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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生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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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和宫坐落于皇宫东北方位,西连御林苑,南接宋皇后寝宫桐宁宫,整座宫殿乃二进式大殿,有前后院正殿各五间,坐幅甚广。
此时的暄和宫后院寝殿内,萧乐昭正坐于梳妆台前,左右各有两名婢女在为她梳妆清洗。
面容稍稚的宫婢拆卸着她头上繁重的金钗玉摇,另一名则替她卸去脸上的脂粉妆容。
铜镜里映照出的萧乐昭面容不似祭典上那般明艳,眸里的倦意和略失血色的唇让她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清淡之美。
此时她身上厚重繁复的祭服早已被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素雅的月白沃裙,沃裙多为秋冬着,但眼下是开春的天儿。
不仅如此,正厅内还架设了一尊青铜薰炉,正有四名小内监两两分工,一方负责放炭生火,另外的负责熏烧香料。
不多时,殿内便煦暖起来,飘散起沉静淡雅的莞香香泽。
“殿下,药已经温上了,先用点膳吧?”负责卸妆的宫女孟婉询问道。
听到药字时,萧乐昭眉梢紧了紧,随后缓缓松开:“把药端来吧。”
这便是不用膳的意思。
孟婉和负责拆解头饰的宫女流苏对望一眼,同时劝说:“殿下,昨日至今,您已有七八个时辰未进膳了,太医院开的药方需得膳后服用,空腹进食会伤及脾胃的。”
萧国礼律规定,大祭之前,凡随祭人员需得在大典前一日开始禁食,期间只饮少量茶水润喉莹肺,以此清空五脏内的五谷俗气,以示对上天的敬意。
流苏比掌事宫女孟婉年岁小半轮有余,与萧乐昭同岁,不比孟婉言行沉稳,这会瘪着嘴似要哭出来般:“殿下,奴婢知您胃口不佳,但如今您病体未愈,本就需要进补滋身,若总是这般不吃东西,身子骨如何吃得消?”
萧乐昭侧目,迎上流苏泛红的一双眼,片刻后轻叹:“传膳吧。”
流苏神情转忧为喜,张口就要对候在殿外的宫人吩咐传膳,萧乐昭叫住她:“你带上荆春去取,再叫小灶煮碗枣花甜粥,你从小伴我长大,是最知我口味的,把着台前,莫让他们熬得过于甜腻了。”
这是十几日来,萧乐昭头次有了胃口,流苏忙应下,随即出殿,同殿门外候着的宫女荆春道:“走吧。”
荆春望向殿内,不想萧乐昭也恰好看了过来,两人目光正正对上,荆春被那双漂亮却又深沉的眼眸凝着,心尖不由一紧,忙垂首转身,同流苏走向连通小庖厨的回廊。
半路,她咬咬唇问:“流苏妹妹,你可否觉得殿下自半月前落水醒来,便似换了一个人,以往都是开朗爱笑,如今是数十日也难展笑颜了。”
流苏想了想,答:“不管怎样,殿下仍是殿下,待我们亲善如初,我们只管尽心服侍殿下便是。”
“妹妹说得是,只是我观着,殿下整日心事重重,我又不比得妹妹和殿下亲近,纵使想为殿下分忧,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讨得殿下欣喜。”荆春落寞地说道。
流苏轻叹一口气:“殿下近来无精打采,寑食不佳,纵有心事也未曾告诉我和婉姐姐,莫说你们无计可施,我同样一筹莫展。”
“希望殿下能快些好起来吧。”荆春感慨一句便不再说什么。两人前行数十步,她突地顿足躬身,双手紧捂小腹,一脸的吃痛难忍,“昨日晚间我吃坏了肚子,今日还未见好,妹妹且先去,我稍后便来。”
流苏犹豫小会说:“那你稍后在中庭等我便是,莫来小厨了。”
“好。”
待流苏离开,荆春脸上的痛苦之色刹时散去,她直起腰身,调转身向,沿着回廊一端来到一处偏僻静谧的矮墙,墙外早已候着一名内监。
荆春取下一块暗砖,将信塞进去,随即低声道:“三公主落水醒来后,终日少言寡语,神思低沉。除此外,倒不见其它异样。”
内监回了句知道了,又叮嘱:“三公主出降离宫入住公主府之际,定会增减淘换一波随侍人员,主子让我转告你,务必想法子进入公主府。”
荆春点头:“荆春明白。”
两人交谈完,迅速离开矮墙,各自远去。
此时的寝殿内,萧乐昭遣退了其余的内监宫女,偌大的殿内,只余下她和孟婉。
孟婉梳着她一头乌黑青丝,青丝垂肩,黑白相映,更显身形清减。
“殿下近来总是闷闷不乐,可是有心事?”
