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下》芙清子

51、云舟碧落游（一）

　　萧栖夜本是极随意地倚在逍遥乐坊的门沿边静候佳人。

　　微勾的唇角，下颚，修长的脖颈，勾勒出了完美的弧度。妖艳的紫色蝴蝶面具将其鼻梁以上的面容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些微懒散的眼神却像是有魔力般泛着惑人的光泽。色彩斑斓的花灯下，白暂的脸孔被照得或明或暗，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涟涟如玉石之倾颜。处众人中，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又皎皎似珠玉在瓦石间。如此偏偏浊世佳公子，令逍遥乐坊门口进进出出的过客不由得看得痴了。

　　芸娘纵使是个中老手，却也被男子那绝代无双的风韵一时乱了心智，面对公子这般时，仍是恍了神。但很快便清醒了过来。她看着男子随意地倚在逍遥乐坊的门口竟是这般招摇，严重影响了乐坊的生意，于是面上不乏客气的问道：“公子是否到厅堂中小坐？”

　　“不必了。”低沉悦耳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般感染了周身的人，却也使得芸娘心中原始的猜测更为肯定。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们的夜公子能够将这简单至极的三个字说得这般动人心神了罢。

　　思及此处，芸娘瞬间对面前的男子心生敬畏，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畏与惧，继而，她恭谨的道了声：“公子——”

　　半响，也未听得萧栖夜说话，芸娘心下生惑，抬起头看向眼前之人。却见男子原是微眯的眸子此刻竟望向了她的身后，目光中泛着绮丽的绚烂。

　　芸娘心下一惊，在公子手下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公子有过如斯般眼神。美丽的眸子里泛出的华彩，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情。

　　芸娘转过身，随着萧栖夜的目光看向身后。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最是那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素衣罗裙，清雅娉婷，罗娟遮面，平添妩媚与神秘。

　　未等芸娘回过神来，女子斗笠周边的白纱轻划过她的侧脸，若清风般消失在了逍遥乐坊外。

　　待芸娘缓过神时，那倚门而望的绝世佳公子也早已无踪影了。

　　仿若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如此不真实。

　　京都的主街道上热闹非凡。万家灯火点亮了秋日的黑夜，路边街摊仍在热情叫卖，行人接踵，靡靡繁华。

　　我与萧栖夜缓缓走在人群中欣赏着周边的美景。

　　“栖夜哥哥，晗之这般好看么？”

　　“不好看，丫头这身打扮很丑。”萧栖夜语气有些冰冷的道。继而又将怀中的人儿搂的越发的紧了些。

　　“为何？——哎——栖夜哥哥，晗之没法呼吸了——”我在男子怀里探出头来，由于被他搂得过紧而涨红了脸，又因为男子的冷淡而满面不满。

　　可叹那戴在脸上的小猪面具早就在男子的怀中被挤歪了，正伸手欲扶一下，却被男子冷声制止。

　　“别摘——”

　　“怎么了？”人家本来就不是要摘掉啊。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气郁，随后便赌气般的道，“为什么不能摘？栖夜哥哥不是说这副打扮很丑么？”

　　“丫头……”半响，才听见萧栖夜一声轻叹，揽着我的力道也放松了许多。“你真不让我省心呢。”

　　“晗之只是想给栖夜哥哥一个惊喜，没曾想你并不喜欢，那晗之今后不这样便是了。”我瘪了瘪小嘴，失望地道。

　　“我没有不喜欢，但只能是与我独处时丫头方可这般衣着，知道么？”萧栖夜轻抚了抚我的长发，循循善诱的说道。

　　“恩——那我可要考虑考虑才好。”听后，我大概明白了眼前的男子是在横吃飞醋，不由得心情大好，眼波一转，坏笑着挣脱了萧栖夜的怀抱，轻快地跑在了前头。

　　不多时，人群中突然闯出来个满脸灰尘的小孩，在我还未来得及让路时便与我撞了个满怀，
　　而后仰面跌在了路上。只见小孩约莫八九岁，蓬头垢面的模样，衣服也是脏兮兮的，穿的极少，还赤着一双脚，小脚被深秋的寒气冻得通红，整个人简直可以用“混乱不堪”来形容。可污漆麻黑的小脸上嵌着的那双透明的眸子却是极清亮纯净的，只一眼便闯进了人的心里。

