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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母亲 ...

  •   歇了三日,玉如的右腿总算有所好转,用完早膳后她便携着空青和空翠去凤仪殿拜访皇后了。

      凤仪殿内,雕花窗漏里渗进一缕缕金灿的阳光,坐在床榻上的皇后迟蕙只穿着一身皎玉色中衣,一头长发绾成了十字髻,身后垂下一大缕来,许是因为久病卧床,脸色苍白如莹玉,不见血气,但通身仍保留着一份母仪天下的贵气,此刻,她正靠在榻边,一勺一勺喝着药。

      榻边有一女子正在给迟蕙喂着汤药,一身漂碧色的大袖衫,梳着飞天髻,只在发髻中央别着一枚银质木兰华胜,纵然有些年纪,但仍然姿色过人,喂药的动作举止皆似水般温柔,她正是太子萧琮、五皇子萧璟以及六皇子萧珍的母亲,丁贵妃。

      迟蕙饮完最后一口汤药后,气若游丝地浮出一抹笑来:“令璋,吾卧榻近半年,如今也就只有你和琮儿天天来探望了。”

      贵妃丁令璋掏出碧色帕子,拭去迟蕙嘴角的药渍,浅笑道:“阿姊尽胡说,先前玉如那小丫头不也天天来,你还嫌她吵呢。只不过她这几日伤了脚而已,若是好点了,肯定早早地过来。”

      迟蕙也跟着浅浅一笑,都说后宫里少有真情,可她却知晓,眼前这人是真心将她视为阿姊的。这抹笑很快又淡去,她这身体,她自己再清楚不过,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玉如的几个姐姐都已经年逾十五,也都已经找到了好归宿,偏偏她这个小女儿,自幼顽劣不堪,琴棋书画、针织女工,样样不肯学,也不知日后她会寻到怎样的驸马?她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自己最小的女儿嫁人?

      思量至此,迟蕙剧烈咳嗽起来,丁令璋赶忙伸手拍了拍迟蕙的后背,安抚道:“阿姊,太医说了,你需静养,别再想那多了,忧思过重,最为伤身。”她说完,转而吩咐迟蕙身边的大宫女:“丹朱,你去给皇后娘娘沏壶新茶来。”

      丹朱刚要退下,迟蕙却摆了摆手:“不必了,才喝了药,喝不下许多的。”

      丁令璋眉眼间漾过一丝愁意,很快被她逼退,她转而笑着捉住了迟蕙一只冰冷的手:“好阿姊,那我们就不喝了,我接着给你讲故事吧。”

      丁令璋温暖的手搭在自己冰凉的手背上,就仿佛一缕阳光洒在了心田,晕晕沉沉间,迟蕙似乎又要睡过去。

      这时,殿门外一声清脆的呼唤重新叫醒了她。

      “母后!”萧玉如进殿后本想直接奔向榻边看望母亲,但想起前世,母亲并不喜欢自己这般无规矩,于是进了殿门后,隔着一段距离,朝迟蕙和丁贵妃下来,规矩行礼:“儿臣拜见母后,见过贵妃娘娘。”

      丁令璋轻拍迟蕙的手,一脸欣慰:“阿姊,你瞧,玉如这不就来了?而且还越发懂规矩了。”

      见到女儿稍稍懂事些,迟蕙打心眼里开心,远远地召唤玉如:“如儿,你起来吧,到母后这边来,母后听琮儿说你的腿受伤了,让母后看看,伤势如何?”

      玉如听后,立刻起身,几步就到了迟蕙的榻边,亲呢地唤了一声“母后”才答复:“我这腿没事。”

      迟蕙轻弹一下她的脑门:“可别留下疤痕,不然你未来驸马可要嫌弃你了。”

      玉如浅笑:“不会的,而且他若是敢嫌弃儿臣,便不配当儿臣的驸马。”

      这话逗得迟蕙和丁贵妃都笑了。

      丁贵妃也跟着站起身,朝迟蕙行了个礼:“既然公主来探望阿姊,那妹妹就先行告退一步。”

      丁令璋琢磨着自己总该主动些,让她们母女二人说些体己话。

      未等迟蕙开口应下,玉如已经按着她重新坐下:“贵妃娘娘,您也是玉如的母亲,不必忌讳,有什么体己话,我们三个可以一起说。”

      丁令璋听后也觉得心里暖暖的,她自认算是真心待皇后和她的子女,如今这个小公主也是真心待她,没拿她当外人。

      玉如吩咐殿内的一众宫女:“你们可以退下。”

      众宫女道了声“是”,然后以“丹朱”为首,依次走出了殿门,并将门掩好。

      迟蕙和丁令璋面面相觑,觉得玉如神神秘秘的,并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殿内只剩下三人时,玉如从怀中掏出一方雪青的帕子,上面疏疏落落绣着几朵春日里盛开的紫玉兰,只是针脚颇为别扭,勉强能看出玉兰花的轮廓而已,有些绣线甚至钻出来了。玉如放在怀中看了一小会,之后一咬牙,勇敢地递到迟蕙和丁令璋面前。

      丁令璋主动接过玉如的绣品,看过后瞬间明白玉如为何要让那些宫女退下了,这样的绣品确实有点拿不出手,甚至有点不伦不类。不过她仍然笑着夸了一顿:“玉如这小丫头,终于肯学刺绣了啊,这瞧着,也有那么几分像了。”

      迟蕙泛白的唇间浮出一抹笑:“令璋,你瞧瞧她这绣的是什么?”