萧乐昭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一时竟有些神思恍惚,心事么?自然是有的,可这份心事却是无法与人诉说。
——她重生了。
无人知晓,她已是活过两世之人。
于一场混沌中醒来,她回到十七之龄,前尘种种,恍然若梦,直到周遭一切事物仍如前世般轮转,历历发生于前,她才敢相信自己并非身在梦中。
如今的萧乐昭,已不是前世那个懵懂无知天真烂漫的南萧三公主,她亦不会再踏上那条被至亲至爱所叛,身死国灭的歧途。
上天许她新生,她定会惜此良机,以报前世锥心刻骨之恨,护身边真心相待之人。
萧乐昭拍了拍孟婉的手腕:“婉姐姐,你先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孟婉微怔,她已许久未听过这个称呼了。
她是在萧乐昭幼学之年来到的暄和宫,那时的萧乐昭年岁尚稚,虽是天之骄女,却并不骄横跋扈,性子俏皮灵动,待身边之人和善可亲,暄和宫上下都打心眼里敬爱这位小殿下。
其中,又属孟婉与萧乐昭最为亲近,乃至萧乐昭亲切地唤她为婉姐姐。
公主能如此叫,孟婉自知身为奴婢万万受不得,几番向萧乐昭解释不可如此叫她的缘由,年幼的小公主只嘴上答应,心里却并不当一回事。
不久宋皇后听闻,摆架暄和宫,当着所有内监宫女的面,声色俱厉斥责训罚了一通孟婉。
宋皇后是萧乐昭生母,雍容端雅,鲜少因着什么事发怒失仪,当时一怒惊惧殿内诸人,萧乐昭更是被吓得直哭起来。
皇后对于女儿的哭声置若罔闻,只说今日是她,孟婉才只落得几句训斥和皮肉之苦,若是经人添油加醋传进陛下耳朵,去的便是孟婉的命了。
皇宫之中,主子犯错,下人受罚。若想护她们,便使自己强大起来,生出足以庇人的丰满羽翼,要么就收敛性子,勿使自己的任情恣性累及他人。
如此,这个不该出现于公主和宫女之间的称呼才尘封不启。
直到今日,当初的少女已出落成人,甚至再过些时日,便将成婚,与心悦之人两结相好。
思及此,孟婉的心柔软下来,便也接下了这句不合宜的称呼。她搬来一方圆凳坐在萧乐昭身侧,表情和语气都带着年长者的宠溺:“殿下想说什么?”
“在这宫中,我能真心信任的人并不多,严格来说,可推心置腹之人,唯有你和流苏了。”萧乐昭注视着孟婉,轻声问,“婉姐姐,你能明白吗?”
孟婉疑惑殿下为何会将陛下皇后以及平日甚为亲密的二公主萧乐菱和晋王萧峥除开,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往后,我亦是我,我亦非我,个中缘由,不便详解,婉姐姐只需晓得,乐昭仍视你为阿姊,仍一如既往,真心以待。”
“殿下......”如此一番拳拳心意不免让孟婉内心触动。
萧乐昭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时辰,低声:“婉姐姐,眼下我需你帮我做三件事。”
孟婉正了脸色:“殿下请讲。”
“其一,挑一批进宫不久,心思玲珑活泛的人到你手底下,此事不急,可缓而为之,莫叫人留心注意。往后我们需要更多的自己人。”
孟婉不多问,只点头应下。
“第二件事,”萧乐昭从衣袖间取出一巴掌大的黒漆方匣,“明日卯时二刻,将这件东西送去浮云观,交给门口的扫地道童即可。”
孟婉诧然,浮云观乃雍和帝修道后兴建在皇宫中的御观,是炼丹修气的场所,乃宫中禁地,非诏不得近,所有大臣和皇室宗亲更不许私下与浮云观来往。
这些规定是为防止有人与浮云观勾连,图谋不轨,而眼下,萧乐昭要做的这件事就是触犯这一宫中大禁,如何叫她不心惊。
“殿下,这......”
萧乐昭:“婉姐姐,我知你心中有诸多疑惑,但眼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日后我再寻一个时机向你说明,现在我们要准备一下,待亥时出宫去了。”
又是一记惊石投在孟婉心湖:“出宫?殿下出宫作何?”
夜有宫禁,若无通行令牌,擅自出宫乃重罪。
萧乐昭这次倒答了,声音轻飘飘的:“随我......去见一位故人。”
孟婉想问何人,却见萧乐昭神态低郁,几经踌躇,还是定声应下了。
萧乐昭望向铜镜里的自己,透过那双眼,她仿佛又看见了窗边那名意气卓然的北国女子。
——姜清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