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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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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宝殿中。
橙、青、蓝三位公主依序向她们的父王—天帝行过礼后,便由那名男子引着落座在天帝的下首。
一时间无人出声说话,只有一片沉默。
天帝坐在上首,微微俯视着自己的三个女儿,眼神逐一掠过她们的脸庞,仿佛在谁的脸上不着痕迹停留了一刹那,又自然地收回了视线。
“女儿们到父王这凌霄宝殿来,所为何事啊?”
听着上首的端坐的人终于出了声,青儿心里那股不自在的劲儿微微卸了几分。
“父王,过几日就是母后的仙辰,也是天宫难得的盛事——蟠桃宴了。”
“是吗?”
青儿看着她父王那毫无波澜的脸,心里暗暗吃惊。
难不成她这从前没影儿的父王是块木头化的不成?不然怎么会对母后的仙辰无动于衷呢?她记得每逢四姐的仙辰,四姐夫鱼日总会准备一种叫“惊喜”的好玩意儿送给她,还说这是每个男子都会为自己心上人做的事。
“父王从前闭关,不曾出席过母后的蟠桃宴,如今儿臣和众姐妹喜迎父王出关,便盼着父王能和母后共襄天宫盛事。”
青儿还未想明白她这父王究竟是不是个木头,忽而便听见坐在自己前方的橙儿一气儿回了一番十分正经又十足恭敬的话。她回过身去,只见蓝儿也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和她一样露出了惊讶之色。
然而她们那坐在上首的父王似乎对一番话很有些受用。
“原来如此。”天帝轻轻地捋了捋他蓄起的胡须,声音中似乎也带上了些许笑意。
“原本蟠桃宴是你们母亲的主持的宴会,父王不好去叨扰,不过如今既然是女儿们的心意,朕就不再推辞了。”
青儿自从进了殿就十分不自在,又听见橙儿那番话心中更加别扭,如今终于得了她们这从前没影儿的父王的准信,想着此行最重要的事既已落定便如蒙大赦,连来时那颗想要打听故事的心也扔到九重天外去了,恨不得立时便提脚离开这既古怪又尴尬的地方。
蓝儿竟也与青儿心意相通似的,起身道:“父王,蟠桃宴的时间地点都记在这份仙帖上了。”
只见天帝微微颔首,他身边的侍从,那名引她们入殿的男子便从蓝儿手中恭恭敬敬地接下了仙帖。
蓝儿和青儿面面相觑,都等着橙儿开口一齐告退,然而只见橙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座上的天帝,眼神中似乎隐藏着几分少见的孺慕之情。
“还有何事?”
青儿听见发问,正欲开口请退,就听见橙儿,她的二姐又开口道:“儿臣听闻父王当年封印阴蚀王后疗伤闭关数百万年,想必十分辛苦,不知父王如今是否痊愈了?”
阴蚀王?这下才是真平地一声雷,二姐怎么忽而想起这个大魔头来?
青儿也顾不得那一套礼仪,上前去扯了扯橙儿的袖子。
“二姐,慎言!”
“哈哈哈哈,”座上的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玩的事,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我儿放心,那魔头如今伤不了朕。”
橙儿闻言眼中忽而迸发一出一阵光彩,好像是高兴中更添了几分敬佩和仰慕,更加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父王,嘴角不自觉露出了几分笑意,整个人竟好似痴住了。
“善笑,送公主们出去吧。”
青儿看着橙儿的神色又听着天帝的笑声,更觉心烦意乱,因此草草行了礼,便和蓝儿一左一右拉着橙儿告退了。
行至殿门,青儿一个不察险些被一块凸起的石子绊了一跤,那黑衣男子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青儿。
“五公主小心。”
“真倒霉!”青儿皱了皱鼻头:“谢谢你啊。”
蓝儿也看过去,只见那黑衣男子的手稳稳抓着青儿的手臂,只是姿势有些不自然,不待她细看,便听见青儿低声惊呼。
“你的手!这是……”
男子立马松开了手,宽大的袖子没过他的指尖。
“不过是一点旧伤,惊扰五公主了。”男子说话时一如既往地低着头,语气听着极为柔和,似乎真的为自己的伤疤惊吓到了旁人而愧疚。
青儿听着男子的声音,心中竟泛起超乎寻常的浓重悔意,十分懊悔自己刚才的莽撞,那声音似乎有魔力似的,令自己忽然回忆起了当初流落人间时也曾被歹人划花了脸,留下了一条狰狞的伤疤,那种伤疤被人看到和吓到别人时心中的自卑和无措,即使已经过去了近四百万年,仿佛也就在昨天。心思如此百转千回一遍,再抬头看向对方时,除了抱歉,也不免带上了一些怜惜和因为相同遭遇而生出的好感。
“五姐?咱们先送二姐回去吧。”
“啊,好。”那种奇特的感觉在蓝儿的声音下被驱散了些许。
“你是父王身边的仙官,叫什么名字?”
