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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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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办公室。
黄主任打开电脑上的ct影像,指着一处地方说:“病人的失忆是因为头部受到外伤造成的,你看这里,有少量的出血,血块淤积,压迫到了记忆神经,引起的失忆。”
孟迎听得比上课还仔细,打开手机备忘录一字不落地把黄主任的话记下来,回头好向钟黎妈妈报告。
钟家二老并肩坐在沙发,孙女终于从昏迷苏醒,钟奶奶的神色却比之前还要更忧愁。
钟爷爷从进来便沉着脸,眉心拧出深深的沟壑,听黄主任说完,语气不豫地质问:“人在你们医院躺了这么久,现在才查出来问题,你们之前都在做什么?”
钟家是云沂望族,在政界颇有一些影响力,这位病人当日又是傅家那位少东家亲自送来的。
傅家成立的慈善医疗基金会与云沂各大医院均有合作,年年不吝捐赠,不仅为医学技术研究提供资金,还单独成立绿色生命通道,专门资助身患绝症、难症,却无钱医治的患者。
他们医院也在其列,这些年,单是通过生命通道捐助的资金,就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数目。
这也是为什么宋副院长会对病人的病情十二分重视,点名一定要他亲自负责。
黄主任非常理解二老的心情,态度客气地解释:“人的大脑是非常精密复杂的结构,失忆这种情况,我们是没有办法提前预知的。钟小姐头部的外伤其实并不算严重,我们急诊外科每天接待的伤患,伤势更为严重的大有人在,极少数才会出现失忆症状。老实说,钟小姐会失忆,我们也很意外。”
钟奶奶有些紧张:“那,需要做手术吗?”
“出血量不大,没必要做手术,只不过……”
黄主任说到这里,略有些迟疑:“钟小姐目前的情况,似乎有点复杂。”
钟奶奶身体下意识地前倾:“怎么个复杂法?”
“您刚才和她对话,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钟奶奶想了想,神色忧虑:“阿黎她现在不认人,连我们都不认得了,方才还对着家里的陈嫂叫妈。不止是忘事,还总是说胡话,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可是那些事情,又没发生过,就像是——”
“中邪了一样。”
正记笔记的孟迎连连点头。
夺舍。
俗称中邪。
黄主任:“您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钟奶奶便把钟黎的情况仔仔细细描述一遍,说到钟黎冤枉自己大冬天虐待她,语气十分委屈。
黄主任听得眉头渐渐起皱。
“记忆障碍在临床上有几种表现形式,包括常见的记忆减弱,遗忘——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失忆,除此之外,还有记忆错构和虚构。”
“错构其实就是记忆错误,患者对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在时间、地点、人物等等上,发生了混淆,将其张冠李戴。虚构则是因为患者的某部分记忆缺损,为了填补这些空白,自行幻想虚构出一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这部分情节就容易带有荒诞色彩。”
“还有一种情况叫做潜隐记忆,是把别人的经历、从别的地方听闻事情,当成自己的记忆。或者反之,把自己的经历当成别人的。”
“根据您所说的这些情况,我认为钟小姐的症状,比较符合错构症和虚构症。这些症状一般出现在严重的记忆障碍下,多见于一些脑器质性精神障碍……”
钟奶奶听得一知半解,云里雾里,但对一些关键字眼格外敏感,什么“严重”、什么“精神障碍”……
听到最后,身形不由得晃了晃。
孟迎也听得一紧,赶忙扶住钟奶奶,紧张问:“这么严重吗?”
沉浸在专业当中的黄主任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了家属,话音一停,语气缓和稍许:“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推测,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我已经给钟小姐安排了全面的专业的检查,具体病症还需要等检查结果出来之后,才能确定。”
这些话一点都没有起到安慰作用,钟爷爷眉间已经拧成川字,沉默半晌,握住妻子的手。
“还有我在呢。不管阿黎变成什么样,我养她一辈子。”
这话钟奶奶很不爱听,转头用红红的眼睛瞪他,哽咽地说:“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怕,那你有没有想过,阿黎的幸福呢?她还这么小,她难道想要这样一辈子吗?她就不想好起来吗?”
“再说,你的一辈子,跟阿黎的一辈子,能一样长吗?再过几年你就两腿一伸,人没了,到时候你让阿黎怎么办?你们男人就只会画饼!”
