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下》芙清子

42、下山

　　时至正午，自山上的小茅屋顶的烟囱里又飘出了淡淡的炊烟。

　　“开饭咯，少爷，少爷他师傅，快点啊，来吃午饭啦。”

　　“哇——给本少爷来瞧瞧今儿个小芷做了什么好吃的！”听到小芷的叫唤，我脚底一带劲儿，便呼啦啦的快速从书房蹭到饭桌旁。（其实就是从一个茅屋溜到另一个茅屋）

　　“哎呀呀，快给老头子尝尝，恩恩，真香啊！小芷这丫头厨艺真是日益见长啊！哈哈……”老顽童清虚散人把每个盘子里的菜都快速的偷吃了一口，不禁沉浸美味不能自拔。

　　小芷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老一少两个馋猫几乎以同样的神速抵达她的面前，哦不对，应该是饭桌前，就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

　　“那个，少爷，少爷师傅，咱不急，慢慢吃，别噎着……”半响，一旁的小芷才无奈的提醒道。心里无不凄惶地想着：唉！难道说我现在的魅力越来越不如这些菜了吗？这两个家伙似乎从进门起就没看过我一眼那。苍天……悲痛凄清的十八花季呀。

　　吃了好半天，我终于有些饱了，这才想起来今天吃饭时似乎都没有夹菜给小芷啊。于是抬头，却看到了一张哀怨万分的娇美脸蛋。

　　“咳，小芷啊，你家少爷我这不是练武练得太饿了嘛，一时没顾及到你，不好意思啊。”我抱头掩面。

　　“我说，小芷丫头啊，老头我现在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哟。这一天不吃到你做的美味，老头这心里就憋屈的很啊！哈哈。”

　　“还要多亏您老人家教导有方啊。”小芷一脸讪笑道。

　　。。。。。。

　　饭毕。我被师傅老头唤去了他的书房。

　　他老人家背对着我沉默良久，才开口道：“知道为师换你来所为何事吗？”

　　我没有说话，等待着师傅老头的下文。

　　“你既然不说话，为师就告诉你了吧。”师傅微笑，但我却为何听出了他话音之中的淡淡哀伤？

　　“师傅，我——”

　　“你来到山上多少日子了？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徒儿知道，一共九百又一十五天。”我平静的回道。

　　“呵呵，女娃儿，跟着为师两年多，师傅也没给你什么，还时不时的刁难你压榨你，你怪不怪师父？”师傅老头难得的温柔和蔼，一句简单的话就使我鼻子一下子泛酸。

　　“师傅说的哪里话，师傅对徒儿教养之恩，徒儿今生难以回报！”

　　“你天资聪慧，为师其实很是欣慰。看着你这两年多来的进步的点点滴滴，见证了你慢慢地长成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为师……”师傅老头说得很动情，我有点于心不忍，刚想上前去安慰师父他老人家，却被他下面的那句话惊得止住了脚步。

　　“为师不能再留你了，明日你便与小芷那丫头下山去吧。”

　　听了这话后，我呆愣当场，许久后才回过神来，便急切地上前扯住师傅老头的衣袖，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叫我们走？”我眼圈泛红，“师傅不要晗之了吗？不要继续保护晗之了吗？不要吃小芷做的菜了吗？”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然颤抖。

　　“女娃儿。”师傅转过身来看着我，语气忽然间变得少见的认真严肃。

　　“不久前南耀宫中发生政变，太子萧泠西篡权被捕，太子之母石贵妃被赐死，南耀皇帝病重，政局动荡，现下各国虎视眈眈，乃父永陵王被任命为摄政王，辅佐二皇子萧栖夜稳定局势，代理政事……”

　　无法形容当时听到师傅说出这个事情时我的心情，只知道自己像是半休克状态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会这样……太子哥哥，那个自小就对我说长大后要一起守护这个国家的人，那个一直宠我护我上课帮我逃避太傅责罚的人，那个总是斯文秀美温文尔雅尊老爱幼处事认真的人，他怎么会篡权？

