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离离之诺（上）》梦见菩提

3、冷战

　　阳光从书房明亮的大窗里照进来，炉火烧得很旺，玉叶斟给众人的茶氤氲着热气，从房间的一角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青草芳香，春天的气息。
　　但这一切并不能给议事的大臣们带来温暖的感觉。因为王和台甫单方面的冷战仍在继续。
　　说是“单方面”的冷战，是由于台甫那边似乎并不想继续下去。
　　浩瀚小心翼翼的偷瞄阳子，王表面上看来与平常并无异样，但一到了不得不和景麒说话的时候，脸色和语气就突降到冰点以下，不逊于戴极国的寒冬那连鼻子手指都会被冻掉的低温。
　　已经是第五天了，浩瀚在袖子里偷偷扳着指头，七天前阳子突然出宫，没带任何侍从，连景麒的使令也没带一个。那时自己请假还没回来。据说第二天阳子回来的时候，冷战就开始了，不跟景麒说话，也不听他说话，就当他不存在一般。这样过了三天后，自己销假回来，就见到了景麒这张苦恼的脸。
　　浩瀚偷瞄了一眼景麒，他还是坐在阳子右手边的位子上，手上还是拿着奏折，脸上还是一幅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烦恼表情。
　　看来起因在于景麒，浩瀚心想。景麒和阳子的关系并不是很和谐，吵架是常有的事，但都是吵过就算，从来都没有持续这么久过。别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景麒越来越坐立不安，今天更是连看奏折都会走神。
　　浩瀚突然有“会永远这样下去”的不祥预感。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事了，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打断浩瀚思绪的是阳子温和的声音。
　　众人如奉大赦，松了一口气后连忙告辞，偌大的书房里就只剩下主仆二人。
　　阳子疲倦的闭上眼睛，向后靠在椅背的软垫上，放松了肩膀的肌肉，稍事休息。
　　沉默。寂静。
　　火焰的噼啪声。
　　阳子起身，一言不发的出去了。只留下景麒和他的苦恼做伴。
　　沉默。寂静。

　　“阳子！”浩瀚叫道，称呼官衔的时候是公事，称呼名字的时候是私事，是景王与群臣的默契。
　　阳子停下脚步，微笑着等浩瀚追上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二人在回廊上并肩慢慢走着，阳子突然如是说。
　　“阳子……”
　　“不用担心。我只是放弃了而已。”
　　“放弃了？”寒意爬上浩瀚的脊背。
　　“嗯，放弃了。毕竟麒麟和人不是一种生物吧。我实在不明白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做朋友的努力，似乎全都白费了。”
　　浩瀚无言，阳子却滔滔不绝的说下去：“朋友应该是双方的事情，就像我和浩瀚这样。但台甫就像是个无底洞，吞噬着我的好意，连骨头都不吐。”阳子苦笑了一下，“我不是圣人，不会一味的付出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我再也不愿意为了做朋友过分的迁就他了，很累的。原来还以为王和麒麟是漫长岁月里，互相扶持着度过寂寞的人呢。”
　　阳子语调里有一种让人心酸的东西，让浩瀚不忍心再听下去。
　　“阳子……”
　　“看到尚隆和六太，还以为永生也许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呢……让你们困扰了，抱歉。”阳子微叹一口气，沉默了下来。
　　冬日的阳光不带一点暖意，冷冷的撞在回廊雕花的窗棂上，投下的模糊影子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会好的……台甫只是个性太过严肃……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喃喃的念叨着连自己都没有信心的话，浩瀚的不知所措一览无余，“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当然不至于！”阳子突然调皮一笑，“刚才是说给别人听的。只是想给他点教训——怎么样，演技不错吧？”
　　浩瀚：……被耍了。
　　不过，总算还好。王与麒麟关系不好的朝代从来也没有长久过，台甫也是时候接收一点适当的教训了。

　　“真是好久没有见到那两兄弟了呢。”玲和祥琼匆匆走在通往别馆的路上。
　　“是啊，不知道长高了没有。”二人说笑着，经过书房的门口。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露出景麒苍白的脸。
　　二人停下来行了礼，正要走时却被叫住。
　　“你们……知不知道主上怎么了？”景麒犹豫着，终于开口问道。
　　玲毫无表情的望着他，一幅不屑回答的样子。
　　“没有怎么吧。朝议都按时参加，上午和官员们讨论政务，下午批阅奏折，晚上在三公那里上课，一切正常。”祥琼答道。
　　不对的！肯定有什么不对！主上以前不会这么对我，不会这么……冷淡……景麒在心里抗议着，但面对着主上的两个……朋友，这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祥琼微微眯起了眼睛，眸子里有冰冷的刀光闪过。
　　“还是说，台甫大人认为阳子不够努力？”
　　“不是的，主上已经很努力了……”庆国骄傲的台甫面对着这个小女孩，竟然有无从抗辩的无力感。
　　“这不就是台甫大人想要的王吗？台甫大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祥琼步步进逼的质问着，丝毫不理会景麒难得的慌张。
　　“他把阳子的善意想得太容易、太理所当然了。”玲拉了拉祥琼的袖子，“没什么好说的，走吧，夕晖等着呢。”
　　景麒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渐渐走远，黯然低下了头。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不是在教导主上为王的正道吗？主上要成为明君，要让庆国的土地永远安宁繁荣，难道不是这样吗？
　　应该……没错吧……
　　“班渠。”
　　没有回应。
　　“班渠？”
　　在。
　　“你去哪了？算了，回瑛州吧。”
　　真的……没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