“小仙善笑。”
“善笑。可你看起来有点不苟言笑……”
“五姐!”
“哎呀好了我知道了,咱们走吧。”
那男子闻言想要跟上,却见蓝儿轻轻抬了抬手,那男子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几步,若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得出那脚步显得有些踉跄。
伴着男子微微惊诧的表情和些许惶恐,蓝儿开口道,语气中掺入了些许抗拒和疏离。
“善笑仙官不必相送了。”说罢三人便转身离去了,身后的人即刻不见了惊惶的神色,只往三人离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喉咙中发出一阵古怪的声响。
“师,姐。”
是谁在叫她,杨妙尊缓缓睁开了眼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只是,这视角未免有些奇怪,怎么敢像……
是从空中俯瞰下去的!杨妙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以灵体的形态漂浮在空中。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需让灵体归位即可。虽然身处幻境之中,但杨妙尊自信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于是纤指轻拈,御风而行,打算先看看四周情况,找找自己的仙身在何处。只是不过飞出去了几丈远,杨妙尊竟觉得越发吃力起来。
难道在这识海幻境中自己的法力也会受到限制吗?
杨妙尊边想边奋力想挣脱这股束缚,却觉得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把自己往回拖,就在拉扯间,她一个不察,便被唰地拉回了原地。
“噗!”一声偷笑不知从何处传来。
“谁!”杨妙尊晃了晃,听见笑声心中也腾地起了火,忍不住轻喝一声。她环顾四周,却没发现那声嗤笑的主人,目光却突然停在了自己的斜下方,神情一滞。
一名身着丁香紫衣裙的少女正抱着剑,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身前的少年。
这,是自己?准确来说,应该是几百万年前的自己。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大师兄?还是……
杨妙尊自然心中清楚这少年是何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口中微微发苦。
怎么又是他呢?这是第二回了?怎么自己丢失的记忆总是要和这个人是纠缠在一起。再看向这少年,杨妙尊心中更焦躁和不解。难道这人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天魔星,否则这些事怎么总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师姐,你终于来了。”少年干净清脆的嗓音勾回了杨妙尊纷乱的思绪。
“好啦,我答应的事,何时会有做不到的?”紫衣少女看着少年期待的神情,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伸出手想替他拨开落在身前的头发,却发现眼前的少年——自己的小师弟,已经高过自己一个头了,她忍不住比了比二人之间的距离。
少年发现了紫衣少女的小动作,咧嘴露出一个傻笑,作势要去拍少女的头。
紫衣少女一个眼刀淡淡地扫过少年不安分的手,那少年便乖乖地收回了手。
“师弟,这次师兄派你去点化幽冥界那些尚未开化的精怪,辛苦你了。”紫衣少女收起玩笑的姿态,说起了正事。
“才不是因为他。”少女兀自说着少年之前的任务,少年却在一旁偷偷嘟囔了一句。
“你说刚才什么?”
