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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回 前尘若梦假亦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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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嚣中,几寸光阴,几度轮回。琵琶拨转,划破今昔的暗灰 。揖清风,恍初见你回眸韵味。眸中我跟你,翩翩去,执子,于飞。魂依稀,辗过百载颠沛流离。横流海沧泱似非似是难期,未褪色记忆,再续我手里。应知道,有种坚守没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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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味一袭黑缎纹麟长袍反手轻轻合上大扇镂空蓝木门,单手撩开泼墨锻金隔断。“师父,师妹还没醒吗?”
微刻墨画的淡色屏风后那张铺满了淡红水纱的圆形水床边坐着的紫色人影闻声回转过身浅浅一笑,眼眸中载着深深的疲惫,“回来了?”
收起手中的乌金□□扣于腰侧,轻轻‘嗯’了一声。
谢清味皱眉看向躺在水红轻纱下菱唇紧紧抿着如同了无声息了一般的黎错,让他的心痛的不由一揪。她原本就白皙柔嫩的肌肤间少了一丝血色,显得苍白异常。眉头愈加皱紧,扭头看向一直照看着她的师父,关心地问道,“师妹这样几天了?”
“三天了……一直昏迷着。偶尔半夜清醒过来片刻也是喝完药就又睡过去了。”一袭紫金红蔷罩衫风姿卓越的阮凌碧伸手轻轻拿过一旁的软巾擦拭黎错汗湿的额头,继而又收回手紧紧地握住了黎错冰冷的纤手。
“师父,您不眠不休地守了师妹三天。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还是下去歇歇吃点东西才好。师妹我来照看一会儿不碍事的。”谢清味顿了顿,站在床沿旁出声道。棱角分明的脸庞漫过一丝的担忧,黑曜石一般的星眸闪烁着道不清的光泽。此时此刻他身上往日的疏狂不羁淡淡隐去,只剩一种无力感深深地把他包围着。
“不打紧,待竔晏回来再歇也不迟。”阮凌碧有些疲累地揉揉额头,半靠在床沿上稍做调息。若不是一身功力苦苦支撑,恐是她也撑不住三天的不眠不休。
谢清味努了努唇角,还是没有说什么。静立在一旁看着床上黎错毫无血色的小脸,心中顿时毫无举措地恐慌,十八年前的那幕血色的梦靥蓦然涌入脑海,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却无能无力的卑微和自责突地攻击着他的心房。
一阵轻微的脚步神传来,阮凌碧蓦地睁开美目看向隔断外。一身风尘的麦竔晏一掀开隔断看见阮凌碧期盼的眼眸,顿时眼神一暗。
看着大弟子垂首暗淡下去的眼眸,阮凌碧心中一滞,轻颤着站起身。坐久了的脚顿时传来一阵麻意,有些不稳。一旁的谢清味眼明手快地伸出手去及时扶住了她。
“人呢?解药呢?”
“经脉全断,被噬骨钉钉在了山下的绝壁上。前日徒儿赶去之时,他并不在宛川雷门。今个儿回来却见着了他的尸首,看样子,是昨夜刚死的。手法不明,也不知是何人下的手。鬼医说……血笊篱加上尸腐毒是意外,没有人研制过两种毒性综合的解药。”
麦竔晏攥紧了手中的月杀,清眸闪过一丝的绝望。狠狠一闭眼还是说道,“怕是……无解……”
“不可能……错儿不会有事的。本阁主再去找鬼医!”阮凌碧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希望都被磨灭了似的绝望无措。错儿怎么可能死呢?她还不知道她的身世,她还没叫过她一声‘娘亲’啊……
“师父!”麦竔晏和谢清味急急出声道。一人拦住大门,一人扶住阮凌碧早已虚脱的身子。
“师父,没用了……鬼医都说……”麦竔晏自责地低吼道,青衫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无力的苍白垂下。他救不了师妹,不管他灭了宛川雷门还是去找那个神龙不见尾的鬼医都救不了师妹……
“闭嘴!”阮凌碧美目一睁,一阵利芒直逼麦竔晏。“错儿怎么可能会有事!她天意禀赋,百毒不侵,甚至尚未及笄怎么可以死?”似在说给他们听,又似在说给自己听。一阵迷惘,一阵无措。仿佛所有的希望和寄托都在他说‘无解’的时候崩裂的七零八落,尸骨无存……
“师父,我去,徒儿再去找鬼医便是。”谢清味蓦地挡在阮凌碧身前轻声道。“徒儿去找鬼医,无论如何都……”
“师弟!你可知此刻鬼医又身在何处?师妹又还拖了多久时日?”麦竔晏痛苦地抬眸,清眸中早已满是血丝,一阵阵地酸楚与挣扎。
“那又怎样?你说如何,让我们在这儿看着师妹去死吗!”谢清味转身低吼出声。他能怎样,他还能怎样?看着师妹去死吗?要他怎么做的到!