      丁令璋将绣品完整展开,笑道:“阿姊,我瞧着倒是有点玉兰的轮廓。”

      迟蕙无奈摇了摇头。

      玉如凑到迟蕙身侧,挽住她一只手,迟蕙手上传来的冰冷感令她瞬间一怔,不过她很快调整好,机灵地眨了眨眼:“母后,女儿如今肯学女工了,纵然现在绣得不成形,但只要勤加练习,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之后也会拿更好的作品给您看。”

      玉如说着,已经趴在了迟蕙的腿上,隔着一层厚厚的被褥,她似乎也能感受到底下人身形的消瘦。

      前世她是和母后并没有这般亲近。自出生时起,她便独立居住在一座宫殿,照顾她的也是她早逝的奶娘,而且她五岁之前,父皇和母后的关系几乎陷入僵局,父皇甚至不让母后探望她这位幼女,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没有母亲。后来,稍长大些,她的奶娘因病去世,也是丁贵妃求情,才让她和母后有机会多走动,而那时候的她似乎存有一定报复心理。

      对于自己这位出身名门、举止高雅的母亲,她敬重并畏惧着,然而她却十分反感将自己变成这样的人。所以前世的她,在十岁之前,可以说是处处与母后对着干,以至母后病逝时才悔之晚矣。

      迟蕙听到“之后”,心里也是一阵苦涩,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同时挽住了丁令璋的手:“如儿,你日后可以多向贵妃娘娘学习。母后出身迟家,其实更擅书法和绘画,只是如今卧榻半年,浑身无力,也有多日不曾写字、作画。贵嫔娘娘博学多才,性子又好,你可以跟着她学刺绣、烹饪、插花……”

      玉如接道:“我都学,母后的书法和绘画,等母后痊愈了,我也要学,而且我还想习武。”

      迟蕙听后,眉头瞬间一皱:“你一个女儿家,为何要习武?难道是你宫中的护卫无法保护你吗?”

      玉如撇撇嘴道:“母后,他们又不能时刻保护我,我琢磨着,还是自己学会比较强。况且……”她朝丁令璋眨了眨眼:“六皇兄跟随陈将军习武多年,习得一身武艺,可以让他教我。”

      丁令璋浅笑道:“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如何能教得了你。依我看,你若是想习武,可以让陈将军亲自教你。”

      提到陈将军,玉如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陈庆之的面容来,前世与这位大梁名将也仅有几面之缘,似乎从未见他笑过,一直板着张脸,阴气沉沉的,听说也是待部下极严的。不过,前世,也正是他和自己的女儿陈木兰率领陈将军为大梁战至最后一刻,最后父女二人都遭万箭穿心而死。

      陈庆之有“煞神”之称,丁令璋此刻摆出他来,也是想让玉如知难而退,不过玉如仍然执意央求道:“贵妃娘娘,求求您了,涵之只想让六哥哥教我。”

      丁令璋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迟蕙,迟蕙随意摆了摆手:“罢了,你想学就学吧,不过还是要以诗书和刺绣为主。”她也曾听闻,习武能强身健体,只盼她这个女儿能养就一副好身体,活得健康长久。可别像她这般,到这个年纪便久病沉疴,甚至难以下榻。

      玉如欣悦俯首:“多谢母后!”

      之后,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丁令璋突然提及吴灵芸的身孕:“阿姊,也不知她这一胎怀的是男是女?”

      迟蕙舒心安慰她:“令璋,无论是男是女,对你我都无威胁。你有琮儿,还有璟儿和珍儿这一对双胞兄弟,无论如何,她也撼动不了你的地位。”

      而且,迟蕙内心也暗暗打量着,若她此番真撑不过去了,她也会在临走前推荐丁令璋为继后。她除了出身差点,哪点都不差,而且养育三个皇子的功劳已然能盖过出身上的不足。

      丁令璋摇摇头:“阿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毕竟是前朝……”

      迟蕙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话语也重了些:“住口……管她从前什么身份,她现在就是大梁的淑仪。而且她素日里循规蹈矩,也没什么大的过错,只是七皇子萧环太过闹腾了些。”

      丁令璋还是觉得心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这时,玉如突然作哭泣状,两人忙跑过来安抚她,丁令璋直接问:“玉如,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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