钟奶奶越说越悲伤,掏出手帕抹眼泪:“我可怜的阿黎……”
“……”
钟爷爷的山羊须动了动,鼓着眼睛不敢说话。
黄主任干咳一声,尽力宽慰道:“其实钟小姐目前的状态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根据ct影像来看,脑部问题并不大。咱们还是可以抱一个乐观的态度,这样也能感染到病人,心态积极了,对她的恢复是很有利的。”
从黄主任办公室出来时,钟奶奶眼睛还是红的。
孟迎也没想到,她的好姐妹年纪轻轻,竟然有了精神病的危险。
说好的投胎办至尊vip呢?她该不会是忘记续费了吧呜呜呜。
想到钟黎可能要变成一个美丽的小疯子了,孟迎不禁悲从中来。
她搀着钟奶奶,绞尽脑汁安慰:“您别太担心了,我上网查了点资料,这种撞到头失忆的情况很多都是暂时性的,等到她头上的伤好了,说不定就会恢复记忆了。”
“这种事,说不准呢。”钟奶奶忧心忡忡,“以前我跟你爷爷还在曲洋老家时,邻居家里有个小儿子,就是从房顶上跌下来,摔到脑袋,给摔傻了。智商就停在五六岁的时候,痴痴呆呆的,一辈子都靠他父母照顾着。”
孟迎听得更悲伤了。
“咱们要多往好处想想,钟黎要是真傻了,智商也是停滞在二十四岁,不痴呆,还能一辈子二十四岁,永远年轻。”
钟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迎迎,你可真会安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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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奶奶心疼万分,回到病房之后,对钟黎愈发怜爱,一点没介怀她方才的出言不逊。
“阿黎饿不饿?有胃口吃东西吗?”
陈嫂把带来的四层食盒打开:“你奶奶担心你昏迷这么些天,身体太虚,让家里厨师给你做了好些吃的。还特地让人弄了些骆驼奶,给你补钙。”
食物的鲜香飘袅而出,孟迎悲伤地咽了下口水。
清蒸黄鱼,黑松露炒虾仁,鸡汤豆腐,两道冷食:鳄梨果香蔬菜沙拉、糖醋莲藕,连汤都有两种,一盅咸肉竹笋汤,一盅加了人参、鹿茸、红枣熬煮的参鸡汤。
钟黎一到夏季就嘴挑,喜欢吃凉的,钟奶奶怕她胃口不好,还专门送来两碗开胃的莲花冰粥,单独用保温冰盒保存,上面撒着鲜莲子和粉色荷花瓣。
陈嫂将用食物一道一道摆置在移动桌板上,又从保温壶倒出一杯温热的奶。
钟奶奶接过去,用白瓷勺舀起一勺,亲手喂到钟黎嘴边。
钟黎看看从医院办公室回来便眼眶红红的奶奶,又看看丰盛的餐食。
为了笼络她,还挺舍得下血本。
她在心里评价。
钟黎小口喝了些驼奶,右手有伤不方便,饭菜也是钟奶奶一口一口,亲手喂的。
身体不舒服,胃口不大好,吃了几口便不愿再吃,钟奶奶耐心哄着劝着,让她多喝了半碗粥。
钟黎漂亮的眼睛骨碌转了两圈,忽然叹口气。
钟奶奶马上关切问:“怎么了?这鱼不好吃吗?”
“好吃。”钟黎眼尾微微往下耷拉,显出两分可怜失望的样子,“就是觉得很受宠若惊,奶奶从来没有这么喂过我吃饭。”
钟奶奶很冤枉,小时候抱你在怀里,喂你吃的那些饭都喂狗了?
“小时候我想要奶奶疼我,可是奶奶不喜欢我,不愿意不理我。”
钟奶奶大概是心疼过头,一咬牙,竟把苛待孙女的无良奶奶人设认了。
“奶奶错了,奶奶以前不懂事,以后一定改正。”
钟黎垂下湿漉漉的大眼睛:“不是奶奶的错,是阿黎不讨人喜欢,爷爷讨厌我,才会打我的吧。”
钟爷爷闻言马上不答应了:“胡说!爷爷什么时候打你了?”
被钟奶奶幽幽的眼神盯视过去,才又清清嗓子,重新表态:“爷爷怎么会讨厌你,爷爷最喜欢的就是阿黎。”
钟黎抬起眼,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爷爷怎么证明呢?”
