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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饿龙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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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是你的粉丝”
多彩的光斑倒映着雨后的城市和远方昏黄的天际,面庞冷漠的行人踩在那一滩滩支离破碎的幻梦之上,片刻的破碎后瞬息复原,正如这大都市的生存逻辑——感性如浮云,物质恒久远。
繁忙不息的交通涌流,紧张急促的工作节奏,容不得深夜的感喟和清晨的漫步。
不过,对比之下,拍现代都市戏,哪怕是大夜戏,完全都不用那么辛苦。
古装剧总少不了深山老林的镜头。那些镜头,实则是在扑满蚊子的南方湿热的郊野拍的,搭设着临时移动的洗手间,不论天气是有风、无风,凡是进入它方圆500米内到处都臭烘烘的。整个剧组一天之内到处乱扔的泡沫餐盒和塑料水瓶,能让附近的村民美滋滋地在土路上来来回回,跑上好几趟的三轮车。
而现代都市戏,男主角总脱不了“霸道总裁”的设定:在窗明几净的落地窗前,抬着下巴以45度角度望天,衣着光鲜亮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整日聊发着 “ 我年少多金,商海浮沉,无敌是多么地寂寞,那个可爱的女人怎么还不来”之类的人生苦叹。
唯一的bug,就是总能有女秘书、女实习生、干妹妹之类的人员,把咖啡、果汁、红酒、或者其他什么种类的饮品,以千姿百态的方式,准确地泼到他的怀里,却一丝都不会溅到男主角那搽了某大品牌某个色号粉底的脸上。
“收工!辛苦了,大家。” 导演高呼一声,摘了麦克风。
今晚这个夜戏,无人对手,罗云熙独自一人拍完了所有剧情所需的单人夜景镜头。
“咱们这是第二次合作,云熙你演技有进步啊。” 被小助理簇拥着离场前,导演拍着肩膀鼓励了他一句。那不是因他名气越来越高后言不由衷的恭维,而是对这个晚辈出自真心的评价——这年头,认真敬业又不作妖的演员,已经相当少见了。
罗云熙带着妆上了车,那些粉丝架着摄像机、手机,围堵在地下车库的出入口。
仅仅是短暂的几步路,下一秒就会在网络上散布开来他最新的行程动态图,以供粉丝满足他们的隔屏思人之渴。因此只要他稍稍脸色懈怠,露出倦容,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接着就会成为有些人品头论足、诋毁中伤的证据。
车稳稳地停在了他落宿的高档酒店门前。
这两天,在酒店后侧环境优美的小广场上,在白天举办了别开生面的集市活动。活动初衷当然是为些小众品牌花式推销创意产品,也招徕了很多生活方式类的kol媒体和主播,对集市活动进行全方位的直播和报道。
清晨的天刚蒙蒙亮,罗云熙快要离开酒店时,呆在最接近顶层的豪华套房里,好奇地站在边上往窗下瞅,看那些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为集市搬花架子和桌凳,做最后的一些布置工作。
现在,晚归的他没有径直回酒店,而是走向了那一个个暂时无人、明天活动继续的集市摊位,想散散心透透气,又想了解了解他们到底是推销些什么新奇好物。
暗弱的草地氛围灯之下,每个摊位前都只留下一圈圈的天线灯,满天星一样地环绕着场地。他在某个感兴趣的3D打印玩具的摊位前驻足,惊喜地发现,竟有一排他所有演艺生涯里不同时期的形象手办。
罗云熙喜上眉梢,忍不住想要伸手拾起桌上那一排栩栩如生的,自己扮演过的其中一个角色的手办。忽然,集市上所有角落的微弱灯光,闪了两下,就都灭了。
罗云熙拔腿欲跑,朝着酒店的后门,疾走了两步。
“罗老师,我是你的粉丝。” 一个音调低沉、胸腹共鸣、富有磁性的男声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罗云熙本想无视它,却鬼神差地顿住了脚步,还回了头。
原来,那人就猫靠在一棵葱郁如伞盖的大树旁,从黑暗中闪身转了出来。
“我不认为,在我的粉丝里,有比我长得还帅的粉丝。” 罗云熙一直特别自恋,也特别臭屁。
昏暗的地灯倾在他的身上,令他显得像是个恍惚忽闪的光离子投影。只是,普通的投影,却没有他脸上那么出格的帅气,和那么分明的轮廓。
“看来,我对你来说,是个特例了。” 对方回。
黑暗与光明交错在对方高大的身形里。
“这个集市,就是我承办的,还喜欢么? ” 他说着,慢慢走上近前。罗云熙则定在原地,视线被牢牢地锁在他的脸上,沉溺在他隐约闪着血红色的黑眼睛里。
“请问,您是?”
