围的、不可控的“刺头”，否则她的下场不会很好。
这一点，在看到奇犽的大脑被伊尔迷刺入念针时，已经得到了证实。
为了让奇犽按照他们的设想成长，不偏离优秀杀手的轨道，奇犽自己的感情似乎并不重要。
居然连最看重的继承人都无法幸免。——得出这个结论后，她变得更加小心了。
这件事让她开始厌恶伊尔迷。她不想和一个连兄弟亲情都不在乎的冷血之人结婚。和伊尔迷在一起，她确信自己不会幸福，甚至有失去自我的风险。
莉朵并不想认命。
之所以表现得这么乖，只不过是明哲保身，是在隐忍罢了。
反抗伊尔迷一个人她不怕，但揍敌客家还有很多怪物级别的长辈。无谓的逞勇反抗没有用的。她不想被伊尔迷插上念针操控思想。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惩罚。
哪怕人身失去自由，思想和个性也不能被抹杀。若是像傀儡一样活着，那她宁愿和伊尔迷同归于尽。
不过，在事情没有到那个地步之前，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说出来大概会让旁人感到奇怪和不可思议，但奇犽和亚路嘉出生，确实让莉朵隐隐感觉到了一种变数的可能性。
尤其是在发现奇犽的天性与众不同之后，她就产生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通过潜移默化的影响和不着痕迹的灌输，让奇犽成为这个家的“叛逆者”。
她不想看到这个孩子的天性和自我被扼杀，也想通过他，改变自己的处境和未来。
这是个危险的计划。莉朵明白，在试验这个想法的过程中，她不能做得太明显，也不能太过冒进，从而引起揍敌客家的警惕和反感。
但克制和压抑情绪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么多年下来，一共有两次，她没能忍住愤怒，对伊尔迷露了杀气。
一次就是亲眼看到奇犽被刺入念针。
另一次是奇犽被伊尔迷半夜扔进爬满蜈蚣的洞穴里差点死掉。
这两件事让莉朵彻底看透了伊尔迷这个人，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说得直白露骨一点，他喜欢的，并不是她这个人本身，只是她的基因吧？他需要一个优秀的后代能够为他所用，为家族所用。
那天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彻底惹怒了她，引爆了她的杀气。
莉朵没有想到，和伊尔迷相处这么多年，她身上最被他看重的东西竟然是她的天赋和生育价值。这让她前所未有地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她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伊尔迷的性格和思想，已经在揍敌客家的教育下变得彻底扭曲。
她还记得小时候的他只是偶尔表现出对事物的控制欲，尽管给她的感觉有些冰冷，但还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甚至他对待她的态度都能称得上温柔，他会关心她，担心她的安全，还会经常给她带礼物。
那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是自从奇犽出生之后。
伊尔迷在家族中的地位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也失去了“父母最关注的孩子”这个身份。
既然如此，那他自然不可能会对这个弟弟温柔以待。
他没有正常的兄弟亲情，他并不是真的爱奇犽，他痴迷的只是奇犽身上的资质和潜力，并想要通过掌控这个弟弟来实现他自己掌控家族产业的野心。
眼睛里除了家族利益之外，还充满了对力量病态般的渴求。这就是伊尔迷。
他不会听她的任何话语，他的逻辑扭曲又自洽。哪怕没有道理他也要讲出一些歪理，证明他自己的正确，直到她放弃反驳。
他的话听起来仿佛逻辑很通，但实际上他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情和想法。不符合他逻辑和利益的部分都会被他忽略不计。
他只会留下自己的观点和支持观点的证据。是否是真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我永远是对的】、【你听我的就行了】就是他的执行原则。
那次争执让莉朵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继续和这个男人和平相处下去了。她不想再看到他对奇犽的压迫和摧残，更加无法想象自己以后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她只想带着奇犽脱离他的掌控。
但目前的她还做不到。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每次在伊尔迷的手指靠近奇犽的头部时，她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里是曾经刺入念针的地方。伊尔迷可以用念能力操控奇犽的思维，催眠他，让他遗忘一些和杀手教育相违背的记忆。比如亚路嘉。比如她对奇犽说过的一些话。
这种失忆不是真的消除记忆，本质上是“控制他，让他不去主动想起，从而放置不管”。
尽管知道，她却只能克制自己不去阻止。
还不到时候。莉朵安慰自己不要灰心。只要是发生过的事，哪怕奇犽暂时想不起来，某些影响也一定会留在他的潜意识里。