室内气氛一阵僵滞,淡淡的蔷薇香都莫名地晕染上了一股悲伤绝望的凄凉欲语。
麦竔晏颓然地靠在转角微刻墨画的淡色屏风后自责地捏紧了拳。谢清味一手撑着床沿,紧致的黑缎纹麟长袍无力地垂落在那张铺满了淡红水纱的金丝楠木地板上无力地看着水红的帐顶。阮凌碧小走两步推开窗,室外的阳光蓦地倾泻了进来,耀眼的光芒暖暖地撒在身上。长久没有见光,眼睛刺痛的睁不开,她轻抬腕略挡住一部分光线。
待到眼睛渐渐适应了温和的阳光撤去手,才发现未暖阁楼下跪着一大片的人。身着湖蓝小袍的一百‘秦柳堂’初入弟子全部跟在一袭湖蓝小褂的末秋和草色小袍的元醒身后,一脸担忧自责地持剑在旁,单膝跪地。
秀眉一皱,气势凛然直接从窗前跃下。阮凌碧雍容飘然地站在了地面上,“这是做什么。”
一百多人硬是一声不吭,只是低头看着地面。元醒苍白的唇动了动,头更低,哽咽道:“师姐一日不好,我们便跪这一日。”
阮凌碧秀眉愈皱地紧了一分,紫金的繁花缎袍一拢,气势凌然道,“这叫什么样子!”
一袭青衫飘然而下,站在阮凌碧身后,目光疲惫却坚定地看着跪着的一袭人。
清眸一转,对上跪着的湖蓝小褂。唇微启轻声吐出两个字,“末秋。”
闻言,末秋身子一僵,紧了紧握剑的手,深吸一口气低声应道,“师兄……”
“这样跪着,你们师姐的毒就会清了吗。若是她看见你们这样,也定不会安心。那么这样又有何用?”清风徐徐般的嗓音响起,因为日夜兼程的疲惫染上了一丝微微的沙哑,却奇迹般的让人心安。
“师兄!我们……”末秋颤颤地出声急急抬眸。对上那双清朗的眸子中的淡定和安慰。焦急的心蓦地安静了下来,握剑的手松了松,手心一片汗湿。
身后嘈嘈杂杂的声音响起。
“师姐中的是什么毒?”
“师父一定有办法救师姐的,对不对?”
“雷门被灭,那又该去何处找解药?”
麦竔晏暗下运起内力,朗声清扬。顿时充盈了内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独院中。“师姐的毒,师父会想办法。众位师弟不用忧心,现在回去稍作歇息。待师姐伤情好转,我自会通告大家。”
“师兄!”元醒起身,因为久跪麻木了的腿一个不稳向地面倒去。
一只黑缎纹麟袍袖伸过扶起他,沉声道,“还没闹够么。回去!”
