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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孽子 ...
附中后面的柏油路是年前刚修好的,走在路上还能闻到似有似无的柏油味,对面是刚开发出来的楼盘,高楼林立住户寥寥。五月的夜晚,城市的路灯在湿气极重的空气里晕成一圈一圈光团,经过一整个春天努力生长的行道树洒下弄如泼墨的阴郁树影。
六个人一起走回附中,曾谙走在最后面听着他们絮絮讲着话,诸如刚刚在游戏里一刀封神、猪队友拖后腿、差点满盘皆输等等。听着听着曾谙不自觉就笑了起来,倒不是觉得游戏有趣,只是觉得可怜。不只是对他们,曾谙一视同仁地也觉得自己可怜到家了。
“靠!”走在最前面推门的男生突然骂出了声。
“怎么了?”
那男生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完了,李老师在等着我们呢......”
李老师是带田径队的老师了,部队出身,虽然年纪大了快退休,头发里有细碎银发,但他绝不是什么慈祥和蔼的老人。他往那一站杵得笔直,走路带风,办事雷厉风行,怎么看都像是四十五六的样子,平时训练严格地要命,一手计时器一手记分册,板着张脸,田径队一群翻天的皮猴子没一个不怕他的。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还在门外踌躇着,就听里面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你们给我过来!我都看见你们了,还不过来!”
六个人挤成一团低着头一步一步挪过去,李老师看着就来火:“出去玩的时候胆不小,现在都吓破胆了?我上次怎么说的,啊?再给我发现一次就统统记大过处分,通报批评!你们是不怕是不是,要这样干脆也别再附中待了,全退学处理滚回家得了!”
话说得狠了,田径队的那个女生就哭了起来,曾谙盯着地上,看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滴在水泥地上。
“排好队,都跟我去学生处!”
点了一下人数,还差一个人,李老师冷笑道:“哈,还有人没给你们一起去啊,哪个啊?这么好?”
没人回答,李老师喊了声领头的男生的名字,男生颤巍巍地报了两个名字。李老师眉头一皱,这也对不上啊,于是走到灯下来了一个一个看,看到曾谙停住了,冷声问:“你是哪个队的?负责老师是哪个?”
曾谙不回答,李老师就提高了声音:“我问你话呢!别以为不说就没事,不说我这就把整个体育组的老师都叫来!”
曾谙还是沉默,还是她旁边站着的男生回了一句:“老师,她不是体训队的。”
“不是体训队的在这里干嘛!你是哪个班的?你们班主任是谁?我叫他过来!”
曾谙不答,那男生又帮她回答一句:“她是六班的。”
李老师有些惊讶,六班,那她还是提前批招进来的好学生了。
“你干什么?不好好上晚自习到这里瞎混什么?书不想读了是吧?”李老师的语气里虽仍有怒气,但更多的疑惑不解。
曾谙抬头看着他,确实是一张好学生才有的长得很乖很白的小脸,李老师和她对视了一下,转而痛惜起来:“你们是真的不懂事还是就是在拿人生开玩笑,记大过可不是说说的,这是要写进档案的影响以后升学就业的啊!”
一队人就这么停在操场往教学区走的路上,李老师在原地踱步几个来回,最后还是做了决定,长叹一声:“算了算了,这次算了。”
一听到这个几个学生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竟然这么轻易就逃过一劫,曾谙更是震惊,她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李老师摆摆手道:“走吧,都给我回教室好好学习去,以后不许再逃晚自习,再被我发现私自离校别怪我不客气,我会把你们的负责老师和班主任全叫过来,到时候可不是徇私就能解决的,该处分处分该通报通报。”
刚刚还流着眼泪的女生一抹眼泪,说了声“谢谢老师”脚底一抹油就跑了。其他人也如蒙大赦,纷纷溜掉。
曾谙还站在原地,李老师说:“六班是吧,我会跟你们班主任说的,让她跟你谈。”
曾谙不明白,她想现实应该更残忍一些才对,就像一场摧肝裂胆的悲剧怎么演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李老师复叹息,拿记分册的书写板轻轻拍了拍这个从刚才到现在都像是吓呆了的小姑娘的头:“你啊,考进来也不容易,自己长点心吧,去吧。”
多年以后曾谙才领悟过来,在那个五月的晚上一向严厉的老师放过他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完全是出于仁慈,他并不想就这样毁了他们的人生,尽管他极度愤怒且有这样选择的机会。
闵薇听说的关于曾谙的传言一个一个离谱,先是逃晚自习,然后是和体训队混在一起,据传和体训队某某男生纠缠不清,最后就彻底离谱起来,衍生出什么逃学开房逃学堕胎这种黄书都不敢写的情节。
下午的体活课,闵薇一向是坐在教室里写作业的好把晚自习的时间匀出来做自主练习,但她已经犹豫了一整天是写信叫人带给曾谙委婉地问一下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直接当面去问,最后她还是决定直接上楼找曾谙当面问清楚。