“韩国莉香集团的老板,司荷。”
“幸会,您的普通话真好。恕我冒昧,您怎么能在疫情之下还在中国举办活动?” 罗云熙礼貌地伸了手。
“中国分部搞的。我们公司就是做农牧产品的,品牌和经营管理属于我们,产品全是来自本地农户,也是供应本地所需。疫情之下,市民群众的日常物资供应变得格外重要。” 司荷礼貌回握了一下。
“难得,做企业家的能有这样的国际视野。”
“就是帮中国搞些更现代化的农场么。毕竟,你们还有句老话叫:民以食为天。”
“还是因为吃饭的人多吧?” 罗云熙笑了起来。
“当然是啊,人多,就是大市场。” 司荷也笑了,眼睛里的血红色,一瞬明亮了起来。
“这......” 罗云熙被他忽然闪光的眸子骇到了。
望着他透红的眼眸,他莫名感觉自己早已熟识对方,在许久许久之前。
许久,到底会是多久之前呢?他不由陷入了对莽莽荒荒时间的推演之中。
“怎么了?” 司荷笑着贴近了他,极近的距离,已踏破了初次见面陌生人之间本应保持的距离。
“没什么。你刚说,是我的粉丝?真是没想到,当老板的还有空闲看剧。” 罗云熙眼睁睁地看着他朝着自己贴近,吸收着草地灯散漫的光线,瞳孔放到极大,身体像不听使唤了一样,沉重地挪不了步子。
罗云熙的鼻翼有一种异香飘来。那种香味,不是草木水果香,也不是什么香料精油香,反而有点类似于什么动物或是油脂的饱满醇厚的甜香,并且,那是过滤了阳光的味道,还有些类似下雨后土壤中溢出来的泥土的甜腥味。
越靠近地闻到那股味道,每多闻一下,罗云熙的头就开始晕眩了起来,如同被下了迷药。
与此同时,他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夸张地随着视线摇晃。他觉得浑身都像刚刚跑完3个多小时的马拉松,脱了力一样,每块骨头都开始变软。
“我不仅看剧,而且还只看你的剧。” 司荷说着,越来越贴近他的嘴唇,已经伸手从身后揽住了罗云熙的细腰。
“不行,别靠近我......” 罗云熙做梦一样地说着,手臂根本用不上力气,只能任由他抱着,两只眼皮在使劲打架,已经要困得睁不开了似的。
他觉得意识明明非常之清醒,却被困在看不清楚的、变成了一条缝的局促视线里,就连发动起嘴边的肌肉想要正常地说话,都反常地变成了一件办不到的事。
“.......”
罗云熙像已经睡着了一样,彻底失去了自如支配的行动力,两只眼睛全都闭合上了,靠在了司荷身体跟前。
“荧玉,把你变成同类,是我最狂野的美梦,我只能这样。”
司荷低头,准确地对着他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霍地,冰镇薄荷的刹那穿刺的触感下,在罗云熙的全然黑色视界里,霎时劈开几段粉色的闪电;接着,像是斑斓华丽的颜料冲开,在他的眼球前方炸开五颜六色的花球,彼此重重叠叠地混在一起,不停地在他周身翻涌着,滚在他的眼帘前。
在昏沉失力中,罗云熙脖子上的脉搏,像是被人牵着扯出来了一样,拽得连心脏也生疼了。
那人正在往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输入着什么液体,让他一阵激起冰天寒地的刺骨之冷,又紧跟着一阵如坠地狱的灼烈火烧。骤然间,他就感知到了全身的血管网的存在,心脏也开始痉挛颤动起来。
在他的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已经快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觉得自己立刻就要死了!!
