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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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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黎看到孟迎逃窜出去的背影,也没错过她在看到傅闻深时,那个一言难尽的晦气表情。
在女生的审判标准里,如此晦气的人,大体分为两种。
她的前男友。
以及好闺蜜的前男友。
傅闻深显然属于后者。
她说完那句话,傅闻深便陷入沉默。
他半垂眼睫,在静默之中俯视她。
病房里很安静,外面的声响隔着一道门。
钟黎也挑挑剔剔地观察他。
帅倒是帅的,足够英俊,足够有钱,气质优越,衣着看起来蛮有品味。
如果是这张脸的话,钟黎就能够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骗得那么惨。
抛开他那些冷血无情的所作所为——算了,抛不开。
长得再好看,这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还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城府颇深的渣男。
她的怒骂也好,嘲讽也好,都没有激起这人半分波动。
他站在那里,像一潭无人能撼动的湖水,深不见底,所有情绪与心思都藏在幽邃的暗黑色湖面以下。
钟黎开始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东西。
并且有理由相信,自己想要报复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那又怎样?
像她这样的绝世大靓女,天生就是要给男人苦头吃的。
良久,傅闻深收回视线。
他没有对钟黎这段钮祜禄黑化宣言发表任何意见,至于她直白坦荡的宣战,也好似并不放在眼里。
他抬腕看了下时间,扔下一句:“你先休息。”
便转身离开。
钟黎从他干脆利落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一种蔑视。
看不起人是不是?
她正要说话,忽然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
许是刚才情绪一下过于激动,太阳穴鼓动着跳跃,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在不适之中眯开眼睛往外瞟,那双黑色皮鞋已然踏出房门。
说走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连背影都透出一种冷酷无情。
病房外,孟迎想尽可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又担心钟黎在里面的状况,不敢走远,于是在病房门外来来回回兜了几圈。
一边兜,一边深思,眼下这个棘手的状况可怎么是好。
还没思出个所以然来,傅闻深开门出来。
孟迎停下脚步,跟他打了个照面。
孟迎跟傅闻深其实没什么交情。
云沂名流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际往来无外乎那些,家族之间以利益为纽带,他们这些小辈也大多三五成群,各有圈子。
但说不清为什么,她和钟黎的小圈子,跟傅闻深他们一直都互不融合。
除了偶尔会在一些社交场合碰面,交集甚少。
不熟。
甚至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
傅闻深是傅家这一代独子,自小走的便是正统继承人路线,接受精英式教育,高中毕业赴美留学,归国后从旗下子公司做起,短短几年便身负要职。
同龄二三代还在寻欢作乐、游戏人间的时候,他已经执掌君度钟表集团,手握傅氏半壁江山。
除了家业,他还过早地继承了上一辈的严肃做派,既不热衷酒色,也鲜少触碰时下流行的新鲜事物。
精力与时间全部投注于事业,生活极端自律近乎苛刻。
傅家往上数三代,傅闻深的曾祖父十九岁便从军,一生戎马;祖父跟父亲也均是军人出身,纪律严明的部队作风深入骨髓,家风肃穆庄严。
孟迎小时候曾有一次被家人带去傅家做客,全程吓到不敢大声喘气,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从此听见傅字都犯怵。
这也是为什么,她打心里认为,钟黎和傅闻深不是一路人。
孟迎一直觉得傅闻深这人心思太深,她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可以称之为“表情”的表情。
比如现在——
他神色冷峻沉穆,窥探不出分毫情绪。
要不是孟迎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恐怕还以为他刚才在里面跟钟黎探讨了量子计算机的基本原理。
一想到几分钟之前,病房中看到的那一幕……
医院的下一栋楼她先抠为敬。
正在孟迎左尴右尬上尴下之际,傅闻深眼皮一掀,视线掠来。
孟迎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傅闻深淡淡颔首,下颌线条明晰淡漠。
他从孟迎身侧越过,径直离开,什么都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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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孟迎原本对钟黎被夺舍这件事有三分动摇的话,现在可以百分百确信了。
但凡钟黎还记得一丁点自己是谁,都干不出这种事来。
怎么说呢。
如果她当时没有因为太尴尬以致于忘记打开摄像头,把病房里钟黎和傅闻深的那段对话录下来,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着落了。
失忆跟失心疯可不是一件事。
回来病房,钟黎正有些不舒服。
孟迎站在床畔,用一种难以用文字准确形容描述的神情,直勾勾盯着她。
等钟黎缓解一些,像个幽灵一样在旁边杵了半天的孟迎忽然弯下腰,神神秘秘地凑在她耳畔。
“你想来碗黑狗血吗?”
钟黎:“……”
谢谢,不用,更恶心了呢。
钟黎昏迷刚醒来,精力不济,又说了这么些话,累了,很快便又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梦境纷杂,依然是那些片段闪回。
不过,这一次,许多场景里,男人的脸终于有了具体的模样。
是傅闻深那张好看的面孔。
一脸冰冷地对她说出冷漠伤人的话语。
“你怎么配和她相提并论。”
……
“她比你更需要我。”
……
“我从来没爱过你,和你结婚,只是需要一段婚姻给家里交代。”
……
交交交,交你个祖宗十八代!
钟黎怀疑自己是被活活气醒的。
迷蒙之间,听见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随后是有意放轻的脚步声。
守在床边的孟迎起身离开,压低声音和来人说话。
钟黎睁开眼睛去瞧,一个中年女人率先进入视线。
她穿着朴实的针织开衫和灰色棉质长裤,有些驼背,脸上被岁月留下明显而深刻的纹路,正弯腰从保温箱里取餐盒,一个一个轻手轻脚地码在桌子上。
钟黎转脖子的动作很慢,她察觉到,扭过头来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阿黎,你醒了?”