曾谙正在教室里写两千字的检讨书,有人说她朋友来了,她才看到站在窗外不安徘徊的闵薇,正好曾谙旁边的女生约着人去打羽毛球了,于是连忙把人拉进来坐。
“我听说昨天你被你们班主任拉去年级接待室谈话谈了一整个下午,连阿姨也被叫来了,究竟怎么回事?你还好吧?”闵薇挑着能说的说,一股脑竹筒倒豆子。
曾谙笑了笑道:“我好啊,这不是在写检讨吗,已经写了一千两百个字了。”说着她把手里的文稿纸拿起来扬了扬,纸页哗啦哗啦响。
闵薇直觉她并不好,于是按住曾谙的手腕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年级里已经传疯了,说什么的都有。”
“都这么闲的吗,我还以为一个个都争分夺秒埋头刷题呢。”曾谙笑着说,“没什么啊,就是我逃了晚自习在操场闲逛,正好遇到田径队的人要溜出去上网,我就一起去了,回来的时候被老师抓了。”
她说的轻松,但对于闵薇这样的好学生来说已经足够刺激了:“你真的逃晚自习啊!你还跑出学校了?!你们怎么出去的,你翻墙啦?”
“想什么呢!是网球场有一道小门,我们从小门出去的。”
“这会怎么样吗?有没有什么后果啊?我记得校规小册子里写这是要挨处分的。”
“没有,运气比较好,写个检讨就行,我快写完了。”
“那阿姨呢?阿姨肯定很生气吧。”闵薇还记得陆文沚,当她把曾谙在学校的状态说给陆文沚听时,陆文沚红了眼眶眼里蓄起了泪,她看得出来陆文沚真的很爱曾谙。她当时还以为陆文沚是曾谙的母亲,毕竟她自己在父母离婚后就跟了母姓,但是曾谙却说陆文沚是她姑姑,但过了一会又解释说陆文沚其实是她爸爸的姑姑,他们家复杂的关系让闵薇头晕。
曾谙当时说,你要把她看做我妈妈也行,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也没人想要我了。
提起陆文沚,曾谙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睛里起了一片雾,泫然欲泣,但还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没有,她没生气,只是叫我不要再逃晚自习了,要是想出去了就请假,她无论如何会来接我。”
闵薇倒是没想到曾谙的家长能开明至此,愣了一下道:“嗯,这样也挺好的。”
曾谙没有附和,其他的都好,唯独这一点不好。
她又不明白了,她想陆文沚应该狠狠地骂她才对,但是陆文沚并没有这么做。
她是不是不对她抱有希望了,连她都要放弃她了。
曾谙笃定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
闵薇坐在旁边托腮看着曾谙道:“你写吧,我等你,写完了我们一起去吃饭。”
曾谙笑着说:“嗯,很快的,我马上就能写完了。”
她的灵魂好像撕开变成两个,一个在笑,一个在哭,笑的那个疯狂,哭的那个悲痛。
晚上寝室里,其他三个人在笑着闹着,曾谙早早倒在床上。
她们其实也习惯了曾谙这样无声无息存在感极低,她从高一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不参与讨论,几乎不发言,对所有事情没有看法,对所有活动没有兴趣,飘在人群周围虚无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化进空气里。
她们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也没必要知道。
整个高中曾谙只不断地从附中的图书馆里借一本书,放在床头,晚上点着台灯读几页,读完了就从头再来一遍,15天借书期满了就把书还回去再借出来,到最后连曾谙自己都忘记自己读了几遍这本书了。
那是白先勇的《孽子》。
“我对他说,我一身的毒,一身肮脏,你要来做什么?他说: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一身的毒我用眼泪替你洗掉。他说的是不是疯话?我说:这世不行,等我来世投胎,投到好好的一家人家,再来报答你吧。”
当曾谙站在林立的书柜间第一次读到这段话时,猝不及防一大滴眼泪没有预兆地坠落在书页上,顺着弧度流进书脊里好像在纸上画了一条河。她喜欢书里的故事,就像那样腐烂在纽约的中央公园很好,夜深人静时在红莲似火的池塘边嚎叫很好,爱一个人到形销骨立肝肠寸断死里逃生也很好。
邻床的女生很好奇曾谙在看什么小说,踩着爬床的梯子问曾谙,曾谙把书给她看,她翻了几页就还回来,一脸不可说的表情评价:“好怪。”曾谙愕然问她什么怪,女生回答男的跟男的很怪,曾谙愣了愣说可是除了这个,人不都是这样吗,那女生促狭地笑笑说了一句“还是很怪”。
她们都知道曾谙在看怪书了,时不时还要调侃两句,曾谙并不放在心上。
熄灯了,走廊里传来宿管阿姨依次过道关灯的脚步声,寝室里嬉笑声戛然而止。应该要睡觉了,但三个人还猫在一起地说着什么,细细碎碎的声音一刻不停。曾谙爬下床准备拿抽屉里的耳塞,一转头发现三个人都围到自己背后吓了一跳。
“曾谙,我们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生气,我们就是单纯地好奇。”
“问什么?”