“停下来!停下来!什么情况,什么同类,你到底是谁,荧玉又是谁?你是不是给我注射了某种违jin的药剂!”
自从当了明星后,这种被粉丝图谋不轨,让他最恐怖的这种设想和情境,还是真实地发生了。
罗云熙只能看着自己世界里变幻着如同置身彩色万花筒一样缭乱、密密麻麻又惊悚恐怖的异象。那些本来朝他翻涌着的彩色颜料,在最后,反而开始从他自己的身上,向外绽开了。
2.“我变成吸血鬼了”
罗云熙从他自己房间的床上和衣醒来时,手机已经铃声大作地响了一上午。
在罗云熙刚醒来的前几分钟内,他躺在床上,不光觉得手机铃声好似是被过滤了一样非常之遥远;还觉得天花板、四周的墙壁和地板全跑错了位,被随意地拼接在了一起,全世界都变成了毕加索眼里的怪异透视画。
墙角的那盆高大的亚热带植物,好似自己就将眼睛贴近在它的叶片跟前观察一样大。而装饰吊顶上花纹缝隙里的灰尘,也能够清晰地看到灰乎乎的一条阴影。房间里的灰尘,全都如同下雪一样,来回飞舞,太空浮游一样地漂浮在空气中。
罗云熙强撑着起身,花了足有两分钟的时间。
做这么一个极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出了一身的汗。
他又尝试着摇了摇头,简单两下却又把自己给摇晕了,使之前起床的努力前功尽弃,他又歪倒躺回到了枕头上:“嘶——,头要裂开了。”
罗云熙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我要赶紧接电话。”
突然一下子,电话铃声就像从被屏蔽了的小黑屋里拿出来了一样,在他的耳边极为震耳地炸裂开了。
“停下来,老子的耳朵,要聋了!” 这样想着,手机铃声却又听话地变回了“噤声”状态里。
“怎么回事,我还能根据自己的意愿,改变电话铃声的声音大小吗?”
罗云熙伸出手指,看着自己的手指,竟然看见了一层层细腻的肌肤纹理,还有根根汗毛。
“啊!怎么我的眼睛,也变成显微镜了?!快给我变回去。”
视线好不容易在他反复的调试中,暂时地恢复正常了。
罗云熙挣扎着握住了近在咫尺的手机,竟然被人贴心地放在了床头柜,还插了电源,并且充满了电。
“是他干的。一定是他。”
司荷的面孔以及他的要命气息,仅仅是回想一下,就能让罗云熙心魂颠倒,晕得更厉害了。
罗云熙颤抖着攥紧了手机,额前汗如雨下,接起了电话。
“喂.......”
罗云熙张开了莫名干燥开裂的嘴。
“罗老师,你怎么回事,整个剧组现在为了等你开工,都要炸了。我现在就跟剧务导演在你酒店房间门外,你是怎么回事呀,怎么还把门给反锁了呢?我们找了酒店工作人员,拿着房管总卡来开门都无济于事!”