孟迎正坐在床脚悲伤地喝冰粥,闻言心情十分复杂。
她和钟黎幼时刚认识的时候,还不太对付,有回惹到钟黎,这家伙就是用这一手茶艺,把她爸妈哄得晕头转向。他们笃定她欺负钟黎,孟迎有口难辩,遭受一顿毒打。
钟黎一边委屈巴巴,一边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对她挑眉,孟迎以为自己眼花。
当时就觉得:靠,这个女人惹不得。
怎么现在人都快撞傻了,茶艺一点没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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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便是一系列详尽的检查。
除了血常规、脑脊液等检查之外,黄主任还给钟黎做了韦氏成人记忆量表和Rivermead行为记忆能力测验,用以评测她的记忆水平。
钟爷爷亲自出面,将全国各地记忆障碍方面的专家集于一堂,为她会诊。
钟奶奶每天都来医院看她,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地给她准备营养餐。
二老“说话算话”,争相疼爱她,钟黎养伤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对于反反复复、繁琐的检查也都好好配合。
自那天之后,傅闻深连个影子都不见,可以说是将渣男风范贯彻得十分到位。
钟黎身体恢复得还不错,精神好了,就有力气作妖了。
孟迎每天忙着钻研专业书籍,生生快把自己学成半个专家,这日一早,她拖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风风火火闯进病房。
早餐是陈嫂一早从钟家带过来的,营养种类丰富。
钟黎刚醒,靠在床头,陈嫂盛了松茸鸡粥到她跟前,她瞥一眼,说没胃口。
“不喝给我吧。”
陈嫂没来得及阻止,手中的碗便被眼睛发绿的孟迎接了过来,呼噜呼噜喝得贼香。
钟黎的食欲莫名被勾起来一些,陈嫂又给她盛了一碗粥,她左手捏着勺子,慢慢喝起来。
钟黎吃饭很细致,速度慢,食量也小。孟迎喝完粥,把碗往下一放,怕影响她胃口,坐在旁边憋着没吭声。
硬生生等到钟黎慢条斯理地吃好,放下筷子,陈嫂把移动桌板上清理干净,离开病房。
孟迎扭头看了一眼,搬着椅子往前挪。
出于怕吓坏二老,给他们增加过多的压力和忧愁的心情,以及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她憋了好几天,暂时没把傅闻深那件事说出去。
不论是结婚老公出轨也好,被爷爷奶奶虐待也罢,钟黎过往的人生经历都不存在这些事情,所以孟迎判断,不是所谓的错构症,而是钟黎自己虚构的。
她回去专门查阅了一番资料,资料里说,存在记忆虚构症的患者,通常记不住自己虚构的情节,如果让她重述,内容可能就变了。
黄主任那边的检测结果还没出来,孟迎决定自己试一试。
她往前挪了挪椅子:“你和你老公的事情,再给我讲讲。”
钟黎目光奇怪地看她,很是疑惑:“我跟他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知道的版本,跟你说的可不一样。
孟迎很有技巧道:“我只知道一些皮毛,你们之间的细节我又不清楚。你不是打算不跟他离婚,狠狠报复他吗,这么大的事,我必须知晓前因后果才能知己知彼,为你出谋划策,两肋插刀,帮助你脚踩渣男,手撕白月光,报仇雪恨!”
钟黎没怀疑:“唔……这个,要从两年前说起了。”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枕头上。
“在说之前,你先把手机拿出来。”
孟迎从包里掏出手机。
钟黎又问:“我老公的电话,有吗?”
听到这个称呼,孟迎仍然不能适应,感觉自己纯洁的耳朵收到了荼毒。
她抓了抓耳朵:“有倒是有。”
“给他发个信息。”
“给他发信息干嘛?”
“给我老公发信息,还需要理由吗?”钟黎反问。
孟迎垂死挣扎:“说心里话,根据你现在的情况,出于对你未来的考虑,为了你自己着想,站在客观的立场上,我的建议是……宝咱们别发了!”
钟黎道:“渣男的日子要是过得太舒坦,那你我都有责任。”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孟迎眼神左一飘,右一飘,最后实在过不去自己这关,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杵:“要不你还是自己发吧。”
钟黎晃了晃包扎着的右手:“宝贝,我受伤了。”
“不是还有左手。”
再好的宝贝关键时候也推诿。
钟黎:“说好的两肋插刀呢?”
孟迎和傅闻深之间的交集,仅限于钟黎。手机里留存的号码也是钟黎出事那日,傅闻深打来通知她。
她打开通讯录,翻出傅闻深的号码,双手捧住手机,将屏幕正对钟黎,虔诚恭敬地呈至她面前。
钟黎左手用得不大流利,她靠着枕头,手指纤长,白嫩的指尖在屏幕上戳一下,戳一下,慢悠悠地编辑好一条信息。
最后,点下发送。
孟迎把手机拿回来时,一个不慎,视线瞄到尚未退出的短信界面。
尽管她以全世界最敏捷的转速立刻移开眼球,并飞速锁屏,还是不幸在那零点零一秒间,看清了短信内容。
【亲爱的傅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在医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