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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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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等着谢嘉远的回话,饭桌上很安静,叶清粥掉筷子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鼻子上的酸楚很快蔓延到眼眶,怕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滴落下来,他强忍着低下头,很不合时宜地吃了一口饭。
不知是否有人察觉到叶清粥的异样,饭桌上安静了几秒。
几秒钟过后,谢元正率先打破了沉寂,他满目怀疑地盯着谢嘉远,问:“当真没有?”
谢嘉远语气变得不耐烦:“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但谢元正难得找到一个岔开话题的机会,也不管是否有外人在场,作势要拿自己亲儿子大做文章。
“若当真没有,又怎么会传到你叔叔耳朵里!”谢元正语气也越来越严厉,“我告诉你臭小子,平时不着调我不管你,但是我们谢家家风纯正,婚恋是大事,和什么样的人交往接触,都必须经过父母同意,至少也得让你叔叔给你把把关。”
“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谢嘉远始终不看叶清粥一眼,他把碗筷往桌上一扔,气焰嚣张地瞪着谢元正。
“你小子,是要我当着你叔叔的面揍你一顿是不是!”谢元正也恼了。
父子俩一时间面红耳赤,僵持不下。
耳边伴随着你来我往的争吵声,叶清粥极力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
虽然他始终不敢相信谢嘉远会否认地这么干脆,但现在这样的场合,依照谢嘉远的脾气再闹下去,一定会闹得很难堪。
于是叶清粥出声:“嘉远……”
他试图劝谢嘉远别再顶撞谢元正,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梅瑛打断了。
梅瑛是个精明的女人。
她年轻时,谢元正并不老实,英俊有钱,在外拈花惹草是常有的事,却没有哪一段能逃得过她的法眼。现在儿子长大了,她这身本事又用在了挑儿媳上。
从一开始,谢嘉远领着叶清粥进门时,她就察觉到了异样。
自己儿子自然护在叶清粥后腰的手,以及叶清粥仰头看向自己儿子时眼神里的黏稠,都让她警铃大作。
而方才叶清粥被惊掉的筷子,更是坐实了她的想法。
这不是一件小事,但这也不是发作的场合。对于这种情况,她有自己的处理方式。
“好了好了,你们父子俩,多大点事。”梅瑛面色和蔼地开口,两头安慰,“难得一家人吃一顿饭,这么大声和儿子说话干什么,阿远你也是,爸爸这是关心你呢。”
谢元正的白脸唱完了,该有人唱红脸了,在妻子的安抚下,他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反观谢嘉远,这顿饭本来是给自己叔叔回国的接风宴,暗地里是自己无能的父母为了利益拉拢谢聿珩,不管出于哪个目的都和他没关系。
可偏偏就在他拉叶清粥来凑热闹时,这热闹陡然落到了他头上。
谢嘉远很烦躁,若不是谢聿珩还一言不发地坐在主位上,他现在立刻就想一走了之。
好在梅瑛知道自己儿子吃软不吃硬,她语气缓和地对谢嘉远说:“爸爸不是有意要和你生气,其实妈妈也听说了,你最近和一个叫苏苒的明星走得很近吧?她这种职业整天和镜头打交道,而且也没有像样的家底,你要是和她纠缠不清,绯闻闹出去,不好收场的,懂吗儿子?”
苏苒?
原来是在怀疑她。
谢嘉远也不知是不屑,还是松了一口气,他视线扫了叶清粥一眼,语气也恢复平静:“放心吧,没有的事。”
“那就好。”梅瑛始终笑盈盈的。
但说话间,她将视线落到叶清粥身上,笑容之下就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刻薄之意,“阿远,别怪妈妈唠叨。江城虽然繁华,但上层圈子就这么小,身边的人鱼龙混杂,男男女女,想攀附你、攀附谢家的人不少。像苏苒这种虽是戏子,好歹有些名气,但免不了还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总想利用一些猎奇的畸形关系,来扰乱你。”
不三不四的人,畸形的关系……
梅瑛话里有话,在场都是聪明人,不难听懂。
一时间,没人说话,谢嘉远的脸色已经不能只用难看来形容。
叶清粥也隐隐察觉到了异样,他抬起头,和梅瑛对上了目光。
对方随即眯起眼睛看他,似笑非笑道:“你说是吧,清粥?”