钟黎仔细地将眼前平凡而敦实的女人打量几遍,确实没能从她脸上看出和自己相像的地方。
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妈?”
女人抱着保温壶愣住:“阿黎,你……”
她神色极为震惊,说着放下保温壶,伸出手,在钟黎眼前踟躇而试探地晃了两下。
钟黎眼睛随着她布满老茧的手掌左右移动,两下之后想吐。
她赶紧把眼睛定住:“我没瞎,看得见。”
女人被她刚那一声喊懵了,呆呆地哦哦两声,收回手,手足无措地望向身后。
钟黎循着她视线去看。
病房门口站着两位老人,正与孟迎在说话。
听见她刚才那声,此时都一脸吃惊地看过来。
老人已过古稀之年,气质却十分优雅。老太太穿一身典雅简约的紫色套装,乌黑头发梳理整洁,在脑后挽一个髻,个子娇小,珠圆玉润的,看起来像颗紫葡萄。
她径直走到床畔,布满褶皱但温柔的双手将钟黎完好的左手握住,说话也温声细语。
“乖囡囡,怎么人都不认识了呀。”
孟迎看见钟黎茫然无辜的眼神,给她介绍:“这是你爷爷奶奶,那位是你们家的陈嫂。”
爷爷奶奶?
陈嫂?
钟黎感觉到头脑里某个地方钝钝地作痛,这么多人,她一个都想不起来。
只记得,她跟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小时候生活得很清苦,没有人伸过一把援手。
爷爷奶奶好像不太喜欢妈妈,连带着也不喜欢她,爸爸去世之后,就没怎么管过他们,现在怎么这么关心她?
是因为她嫁进豪门了,才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便宜孙女了?
人在疼痛和委屈的时候最容易想妈妈,钟黎此刻最想见的是亲妈,可不是这些偏心势利的亲戚。
她蹙眉:“我妈呢?”
孟迎这才想起她失忆,车祸之前的事怕是也忘了。
“阿姨不是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后来全家移民澳洲了吗,前阵子她生重病,阿姨去悉尼探望了。现在情况好像不太好,人可能熬不过去了,她在那边陪着,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她勤劳朴素的妈妈何时有了移民澳洲的好朋友?
钟黎毫无印象。
只担心,她一个人出国门,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南半球,不知道顺不顺利。
钟奶奶眉间忧虑之色越来越深:“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呀。”
钟黎歪头打量她。
老人家脸上写满情真意切的心疼,眼睛里甚至看得到真实的湿润。
现在这些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亲戚,戏已经这么好了?
钟黎感到很意外。
可惜她很记仇,心眼小得很。
钟黎态度摆得很冷淡:“你们来干嘛?”
“奶奶来看你啊。你受这么重的伤,奶奶都快担心死了。”
“担心?”
钟黎懒答答的鼻音听起来兴致不高,还有几分嘲弄意味。
“要是知道我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就不担心了吧。”
“阿黎,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有奶奶在,谁敢把你扫地出门。”钟奶奶声线温柔,像哄小孩子一样耐心。
钟黎并不领情,把手从她温厚的掌心一点一点抽出来。
“以前大冬天把我关在门外,扔在雪地里,你们在屋里吹着暖气,我在大雪里冻得浑身发紫,双手生满冻疮。那时候怎么没见您打开那扇门,握一握我冰凉的手呢。”
钟奶奶:哈?
孟迎眼睛默默瞪大一圈:怎么又有新剧情?
她赶忙在后面指着自己的脑袋,摇摇头,冲愣住的钟奶奶示意。
钟奶奶瞧瞧她,又瞧瞧孙女。
钟黎看她的眼神,是讽刺而轻蔑的,就像看不屑一顾的外人。
“你说的是什么话呀,奶奶什么时候把你关在门外了?你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奶奶怎么舍得让你让你在雪地里受冻。”
钟黎嗤之以鼻:“这种心肝宝贝,我不稀罕,还是让别人做吧。”
来之前,孟迎便已经将钟黎失忆的情况仔细报告给他们,钟奶奶心情焦急,路上,钟爷爷安慰她说:“撞到头了,失忆是常有的事,你先别着急。等过段时间,说不定哪一天,再碰一下头,她自己突然一下就想起来了。你总看的电视剧里不就是这么演的?”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这完全意料之外的状况,还是让钟奶奶茫然住。
她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自家老头子。
钟爷爷关切地站在一旁,一直没等到机会插嘴,见状清了清嗓子:“还是让我来吧。”
“她现在失忆,不记得人,情有可原。阿黎从小跟我更亲,让我试试。”
“哪里就跟你更亲了。”钟奶奶小声不服气地争辩一句,从床畔让开,换钟爷爷坐下来。
老爷子留了一抹别致的小山羊须,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面对着钟黎,方便她观察自己的样貌。
同时放软声音,笑呵呵地问:“阿黎还记得爷爷吗?你小时候,爷爷最疼你了。”
钟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钟爷爷目光期待。
钟黎哦了声:“想起来了。”
老爷子露出自信的微笑。
“我只不过吃了一块饼干而已,您打我的那一巴掌,确实挺疼的。”
钟爷爷:……
老爷子的笑容消失在苍老年迈的脸上,沉默片刻,一声不吭地站起来。
原本正有些伤心委屈的钟奶奶,心里一下子好受了些。
“你看,你不也一样。”
钟黎头缠纱布,依靠在床头,微带讽刺地瞧着他们。
钟爷爷眉头紧锁,转头叫来护士,沉声说:“叫你们主任立刻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