讲话的是罗云熙的贴身助理,小朱同学。
“西八,又是他干的好事。” 罗云熙捂住听筒讲话的一端,嘟囔了一声。
“...罗老师,你快点开门啊,我们都在门外等了快2个小时了。”
小朱同学的声音带着哭腔,剧务导演也在一旁附和着,语气里是无可奈何的不耐烦。
罗云熙电话里有气无力地回了句,让他们再稍微等等,他马上就去开门。
可他说的马上,竟又是一个小时,静悄悄地过去了。
小朱同学再继续打电话过去,所有人轮番打电话过去,加上她和剧务导演的手锤敲门袭击,都没能再召唤出来罗云熙。
时间越耗越多,也越来越耗不起,可怜的小朱助理被罗云熙经纪公司的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急得要哭了。紧要关头,她才想到,猜想到不会是他在屋里发生了什么异常的情况之类的。最后,她说可以掏钱赔付酒店的出工费和维修费,说什么也要把反锁的门栓铰开,闯进去一探究竟。
结果,他们闯进去以后,才发现,就应该早点把反锁的门栓铰开。
“偶爹来踢鸭耶!(译:我的老天爷啊)”
小朱同学是苏州一带人士,她见到眼前那一幕,惊吓万分,连母语都飚了出来。
奔进室内,他们就察觉到了异样,他们在卧室里寻不见人影,跑进卫浴间才吃惊地发现——罗云熙竟然还穿着昨晚坐车离开片场时的那身衣服,人已不省人事,头也栽进了洗手池里。
水龙头正被开到了最大,哗哗哗地淌着水,淹没了罗云熙英俊的半张脸,溢出了水盆之外。
地上还掉落着沾着牙膏的牙刷,看来是还没来得及刷牙,罗云熙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叫来了救护车,却在救护车的人赶来抬他的时候——
罗云熙忽然地睁眼,伸手拽住了身边的小朱助理,面色煞白地几乎跟墙纸一个颜色,快要把小助理活活地吓出了心脏病。
“罗老师,你身体出了些状况,坚持一下,我们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送我去医院。”
“不行啊,你刚才都昏迷了,还好那水池下水口下得够快,没淹过来你的鼻子,不然就有可能早就.....淹死了。”
“小朱,我们不去医院。我变成.....了。”
罗云熙模糊地吞下了那三个字,而小朱自动的脑补,以为她听到的是“病人”二字。
“罗老师,别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可不行,就是因为变成了病人,才要去医院看病。”
别看小朱助理哭哭啼啼地,她的态度可是很坚决。
随着救护车的飞驰,罗云熙的眼前又开始冒彩色颜料了,花花绿绿地。
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那些颜料的图案愈发迷乱复杂,像是在改造着自己,往自己的身体的每个角落里钻。
司荷的眼睛,是惑人的血红色。
昨晚,就在他彻底昏迷之前,他看见了司荷是用牙齿,咬进了自己的脖颈。
他刚才在水池的镜子前,仔细观察过了:那伤口从外表来看毫不存在,可司荷那咬下的地方正火辣辣地疼着,让他每一次心跳和呼吸都变得越来越困难。
3. “我不是那条恶龙”
罗云熙掉进了某个来自远古时期无端变化的幻梦中。
漫步在那纸醉金迷的古旧世界,他感觉自己变成了穴窟的主人,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那穴内的一切,都看上去特别地熟悉。
湛湛清澈的地下河,还有那个融化着无数财宝在其中的火泉,凡是那些被他丢弃的东西,都会随手被他扔进火泉里。每一件闪耀夺目的宝贝,都有它们的来历。哪怕那些被他弄坏的,罗云熙一一捡起来,都能隐约回想起它是因何缘故而被收藏进这龙穴之中的。
有些是有情人的信物,有些是诱拐诓骗来的,有些是别人主动奉上的,但大多数宝贝的原主人,都是因为暴力抢夺殒命......
忽然间,他仿佛又猛然置身于那些衣衫破烂的父老乡亲之中,身边都是匍匐饮泣的人群,在远处那高高的巨大供台桌上,插满了如林的红烛,冒着黑灰色的烟,直升青霄,桌台上堆满了成山的瓜果鱼肉,摆满了新宰的牺牲马鹿,摞高了一叠叠金银财宝。
祭祀主持身着彩衣,站在人群的前方,脸和手臂上皆用朱砂、赭黄和炭黑的条带画着怪咒,还举着笏牌舞动,嘴里念念有词。他正围着一对面如死灰、视死如归的可怜娃儿跳脚,旋转。
一男一女两个幼童,不能出声,不能哭闹;否则,便会触怒神灵,那条恶龙,便会降下惩罚的灾祸。
罗云熙发觉自己的身体如同虚影,晃动如水。
他尝试着碰了碰身旁一个耄耋老农的肩膀,问:“老伯,这是在做什么?”
那风烛残年、双眼混浊的老头竟然看见了他,对他说道:“当纸扎的金龙,被烧尽时,那条龙就会刮来一阵风,庄稼地里才能有收获收成。我们是在求恶龙的护佑,哎......”
