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下》芙清子

7、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少顷，只听见他说，“小芝麻，我要走了。”

　　“走？走去哪？”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接口问道。

　　“去我该去的地方。”

　　这个时候，即使我脑子转的再慢，也听出了他要离开之意。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心里唯一想做的，便是留住他。

　　“为什么？你明明答应父亲母亲帮我治病的，怎的可以言而无信？”我的眼圈瞬间红了，急急地抓住他的衣袖，深怕稍微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他依旧波澜不惊，温雅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当初永陵王请我入府本就是希望我能帮你治好口疾，如今你已大好，我也在此停留了两年时间，是时候离开了。”

　　“不算——这不算！是不是只要我仍然不会说话你就不会走了？”我早已经泣不成声，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伸出两只手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腿。

　　“那我宁愿自己永远都不会说话，我不要你走！”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从前恨不得颜陌阳立即消失的我，在听到他真要离开的事实之后，竟会如此的心痛与不舍。原来，颜陌阳这个名字，早已经在潜移默化的生活之中牢牢的刻进了我的心里，带着不可磨灭的印记。

　　“你还要教我读书练字，教我武功，教我医药占卜，你还要看我长大。”

　　“你答应要做我师父的，要将毕生所学教授于我。”

　　“你还说跟我在一起不会觉得太无趣的。”

　　“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不许你走，不许你在入侵了我的生活之后毫无预兆的离开。”

　　少年的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默默的抱着我，听我哭泣。

　　“小芝麻，不要这么任性。这几年我都教了你什么？凡是应该泰然处之，乐观豁达，万不可太过执着。这两年清念心法都是白学了吗？”

　　“我生性放荡不羁，处世逍遥闲散，断不会为了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件事而停滞不前，这不是我理想的生活。”

　　“我不可能永远呆在永陵王府，陪你一辈子。”

　　“芝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这世上尚有许多未知的领域等待你去探索，今后，你还会遇到更多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你的将来会远比现在丰富精彩。”

　　“所以，你还是要走？无法改变？”我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眸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希望赢取他最后的同情与怜悯。

　　“恩。”他淡淡的回答。

　　。。。。。。。。

　　颜陌阳走的那天，我没有去送他。大哥也没有继续跟着他。因为他此次离开是去四国游历，暂时不会回泰蘅山，所以没有让大哥跟随。

　　那日清晨，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和煦温暖的阳光洋洋洒洒的照在人身上，让人感觉到了冬天少有的暖意，同样也让我想起了颜陌阳的怀抱，泛着淡淡的墨竹清香。

　　我躲在王府外墙拐角处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的看着父亲母亲送颜陌阳离去的场景。任父亲母亲还有王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如何寻找叫唤，我楞是一声不吭。由于早晨悄悄出门，没有穿太多衣服，此刻小脸早已被冻得红彤彤的，巷子里的凉风冷飕飕的吹过，尽管太阳高照，却也抵不过严冬的寒冷，我的耳朵被冬日的低温冻得生生发疼。

　　身后是热闹的集市，却与此刻正在经历离别的我格格不入。

　　父亲母亲和颜先生说了一些感谢之类的话，赠予了他一些银票和几本珍贵的孤本，他欣然接受。

　　互道珍重之后，少年转身离开。

　　走之前，他扫视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角落里的我早已泪流满面。

　　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决心与勇气，我拖着有点笨重的身子火急火燎地追了出去。顾不上父亲母亲的诧异，顾不上周围人的窃窃私语。那时的我只知道，有些人错过了，或许就是一辈子，我不想留下遗憾。

　　“师父——”我追了一段路程，边跑边喊道。在我心里，早就想对他说出这两个字。虽然颜陌阳无数次的像对待奴隶一般地压迫于我，逼我看书、写字、泡药浴，使得我对他的感情里参杂着无数的咬牙切齿。但同时他的才华也让我在心底对他深深的钦佩，从前世到今生，他是我第一个从心底里想要敬重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听到我的呼喊，颜陌阳的身子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然后，优雅的转过身，对我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小芝麻，不是不想送我吗，怎么又来了？”

　　说好了不哭的，可是一看见他对我笑，眼泪又不争气的汹涌而出。

　　“师父，我可以这么唤你吗？”我抓住颜陌阳的衣角，仰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可以啊，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的徒儿。”他蹲下身与我平视，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间风华尽现，此刻冬日的阳光与他相比都黯然失色。

　　“师父，将来我们还会再见吗？”

　　他轻轻地捏了捏我被冻得通红的小脸，坚定的说：“会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