　　我心下不忍，上前欲将其扶起，却不料那小子站起身来竟对着我的手腕猛地就是一口咬了下去。男孩像小兽般有着一口锋利的牙齿，我的手腕很快便现出了一道深深的牙印。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我甚至来不及消化。只听得萧栖夜随即上前厉声制止，并暗自用力抓住那小孩的肩膀将其抓着双脚离开了地面。

　　“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小孩在萧栖夜的手中张牙舞爪，大喊大叫。

　　萧栖夜并不管他，任其在一旁吵闹，只是转过身来握起我的手腕，心疼的问道：“怎么样？丫头疼么？”

　　“栖夜哥哥，我没事，别与他计较了，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罢了。”看着萧栖夜脸上难得的怒意，我都有些替那小男孩担心了。

　　“丫头——”

　　“你快回家去罢，今日看在你是个孩子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看着萧栖夜无奈的将那孩子放到了地上，我这才安心，上前去对他说道。并取出了平日里束发的玉簪送给了他。

　　男孩看我如此，许是心中也生出了几丝歉意，灰扑扑的小脸上泛出了几许粉红。

　　“谢谢你。”男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模样？以后等我长大了会报答你的。”男孩说得一脸诚恳与认真，令人不忍回绝。

　　“不行！既然这次绕过了你，就快走罢，不要得寸进尺——”还未待我回答，萧栖夜冰冷的声音便已插了进来，不带丝毫动摇。随后便挽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哎——我——”对不住了。男孩低头踟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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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记得你的！——”少顷，身后传来男孩清脆而稚嫩的喊声。

　　小六子看着消失在了人群中的身影，垂首轻抚玉簪上的那个“晗”字，有片刻的恍惚。

　　好久没有人对自己这般好过了。真的好温暖……

　　那时的他不知道，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童言，却彻底改变了他原本简单的一生。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如此美景，万家灯火亮彻天际，方才的那一幕很快便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终于随着涌动的人流来到了仿若仙境的碧落湖。湖面波光粼粼，画舫交错，花灯点点，丝竹清响不绝于耳，在这清冷的深秋里显得格外的华美与虚幻飘渺。

　　未曾想萧栖夜一早便已命人备好了画舫，只待我们前去游湖一番了。

　　我与他上了画舫，而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偌大的船舫内竟再无他人。

　　“栖夜哥哥，怎么就我们俩人？”

　　“这样不好么？丫头莫不是想被旁人打扰不成？”萧栖夜掀袍坐于坐席之上，拿下面具，轻抿一口热酒，挑眉反问道。

　　“当然不想咯。”

　　“过来——”

　　听到他唤，我走至他跟前，面带不解。

　　未料他直接掀开我的左衣袖，右手食指将一片冰凉的药膏抹在了我刚刚被咬的伤口上。“怎么样？痛不痛？”萧栖夜在我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几下，柔和的灯火烛光掩映着男子俊美绝世的侧面，令我一时看得魔怔住了。

　　萧栖夜见此，似是甚为满意，也不打扰我，只让我就这样痴痴的盯着他看着。

　　半响，才听得他好听的声音循循善诱地响起：“好看么？”

　　“好看。”

　　“可还满意？”

　　“满意极了。”

　　“丫头喜欢么？”

　　“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你。”

　　——“栖夜哥哥——你怎么这么坏！”几秒后我才反应过来他在捉弄我，顿时气的小脸通红，双手叉腰对男子怒目而视。

　　而男子仿佛很是满意我的表现，展开了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妖艳笑容。

　　那一笑，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晕眩的感觉。

　　许久不曾晕船了，可这次晕的不是船，是萧栖夜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