老头的话音刚落,陡然间,天色大变。
本来万里无云的晴空烈日之上,忽然遮天蔽日地盖过来浓黑的渊薮乌云,随后便响起一声如龙的巨声。那是一阵气冲霄汉的长啸,使得大地震动,平地里刮起龙卷风,将干燥的黄土都卷到了空中。
哪怕惊惧发抖的父老乡亲们都是跪在事先挖出的土坑处,不敢抬头,还是有几个人被惊叫着吹出去,被龙卷风给吹没了。
风沙猛地灌了进来,为防迷眼罗云熙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眼睛。
但是,待他等待风止,拿开手臂时,他却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供台最高处的,龙椅之上。
“啊...,这是....”
罗云熙先是惊恐地看着自己,他已变成了长满了银鳞,皮肤泛着一层金粉的光,身后拖着一条龙尾的龙。
在底下仍旧匍匐在地的众人,筛糠一般地发抖,不敢抬头看他,亦不敢言语。
“龙神,这是本季的上供。最近,旱魃侵袭,久不下雨,求您施舍一点雨,我们才能小有所产,得以继续供奉您。”
祭祀跪地,同时将一男一女两个幼童往前推了两步。
罗云熙吃惊地看着脚底的人们,惊慌地说:“我....., 我不是龙。你们快起来!”
“您是龙神,保佑我们风调雨顺。奈何如今时运不济、庄稼少产,请龙神恕罪,快收了这些供品吧。 ” 祭祀以头抢地,掷地有声。
余下众人,亦纷纷涌上前来,跟着祭祀祭拜。
“我说过了,我不是龙!” 罗云熙骤然吼了出来。
可由不得他自主,一大半的人却在他无比危险的咆哮声中,仅在一个眨眼之间,连一声哀嚎不闻,就原地炸成了一朵朵血肉之花,连白骨都不存。
见状,他惊恐地后退,脚底却踩空,供台的背后,即是深谷幽涧。
一瞬间,他就坠了下去。
“我不是那条恶龙!——不是!”
罗云熙连声叫着,在惊恐的似梦非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窗外的鸟语花香,飘了进来。
“这是哪里?”
缓缓的山坡上,草地青青,绵羊像一团团移动的小云朵,正在那里乖乖吃草。
“莉香农庄,什么???” 他远眺着牧场公路边立着的小小木牌上的文字,视力堪比高倍望远镜,清晰地读了出来。
4.“满足你的某种渴望”
罗云熙跳下床,脑袋终于不晕了。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浑身轻便,甚至比以往,更加轻灵了。
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刚刚起个什么念头,他的身体在瞬间就替他完成了。
他能够随机推近和拉远自己的视线和焦点,比全智能的摄影机还要机敏;能够闻到风中杂糅着的上万种气味,甚至,还能自动听懂了羊群每一只咩咩声里的含义。
“我真地变成吸血鬼了吗?”
他醒来时,正听到了电视机里的新闻播报,说是“明星罗云熙”失踪了。
罗云熙惊奇地盯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拨出去的电话,而那一头快速被接起来的手机,一时让罗云熙不知如何开口。
他看着电视,随机应变地来了一句:“.....失踪?我什么时候失踪了,去去去,赶紧把报警给销了。”
“罗老师,谢天谢地,你没事吧?!” 小朱同学在电话里大呼小叫的反应,冲破了罗云熙的耳膜,仿佛她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大声喊叫一样。
“我能有什么事情啊?”
“您没被绑架,没被劫持,没有什么人身危险吧?十天前,我们在把您送往医院的路上,把您给弄丢了。你整个人间蒸发了,从医院的救护车上不翼而飞了!”
“我又不是什么物件,我自己长了腿的好吗。我当时不是说了,我没什么病,还不要让你送我去医院吗?是你们非得坚持送我去医院,简直是大惊小怪。所以,我自己就先溜了。出来休假了。”
\"没事就好。可是,罗老师,您确定您没问题吗?我要求你有空给我视频通话,确认你无恙。再说了,您的工作已经晾了许久了,什么时候回来工作啊......”
“好,有空一定连线。我先挂了。”
罗云熙一边打电话一边在房间里逛,情不自禁地在镜子前,落定了脚跟。
挂了电话后,罗云熙慢慢走向穿衣镜前,被他自己的模样,吓得一个趔趄,坐到了椅子上。
“我的眼睛,真地也变成了血红色的了,啊!!!”