“你是不是跟体训队的那个谁在一起啊?”提问的女生一脸兴奋挤眉弄眼。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曾谙说:“我没跟任何人在一起。”
“别不好意思啊,我们都知道啦。”
曾谙望着她们的笑脸问:“知道什么?”
“就是你跟体训队那谁在一起了呀,你们不是还一起逃出去约会吗?简直浪漫得要死。”
“根本没有!而且你们到底在说谁?”
眼见曾谙有些生气,她们也就不卖关子,说出了一个男生的姓名。
曾谙气笑了:“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我也没跟什么人在一起!你们能不能就当我是逃了个晚自习?”
说完曾谙就要往梯子上爬,却被拽住了胳膊。
“那你说说你喜欢谁啊?我们都说了,你也听到了吧,你还没说过呢!”
“对啊对啊,我们还不知道你喜欢谁呢?”
“说吧说吧,不是体训队的那是不是原来三班的?还是你现在六班的?可是文科班也没几个男生啊。”
三个人叽叽喳喳纠缠不休,几乎要把跟曾谙有交集的男生列举个遍。
“都不是!我没有喜欢的人!”曾谙要走又被拖住。
“怎么会没有,你装的吧?”
“不要不好意思啦,说出来嘛!”
“快说啊快说啊。”
曾谙站在她们中间,台灯照着她们的脸她们的眼睛,好奇得残忍,天真得愚蠢,曾谙莫名地产生一种报复心理,轻轻笑了一下:“我说了怕你们不敢听。”
这绝对勾起三个人的好奇心,围着曾谙软磨硬泡,曾谙更开心地笑出了声:“我喜欢陆嘉衡。”
“谁?我们年级有这个人吗?”
“是我们年级的吗?”
“他跟你一样姓陆啊?”
曾谙背对灯光,阴暗地像暗暗吐信的毒蛇:“对啊,他跟我一样姓陆,因为他是我爸爸啊。”
听到这话三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僵了,抓着曾谙胳膊的女生松了手,尴尬地说:“你在开玩笑对吧?”
另外两个也说“这也太离谱了吧哈哈哈”,“你要糊弄我们也要编一个像一点的人啊。”
“你们不信?”曾谙的表情认真地可怕。
“主要是真的有点离谱了,你还真敢编。”
“我没编,这就是真的。”
邻床的女生啧啧道:“这也太怪了,要不你证明一下?”
曾谙愣了一下,她对陆嘉衡的感情如此可怕如此丑恶令人作呕,陆文沚、陆嘉衡、张妈他们巴不得这份感情消灭消失,可是她们居然要她证明它的存在,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想看看它的真面目吗?
“好啊,我想想怎么证明。”
曾谙往四周看了看,从桌子上的笔筒里抽出了银色金属美工刀,“咔咔”地推出刀片。
“你要干什么?”邻床的女生感觉到不对劲有些害怕了。
曾谙笑了笑:“证明给你们看啊。”
这个疯子拿美工刀在小臂深深地划了个陆字,血从伤口涌出来,三个女生吓得尖叫着夺门而出。
陆文沚半夜接到曾谙新班主任的电话,吓得魂飞魄散,一路油门踩到底也顾不得闯了几个红灯就过来了,到了校门口时手和腿都在抖。
新班主任在校门口等陆文沚,她们前几天刚见过面,班主任见陆文沚脸色惨白,连忙安慰道:“还好还好,不严重,就是拿美工刀划了几下,当时宿管就把人拉去医务室了,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也包扎好了。”
曾谙的三个室友还站在医务室门口,一个个哭得眼睛红红,都被吓惨了。班主任挨个抱了抱说:“好了好了,都回去睡觉吧。”
“可是……可是……寝室里还有那个……”
“拿拖把或者抹布擦一下,都回去睡觉吧,明天你们还有课。”班主任真心累,只想让她们赶紧走,别待在这里多事。
陆文沚拉住其中一个女生问:“陆曾谙为什么动刀?”