元醒急切地站稳身子抬眸,扭头眸中水光闪闪,“二师兄,师姐是因为我才……”
“回去!”低沉地没有波动的嗓音响起,就像黑夜中假寐的黑豹般让人畏惧。
元醒捏紧了握剑的手,脸上一片苍白。眸中水光隐隐,一滴晶莹的泪珠盈盈落下,转身风一般地大步跑离了独院。
末秋眸中一闪,低头一揖。也是苍白着脸提剑离去。余下的弟子陆陆续续对阮凌碧三人低头一揖,小跑着离了院子。
“元醒这孩子……”紫金的繁花缎袍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在未暖阁的樱花树下,说不出的华贵和孤寂。
“末秋沉稳,可造之才……”麦竔晏望着众人离去的院门,淡淡出声道。
谢清味低眉紧了紧拳,撩起黑缎纹麟袍一扬,跃上阁楼推开屋门进了屋,转身便合上了屋门。
麦竔晏清眸一凝,薄唇微抿。转而淡笑一声,“不知哪路朋友来访,何不下来一叙。不然江湖同门日后定要说我凌碧阁不懂待客之道了……”
阮凌碧美眸一动,恢复了些许精神。来人了么?一直沉浸在‘无解’这两个字中,心都乱作了一团。这会儿来了人,她却没发现?还是竔晏比她这个师父更加警觉么?
苦笑一声,直起了身子。雍容华贵,气势凌然地站在小院的中央。眉眼间母仪天下时令众人臣服如九天凤凰般高贵姿态尽显。
一个白影从天而降,裙摆飞扬间一张令阮凌碧熟悉却惊诧的脸庞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云鬓轻绾,美眸璀璨,体态丰盈,甚至连那雍容华贵的姿态都一摸一样!
“你是谁?”阮凌碧皱眉疑惑道。
麦竔晏清眸也是一紧。
这人……样貌竟是和师父一摸一样!但看师父的样子……似是不认识这个人?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
来人扬唇轻笑,优雅至极。眉眼间却自然而然地比阮凌碧多了一份飘逸和出尘,“我可以,救你的女儿。”
闻言,阮凌碧裙袖下的纤手一紧。
“你是谁?”来人身份不明,又长的和自己一摸一样。她甚至知道……尽管心中千般猜疑,她还是稳住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很奇怪我和你长的很像么?咯咯,还奇怪为何我会知道里面那丫头其实就是你的亲生女儿?”来人并不在意阮凌碧的敌意。衣袂飘然,一袭白衣。浅笑的时候甚至有着看透世事的豁然和执掌所有生命的高傲凛然。
阮凌碧定了定神,同样笑的繁华雍容。她看了一眼一旁一脸疑虑的麦竔晏,诧异道,“他听不见我们说话?”
“是。”来人轻点头,一脸善意地回答。“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是人。”
看阮凌碧毫无惊疑之意,来人兴趣盎然,“你似乎并不奇怪我的答案。”
“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些,方才晏儿感到你的气息亦是你特意让他发现的吧?如若不然,我想,这里,没有人可以发现你的存在。”阮凌碧善意地微笑,昔日倾城风华犹可忆起。
日落时分的残阳下,一片浅金色写意般洒落在樱花林中。樱花树下一白一紫两个同样倾城雍容的女子相视而笑,似是相识多年的默契和不见多年的想念。这一切在外人面前,是何其的和谐、唯美。仿若一副精致细描的画卷,让人不忍介入其中去破坏其美好。
霁雪的三尺雪峰已然出鞘,折射出森寒的锐利光芒。他听不见,师父和这个神秘人的谈话他都听不见。尽管离得如此之近,尽管看见她们唇齿间的浅笑和张合,却唯独听不见她们的谈话。甚至连他想要走近一些,都被莫名的东西给挡在了外面,靠近不得半分。这一切,不是武功高就可以做到的,闻所未闻的古怪让这武林中闻名于世的霁雪公子,皱紧了俊眉。俊朗飘逸的身形有了前所未有的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阮凌碧头顶的樱花兀自从停顿的状态飘莹而下,柔美地落在了地面上。整个独院又只余她和霁雪两人,刚刚的白衣女子却更似一场梦境。一场生于白日的华美梦靥……
阮凌碧笑的有些牵强地走向一直站在一旁的麦竔晏。
柔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怅然和欣喜,柔和的嗓音淡淡倾吐道,“错儿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