他扶着椅子的扶手,对一切难以置信。
罗云熙探头向前,直愣愣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容貌,果真是比以前更加惊心动魄地帅气了:他的皮肤变得异常地透白,透到连蓝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辨;而那对眼睛,也确确实实地变成了灼目的血红色。
“这不是什么人搞的恶作剧,是有人给我戴了拍戏时的红色美瞳吧?”
为了验证那双血红色眼睛的真实性——罗云熙毫不迟疑地伸出手指,按在了眼睛正中。
“啊,shit!好疼......”
罗云熙那滑稽好笑的弱智举动,终于引来了司荷的动静。
“也就是你,会伸出手指,来验证眼睛的真假。欢迎来到我的农场,吸血鬼罗云熙。”
司荷又不知是从哪里出现的。不过,他是这里的老板,出入自由也可以理解。
“你?!司荷是吧,还好意思说!......那晚,你为什么要咬我,还说什么要变成同类?”
罗云熙眼睛痛得“呼哧”喘气,气急败坏地接过司荷温柔递来的湿巾,擦着因受了外力刺激而紧闭着流泪的眼角。
“荧玉,你还是老样子。而且,比以前更加可爱了。吸血鬼的感官,可是比常人敏锐多了,就连疼痛,都是人类感受的指数级放大。我们的眼睛,除非吸了人血才会变成深不见底的纯黑色。只要不吸人血的时候,就是血红色的。”
司荷笑了,两侧尖尖的洁白牙齿,显得过于闪亮了。
“荧什么?又是什么玉?.......你别不信,我现在就接着打电话报警,说我被人,还是什么韩国莉香公司的大老板,给限制了人身自由,被绑架了。”
“呦,大明星,您这不是污蔑构陷吗,你看见我用什么绑你了?”
罗云熙语无伦次地看着身穿商务休闲装的司荷,正一脸坏笑地向他逼近。
“你刚才,不才让小朱同学销警的么?” 司荷反问。
“我还可以反悔,怎么滴?”
罗云熙作势举起了手机,轻蔑地挑起了一侧的眼角。
“我可是比你手里这玩意好玩多了。难道,你不想捏捏我试试么?” 司荷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贴紧他的耳畔,用侧脸磨蹭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等他从人转化为吸血鬼最惊险的十天噩梦期里,司荷一直守在他身边,在避光的窗帘阻拦了光明的纯粹黑暗中,司荷早已在脑海里将这句话,模拟了上千遍。
他记得恶龙的趣味和厌恶,他熟悉他身上的每一个闵感点。
“啊...., 告诉我,谁是那什么荧玉,你又为何要把我变成吸血鬼? ” 罗云熙闻着,不无迷糊地说。
罗云熙靠在他身上再度痴倒了,就像他曾被吸血鬼玩弄那条龙尾时,就有了强烈的反应那般。
罗云熙再一次地沉醉了。
司荷,还是那个司荷。他当年面对荧玉时的话术和套路,只需稍稍变一下。
“若不是你不甘于寂寞,便不会在已获得了稳定的工作后,还毅然决然地跑出来做明星,只为了寻求你内心的某种召唤,某种渴望。现在,我就是被你召唤而来的。你看,我说得对麽?”