　　还有皇帝伯伯，曾经赐给我第一座豪宅的皇帝伯伯，那个俊美英气永远对朝堂内外运筹帷幄的皇帝伯伯，他怎么会病重？

　　还有南耀国，我一直以来引以为傲和最爱的南耀，怎么被推倒了风尖浪口之上？

　　这一切就好像是在做梦，叫我如何去相信？！

　　“晗小子。”清虚散人看着眼前的徒弟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助，遂缓缓地伸开双臂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右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想让晗小子平静下来。

　　他知道这个消息于她而言真的是晴天霹雳，就如同一幅上好的水墨画原本和谐美满，却突然被生生地撕了个口子，让持有者心痛到无以复加。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每件事每个人都会按照意想的轨迹走下去。

　　“女娃儿，这两年师傅是怎么教你的？遇事要处变不惊，安之若素。纵使再怎么痛心思绪杂乱，你也要迅速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用积极的手段弥补一些遗憾。懂吗？”

　　半响，我自师傅怀中抬头，喃喃地道：“徒儿明白。”

　　“为师知道你一时三刻必是不能接受，还处在混乱期，但为师希望，这两年你学会的是一种成熟，一种责任感，而非慌乱、懦弱与逃避。”

　　“为师话已至此，你回屋好好歇歇，明日一早，便下山回去吧。”

　　我默默地往外走，走至门口处，听见师傅最后对我说：“萧晗之，不要令为师失望。”

　　次日清晨，我便与小芷收拾行囊准备下山。

　　我还未将宫中发生的事告诉小芷，只说与爹爹约定的三年之期快到了，该回王府了。

　　师傅起得很早，见我收拾得差不多，将我唤去了竹林。

　　“为师将路上要用的银两和盘缠都交给小芷了。这一路上要多加小心。”

　　“徒儿谢过师傅关心。”

　　“下了山，师傅就保不住你了，两年前殇楼对你的追杀令现在必定还在，这两年为师将毕生所学悉心教予了你，为的就是希望你有足够的能力自保。现在你的能力虽然足够对付那些人，但是你资历尚浅，不懂得驾驭人心之术，为师就怕你会在这方面栽跟头啊。”

　　“师傅不要担心晗之了，晗之定会加倍小心的。师傅不是教了徒儿易容之术的吗？下山后徒儿可以给小芷和我自己易容，我相信那个殇楼暂时不会发现的。”

　　“这把剑，为师今日就送给你了。”少顷，师傅老头将手中的一把剑递给了我，剑身是银白色，隐隐的泛着圣雪般的幽光。

　　“这是师傅的师傅，也就是女娃儿你的师祖临终时赐予我的，如今老头我整日呆在天山上，也用不着了。”

　　师傅语气很平静，可我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我颤抖的接过那把剑，突然间就像被什么压住了似的，一时无法呼吸。

　　半响，我才听到自己问：“这是——传说中的天山三绝之一的圣剑——雪孤剑吗？”

　　“没错。有空的时候将为师授予你的圣雪剑法多练练，雪孤剑是上古神器，本身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是万里挑一的绝世好剑。若是练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这雪孤剑，还会发出世人意想不到的无穷威力。”

　　“师傅，我——”我怎么承受得起，师傅如此般的……天山一绝的踏雪无痕传授给了我，天山二绝的雪孤剑今日又给了我，师傅，晗之今生，真的无以为报……

　　“女娃儿，平日里也没见你有多矫情，今儿个怎么这么多愁善感了？为师将雪孤剑传给你，必是有自己的用意。你若真想报答老头子，就带上这把剑，承担起属于它也属于你自己的责任吧。”

　　少顷，我说，“晗之定不会令师傅失望的！”

　　“恩，那，你们就走吧。”师傅老头转身向竹林深处走去，隐藏了一脸的不舍与忧心。我看到了师傅的背影，原来也如此的苍老了。

　　“师傅教养之恩，请受徒儿三拜！”最后，我郑重的向师傅离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千言万语，无以言说。而后我也转身，渐渐消失在了竹林口。

　　那时的我不知道，从下山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开始了飞速的运转。属于我，属于萧栖夜，也属于整个的天泽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