被拉住的女生脸色顿时变了,慌慌张张道:“我不知道,她突然就这样,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说着她就看向另外两人,另外两人也连忙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好了,你们赶紧回去吧,陆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曾谙吧。”班主任连忙出来打圆场。
陆文沚手底下的女生抖得跟筛子似的,陆文沚叹息,松开了她,转身推门进了医务室。
曾谙坐在椅子上见陆文沚进来,仰起脸笑了一下,眉目舒展,不见阴翳,就像她还小的时候的模样。陆文沚心痛极了,看到曾谙包着纱布的手臂又恨其不幸,神情及其复杂:“陆曾谙你要干什么啊……”
曾谙回答:“不干什么。”
陆文沚带曾谙回家,走之前班主任很委婉地说希望曾谙在家里好好休养几天,她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住校了,毕竟出了事学校也负不了责,至于她在寝室里的东西明天会让同学帮忙打包送到门卫室的,来拿就行。
陆文沚沉默地开着车,曾谙问:“姑姑,我们去医院吗?我需要看医生对吧,做量表然后吃药。”
陆文沚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这孩子要把她逼疯了,但是她也没有力气再去吵了。陆文沚慢慢把车停在路边,捂着脸痛哭起来,只不断一遍一遍重复一句话“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到底我怎么做你才会好”。
曾谙静静地看着她,眼底闪着泪,但终究是没有哭出来。
等陆文沚慢慢平复下来,什么都没说,重新发动车子。
到了小区楼下,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盏亮一盏暗。陆文沚低头找钥匙开门,曾谙站在她身后轻轻说:“姑姑,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一直在折磨你们,你不要担心,马上就会结束了。”
陆文沚吓得手一抖,一串钥匙掉到地上,她也顾不上捡连忙转身抓着曾谙的肩膀问:“你说什么?你要结束什么?”
曾谙笑了一下,表现地从未有过的成熟,她说:“姑姑,是我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
如此危险的话,陆文沚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曾谙就像核反应堆一样不稳定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晚上陆文沚睡在曾谙旁边攥着她的手不敢闭眼,生怕发生什么事,曾谙笑着蹭了蹭陆文沚的脸说:“放心吧姑姑,我不会再做让你伤心的事了,真的,我做错的我全都改。”
她越是听话越是乖越是发誓越是保证,陆文沚心里就越不安害怕。
第二天陆文沚请了假守着曾谙,一整天曾谙都表现的很好,看了书写了作业,吃完饭和陆文沚散步的路上还会开几个玩笑。
陆文沚不想提那个敏感的话题,但她知道那个问题才是现在一切问题的核心避无可避。
“曾谙,你告诉姑姑,你是不是很难受,你是不是想不开……”
曾谙笑着说:“没有啊,姑姑,我一点都不难受,我全想开了。”
“曾谙你说实话,我可以帮你,你不能这样。”
“这就是实话,我真的都想开了,我不会再抑郁焦虑了,我已经全好了,不信的话你就带我去医院。”
陆文沚不是不想相信曾谙变好了,她是不能。
班主任只给曾谙开了三天的假,陆文沚却让曾谙在家里住了两周,小心翼翼地照看,实在要去师大里开会也会让张妈过来寸步不离地照看曾谙。曾谙像个没事人一样吃饭睡觉散步学习,脸上没有忧伤,眼底没有阴影,也完全不说什么消极悲观的话,说话间或笑起来像一朵满开的太阳花。
几天下来,张妈喜气洋洋地跟陆文沚说:“陆小姐,我看曾谙已经完全好了,人开朗了,说话做事也不像之前那样了。”
陆文沚还是不放心,只说希望如此。
终于能把陆嘉衡从科隆放回来了哈哈哈,我的初心可是写言情啊,不叙情爱那能叫“言情”吗?
我讨厌残酷的现实的,我的本质可是理想主义者加浪漫主义者呀,我要当仁慈的上帝,我要劈分红海,让苦命的人儿出逃围城。
《沉疴》写到现在真是苦大仇深到了极点,我自己都感到窒息了,所以我要他们逃跑,逃出上海,逃出生活,逃出一切世俗羁绊,逃出一切虚妄恐惧。
“这一次,一定要让你获得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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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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