“那你能满足我什么?” 罗云熙挑衅地笑了,“别忘了,我现在也是吸血鬼了。”
司荷身上那种蛊人的香味又扑袭了过来,只不过,他用已变成了吸血鬼的嗅觉去感受,那香气变得更加浓烈缠绵了。
“自大狂,我能满足你的任何渴望。”
司荷用柔软湿润的双唇,轻轻撩动着他的嘴唇边缘,却迟迟未吻下去。
往事历历在目,一如龙和吸血鬼往昔的初见,司荷也是如此劝诱着那条百无聊赖的恶龙。
司荷笑着松开了罗云熙,深情注视着他的眼眸说:“刚完成炼狱般转变的十天,耗费了好多体力,你一定渴极了。”
司荷走到了窗前,一伸手,将窗户推得更远更开,两人不约而同地望着漫山遍野的小绵羊,司荷望着恋人的眼睛,幸福满满、笑意幽幽地说:“今晚,就用这些小羊,给你补补身体吧。”
吸血鬼,在千万年以后,在龙只剩下一副半塌的化石骨架之后,他也终于懂得学会了,某种克制。
司荷走后,罗云熙呆呆地摸着嘴唇边缘被他扫过的地方,那里痒兮兮的,如同触电,让他一直期盼着夜晚的来临,竟完全压过了他作为新生吸血鬼的饥饿感。
5.“真爱之血凝成粉色蔷薇”
司荷是全方位地按照他的尺寸,他的喜好,准备的房间和衣物,那也足够让他脸红心热一阵子了。
司荷真是对他想要的点,拿捏得死死的,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禸体上。
晚上,在他们烛光晚餐的桌子上,并没有什么盘子,只有摆成台球桌或者保龄球倒三角形的几十个酒杯。
每一杯,都盛着被喝光了到只剩一滴倒流回在杯子底部的残留着的绵羊鲜血。
作为新生的吸血鬼,罗云熙还没学会,如何做到一滴不剩。
日后,自然是司荷手把手地教他了。
“转变期间,我还梦到,从你的胸口生长蔓延,铺开一地的粉色蔷薇,我拈起每一瓣,都化成了一滴鲜血。”
罗云熙用手背拖着下巴,在明亮的烛火里,含情脉脉地望着对面那人。
“刚刚,我都告诉你谁是荧玉,还有那个荧玉的故事了,你不会还打算继续装傻下去吧。”
司荷说。
“我早就说了嘛。我叫罗云熙,是个大明星,并不是什么恶龙。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不能不信我的梦话。”
罗云熙动作舒缓轻慢地起身,走了过去。
他无比自然地,坐在司荷身前宽大的桌子上。
他只是想要,也喜欢从高处,近距离地欣赏面色沉静时只有睫毛在缓慢眨动的司荷。
他骨子里,还是那条胆大妄为的龙。
变成吸血鬼,虽说是他人生里最始料未及的重大发展变化,对此,他从来都是拥抱改变,无比欣然地接受了事实。
“比如,在你说过的梦话里,还有那么一句。” 司荷高深莫测地笑了。
“‘我要把你脑浆淦出来,懂?’”
“....什、什么?”
罗云熙在桌前惊住了。
罗云熙心说——虽说两个人都是吸血鬼,可这发展的速度,也着实太快了些。
他在脑海里飞驰过了一些最“脏污”的画面,用皮鞋蹬着司荷沙发座椅的一只脚,瞬间就脸红了起来。
司荷却扑哧一声笑了出声,说:“看你紧张地,这是你在梦里说过的一句话。”
“这可不是我说过的话。我绝对没说过。这辈子,也永远不会说这样的话。”
罗云熙笃定地说,冷哼了一声,也暗自吁了一口气。
“那是——,你还是一条龙的时候,对我说过的。”
司荷的眼睛里,跟着萦绕起岁月流淌过的金色波痕。
曾经,那些浓艳鎏金的时光。
“过了那么久,记忆也会有偏差吧。” 罗云熙不屑地说。
罗云熙单手扯开了他在房间里精心搭配的领带,气氛暧昧地,令他想要喘口气。
“你说的那条龙,到底是怎么死的。”
司荷在沙发上摇晃着他一直端在手中,一口未喝的、盛着羊血的酒杯,优雅地啜了一口,说:“是我杀死了他。”
“Murderer。”
罗云熙冷笑了一声,把手一边一个地撑在司荷的沙发两侧,低头压下来,嘴巴就停在司荷上方2cm处,“所以,你说的这个故事,究竟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是当演员的,天天都套在别人的壳里,说着些虚构的话,扮演着非我的角色。做别人的替身,可是我最讨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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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哪怕你无意中,促成了我的复活。”
罗云熙又压低压近了距离,距离嘴唇相贴,只差1cm了。
“休提过去,你我既然登上了同一条船,就是送命,或者寻欢。”
司荷伸手拽住了罗云熙那松开了的领带,坚定地吻了上去。
“该死的,从此以后,我要成天都溺死淹没在他的这种香味里了。”
罗云熙这样想着时,已经躺在了桌子上。
他望着水晶吊灯,彻底陷入到了身前弥漫起来的那股香气之中。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