少年摇了摇头,边走边打量着街边的贩夫走卒。
“不过这样的功业,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恐怕日后还要反复……”
“师姐!”又走了一段,少女仍说着同一件事,且丝毫没有要停住的迹象。少年有些恼怒,终于出声打断了她。
一路被拴在紫衣少女身边被迫观看这一切的杨妙尊浑身一颤,这熟悉的叫法,简直跟四百万年前人间客栈那一声一模一样,只是声音更稚嫩些,想到此处,杨妙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而紫衣少女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师姐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少年,眼神中带着一种诧异的神色。这声音不像师弟,或者说是不像从前的师弟。一万年未见,怎么好像变了许多,染上了一些陌生的气息。
少年仿佛也察觉到了少女的思绪,立刻收敛了自己有些暴戾的脾气,换上一幅极乖顺又委屈的神情。
“师姐,我这次可是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去了整整一万年!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少年撇了撇嘴。
“关心我有没有饿,有没有渴,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
“有没有受伤。”
“你受伤了?”少女原本还有些气他的无理取闹,听到此处也立刻紧张起来,一边询问一边打量着少年的周身:“哪里受伤了?让我瞧瞧?”
少年看着少女微微侧过的脸庞上的紧张神色,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抿嘴微笑认真看着她。然而专注的少女却并没有发现身前少年欢欣的神色。
杨妙尊从少女身后看向对面的少年,看着他脸上单纯又满足的笑意,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又看着自己一副紧张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你到底什么地方受伤了?”少女查看了半晌才抬起头。
“一些小伤而已。”
“小伤?”少女显然不太相信少年的说法。
“真的师姐,幽冥那些不成气候的精怪怎么配伤到我呢。”少年得意地扬了扬头,随即又乖顺地讨好一笑道:“我是同你玩笑的。”
少女看少年的神色不似作伪,加之自己刚才确实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异常,无奈地叹了口气。
“单独出去历练了一万年,还是没长大。这种事也敢拿来说笑。既如此,咱们便回群玉山去。大师兄在等你。”少女说罢便要伸手捏诀。
少年见她要回去,便赶忙出声制止,只是三言两语之间又恐留不住她,慌乱之中便一把握住了了少女要施法的手。
“等等!”
少女突然被打断,皱着眉转过头,瞪着打断她的少年,下意识地挣了挣手,却发现手腕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动弹不得,那只手似乎比从前更修长了,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了自己的手腕,带着一股倔强的力量把自己锁在原地,于是少女只好再次看向这只手的主人,然而一种莫名的不自然却若隐若现地浮现在了少女青涩的脸庞上。
怎么回事?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突如其来的不自然是什么,一万年果然还是太久太久了吗?使得师弟对于自己而言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而自己对于师弟而言亦应当变得不自然了起来,因此这些从前常见的亲密举动使她心中产生了别样的意义或者是警告。这种不自然能消失吗?那种亲密无间能回得来吗?纵使已经度过数万年的光阴,少女也无法下定论。
但她亦有暂时处理它的方法,于是那种不自然很快被隐藏起来。
少女的双眼微带薄怒,看着仍紧握着自己手腕的少年——这份不自然的始作俑者,道:“不想你去历练了一万年,回来竟更加莽撞了。”
在少女身后的杨妙尊,准确的说是仅剩灵体的杨妙尊自然也目睹了这一切。如果此刻有一面镜子能照见她的脸色,那么就能看见一向从容不迫的王母娘娘的脸从白到红到青最后又恢复到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白的全过程。
虽然少女的心事只在一瞬间露出了影子,很快就又沉入心海,但只这一瞬流露出的情绪,已经足以让杨妙尊敏清楚地感知到那一点不自然的意义,纵使当初的自己还不能辨明,不过她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过分地苛责数百万年前的自己——毕竟那时候的自己还不是天庭的统治者,何况这只是心智尚未坚定的一点表现,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
少年听见少女的责备并未辩驳什么,只是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用极其诚恳地语气说:“师姐,能不能过些日子再回群玉山。”
少女并未应声,只是用询问的眼光认真地盯着身前的少年。
“师姐。”
“我准备了一份礼物,想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