证据就是奇犽那天忽然说自己不想做杀手，要和她一起离开。这就是他觉醒的反映。
出于种种考虑，莉朵没有答应。但那一刻，她彻底下定了决心，想要在奇犽身上赌一把。
但是自那之后，奇犽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莉朵反复回忆着最近这段时间奇犽和自己说话时的神态语气，确认这种变化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想了很久，久到夜色深沉，才陷入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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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敏锐的感官所赐，明明隔着一段相当远的距离，轻微的血肉被刺穿的声音依然很清晰地传入耳朵。
只是短短的一瞬。
她从暗处投去观察的视线，正好看见暗杀目标的心口处缓缓渗出血迹。对方哀嚎了几声，倒地不起，眼睛也失去了光亮。
银发少年捏爆了那颗红色的还在跳动的心脏，随意挥动了一下爪子。指尖的血被甩在了地面上，仿佛溅开了一串火红的花。
就在这时，窗外的云散开了，清冷如雪的月光照耀下来，透过窗玻璃照在了他的脸上。
寒风凛冽，月光冰冷，让人忍不住打冷颤。
而比月光更冰冷的，是少年身上的杀气。悄无声息，令人毛骨悚然。
夜风吹动着窗帘，拂过他柔软的银白发梢。
站在原地的少年敏锐地发觉她泄露的一丝气息，转瞬便出现在她面前，抬起头看向她。
那双猫瞳像暗沉沉的玻璃珠，残留着凶戾和漠然，视线落在她身上时，时间仿佛停止了一瞬。
这种感觉，好像他下一秒就要挖去她的心脏，夺去她的性命。她在一瞬间心跳加速。说不清是杀气的应激反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夜色深沉。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直到这份杀气缓和下来，眼瞳里的黑暗彻底散去，被明亮所取代。
“姐姐？”奇犽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疑惑，“这次派来监视我的人难道是你？”
奇犽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他知道每次自己做任务时，家里那群烦得要死的长辈都会派人跟着他。
至于这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担心自家年幼继承人的安全，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也发现了奇犽的心性与众不同，怕奇犽脱离他们的掌控。
莉朵笑了笑。
她当然不是来“监视”的。
这次跟着奇犽的人，是揍敌客专门从流星街聘请的身手高强的管家。她只是借口不放心，自己要求跟着一起来看看而已。
至于那位表面不显其实内心很喜欢奇犽的管家，现在已经暂时被她支走了。
“奇犽，你这次的任务目标因为提前得知了情报，跑得太远，所以你路上多花了一点时间才完成了任务。”她眨了眨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
奇犽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话语中暗藏的意思，睁大眼睛，眼瞳中闪烁着兴奋的神色：“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玩？”
“奇犽想去哪里都可以，现在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半小时后，两个人坐在一家高级餐厅里。
透过落地窗能看见城市夜色，街道和建筑物的霓虹灯光如同散落的星辰一样。
莉朵欣赏了片刻，转回头，目光聚焦在面前的银发男孩身上。
感觉到她的视线，男孩一双猫眼就这么回望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一块浆果巧克力，腮帮子鼓了起来，吃得满脸狼狈。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知道奇犽一定会喜欢这家店，因为这家店的甜品很有名。证据就是她点的东西，不管是巧克力蛋糕还是冰激凌，他都很满意，吃得很幸福的样子。
“喂，你在看什么？”他的表情，像只警惕又傲娇的猫咪。
“奇犽，你这里，沾到奶油了哦。”她点了点自己的嘴边。
男孩下意识摸了一下嘴角，精致俊俏的脸上眉毛皱起，表情鲜活起来，脸颊隐隐透出羞恼的红晕。
“不是啦，是这边。”她凑近了一点，伸出手，用手帕轻柔地帮他擦拭掉。
看到他不自觉露出别扭又害羞的神色，耳尖也红透了，她动作无意识放慢了一拍，然后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退回了原位。
“还想吃什么？”她神色如常地问道，但心情却已经不再平静。
十七岁的莉朵发现了一个秘密。
而她决定把自己发现这个秘密的事埋在心里，变成自己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遗忘的记忆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