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离离之诺（上）》梦见菩提

4、王命

　　朝议的气氛诡异，一半是因为台甫的迟到，一半是因为景王的便装。
　　“不满意？！”阳子咄咄逼人的盯着正要发言的景麒，“不满意我就下令全体官员穿着睡衣上朝！”
　　出人意料的，景麒竟没有出言反驳，虽然挨了骂，心中却有点连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喜悦。
　　大臣们的头上却齐齐落下一滴冷汗。气氛更加诡异。
　　浩瀚见势头不妙，连忙出班奏道：“麦州民若言道：愿主上与台甫康健谐和，国家繁荣安泰。”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锦囊，双手递上，侍卫接过，走到玉座后送到阳子手里。
　　“哼！终于来了。”阳子打开锦囊，拿出一张折成小小方正的纸，在指尖把玩着，“虎啸，下去城里给我接个人上来。”
　　虎啸领命去后，阳子和大臣们商讨了一些日常性的事务，近来阳子希望能建立一种能够让人民直接和国家高层沟通的系统，每日都和朝臣们商议，不过由于反对的声音颇多，一直也没有定论。今天阳子倒是反常的没有提起这件事。
　　不多时，需要在朝议上处理的问题已经商讨完毕，剩下的一些比较琐碎的事情和文字工作，照例是要到阳子书房的六官长小型会议上解决的，但是阳子却并没有结束朝议，而是谈起了蓬莱的事情。
　　“蓬莱也曾经有王，王也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肩负着管理国家的任务，”阳子慢慢说道，方正在修长的手指间旋转，“不过，就算王荒于政务不理朝政或者干脆不在位，国家也能安然运转好些年——景麒，我不是那个意思——蓬莱的国家就像一部大机器，只要作为动力的人民和作为支架的政府都凑合着能用，哪怕没有人看着它，一定时间内也不至于出大毛病。而在这里则不行，为什么呢？”阳子的目光扫过众臣，“浩瀚说说？”
　　“天灾和妖魔。”
　　“真是言简意赅啊，浩瀚。不错，在常世，王的分量太重了，王不在位，国家就必然会走下坡路，而且是很陡的下坡路。那些民不聊生的景象，我也见过。相信各位也都和我一样，不愿意在看到类似的状况吧？”阳子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从今天开始，各位要努力思考怎样才能让国家避免走这条下坡路，换句话说，好好想想无王时期怎么对付天灾和妖魔。”
　　众官哗然，议论纷纷，阳子冷眼看着，嘴角噙着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景麒心头就像压了一块石头般的难受，为国家深谋远虑无可厚非，但是阳子说起“无王时期”的那种漠然的语气……
　　“主上，人带到了。”虎啸的声音打断了大家的议论。
　　“若言上殿。”
　　若言，十三岁，是阳子在麦州认识的一家人的长子，聪明机敏，个性早熟，上殿的步伐从容不迫，望向玉座的目光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犀利。
　　“十天前，我带了一篇文章去麦州，若言背了下来，带着我亲笔的锦囊去找里宰，里宰拆开第一个锦囊，按照里面的命令把若言的话转述给县正，然后是乡长、太守、州侯，州候直接报给冢宰，冢宰上报给我，一共是七个锦囊，相当于信息传递的七个层次。冢宰的话朝议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听到了，现在听听最原始的信息。若言，还能背下来吗？”
　　若言点点头，朗声颂道：“主上，身为一国之君……”
　　刚听了个开头，众官就面露惊愕之色，景麒更是一头冷汗，不时偷看阳子的神色，阳子嘴角依然带着意义不明的微笑，耐心的等若言背完。
　　“这是一日我起晚了时，景麒的说教，一共五千七百零三个字。乐俊的记忆力果然很好，一个字都不差。”不用回头，阳子也知道此时景麒的脸色肯定很“好看”。
　　沉默了半晌，浩瀚终于憋不住，第一个笑了起来，冢宰大人一笑，众官的定力立时崩溃，在朝堂上嘻嘻哈哈笑做一团，当然，景麒的脸色更“好看”了。
　　等大家笑够了，阳子才慢慢说道：“第一，信息的含量被大大缩减了；第二，意义发生了扭曲；第三，信息传递的速度太慢——若言比这句话整整早到了七天。也就是说，信息传递的层次越多，状况就越糟糕。我不是在批评诸位，这是个普遍现象，与诸位的能力和责任心无关。有了这么个直观的印象，我希望诸位能重新考虑一下我的想法。”看到先前反对的官员露出深思的表情，甚至暗暗点头，阳子也满意的微笑起来。
　　浩瀚则是另外的想法。
　　先说什么“无王时期的对策”，只是个铺垫而已吧？大家心理上受到了这么大的冲击，再提起设立民言制度的事，就好接受多了吧？就像平白的掐别人一下，肯定会很疼，而砍一刀以后再掐一下，就不算什么了。故意拿台甫的说教当材料，引大家发笑，也是为了让大家放松警惕吧？这一切，竟然从“出走”的那天就都计划好了！
　　真是厉害。主上越来越懂得为王的手腕了。
　　“台甫有话要说吗？”阳子漫不经心的问道，玩着从最后一个锦囊中取出的方正。
　　景麒就算再笨再迟钝，此时也不会不知道阳子指的是什么了。
　　“臣下昨晚的举动太失礼了，请主上责罚。”
　　阳子挑了挑眉，不说话。
　　“……没有考虑到主上的感受……”本来想等班渠把东西拿回来再说的，“对不起。”
　　“既然你诚心道歉，我就原谅你了。这里面写着你的处罚，自己念一下吧。”
　　景麒从阳子手里接过方正，打开一看，又是一头冷汗，但主上有命，只得念道：“景麒你个没良心的！让我多睡一会天会塌吗？！这么冷的天，你的慈悲心跑到哪去了！还说教、说教，没完没了！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单次说教不得超过二百字，否则我就把你那漂亮的鬃发拔了做毛衣！这是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