“我……”被梅瑛用这种眼神盯着,叶清粥如芒在背,他知道想要讨得谢嘉远父母的喜欢这件事已经化为了泡影,谢家父母这般态度,是断然不会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
可是要用“不三不四”“畸形”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他对谢嘉远的感情,未免太不尊重人了。偏偏谢嘉远没有承认他们的关系,即便是想要辩解,都没有立场。
谢嘉远的没担当、梅瑛暗潮汹涌的刻薄,同时向叶清粥压下来,他顿时面红耳赤,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叶清粥的无措让梅瑛大获全胜,她端正身体,还欲说些更难听的话。
这时,全程安静看戏的谢聿珩,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一笑,原本还在作威作福的梅瑛顿时收敛了锋芒,注意力也从叶清粥身上离开,转头和谢聿珩搭话:“聿珩,让你见笑了,阿远这孩子……”
谢聿珩却不买她的账,他眼神微眯,不甚高兴:“堂嫂当着客人的面教训儿子,不太妥当吧?”
“这……确实是,我多话了。”梅瑛很是尴尬,勉强笑笑,对叶清粥说:“抱歉了清粥,阿姨没注意分寸,让你见笑了,快多吃点菜。”
“我吃好了,去下洗手间。”事已至此,这顿饭叶清粥如何也吃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向桌上人礼貌示意过后,走出了包厢。
对于包厢里的人而言,他不是个受尊重的客人,而是那个用畸形关系带坏他们儿子的不三不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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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档餐厅的卫生间也装潢得十分精致,暖黄色的灯带镶嵌围绕着硕大的方镜,池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欧式浮雕。
但叶清粥无心欣赏,他站在镜子前,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糟糕——
刚刚来时的紧张期待已经没了踪影,只剩灯带都映不暖的惨白,耳朵和脖子却又是红的,宣示着刚才所受的委屈。
叶清粥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惨淡的脸。他转身靠在洗手池旁,不知该做些什么,但也绝不想再回那个包厢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跟了进来:“怎么出来这么久?”
叶清粥抬头,看见斜靠在门口的谢嘉远,他别开视线,不予理会。
被忽视的谢嘉远皱了皱眉,他察觉到了叶清粥的委屈和难过,但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便说:“长辈说话就那个样子,有什么好委屈的?”
叶清粥低着头,没有回应。
“不说话是吧?行。”谢嘉远也没了耐心,有些恼:“要不是为了你,你以为我他妈想来吃这顿饭,来受这个窝囊气?”
为了他?
叶清粥茫然抬头:“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早和你说过了,我小叔是恒裕的老板,你恐怕是你们公司唯一一个能和他在一个桌上吃饭的实习生,所以,你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谢嘉远话语间尽是施舍者的慷慨和不被理解的愤怒,他继续反问:“就因为我妈说了两句难听的,你就要给我甩脸色?叶清粥,你懂不懂感恩啊?”
叶清粥不可置信:“嘉远,我说过了,我的工作不需要麻烦任何人,我想靠自己的努力,你不用做这些。”
一瞬间,叶清粥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如果他知道谢嘉远带他来吃今天这顿饭的真实目的,他是绝对不会来的,自然也不会受到刚刚那般委屈。
可是谢嘉远不懂,对他而言,谈“努力”简直就是放屁,“靠你自己,靠你自己什么?”
靠你那个一无是处的本科学历,还是靠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背景?
这些更难听的话,谢嘉远没有说出口,但已经不言而喻。
“如果恒裕是随便走关系就能进的公司,我也不是非要在那里工作。”叶清粥说。
他向来性子软,很少说狠话,但在这件事上,却格外强硬。
“呵,当初对我死缠烂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有骨气。”谢嘉远冷笑一声,双手插在裤兜里,转身就要走,“随便你,要是不想出来就继续待在这儿。”
相处这么久,谢嘉远最清楚怎么击溃叶清粥的心理防线。
这次也不例外,不管刚刚梅瑛怎么讽刺,只要相爱的双方彼此认可,这段关系就不能算畸形。
可天真的叶清粥现在才发现,这段关系,似乎一直只有他视若珍宝,尽力维持。
“谢嘉远。”叶清粥开口叫住准备离开的人,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你是不是一直不打算承认我们的关系了?”
如果仔细听,一定能听出叶清粥语气里的哽咽。
但谢嘉远只是象征性地顿了顿脚步,然后什么也没回答,径直走了。
“啪——”一滴泪落在了洗手台上。
还是哭了。
叶清粥很少哭,哪怕他性子软脾气好,但内心并不脆弱,如果不是真的伤心到极致,他不会真的掉下眼泪。
泪水的热气雾了眼睛,叶清粥摘下眼镜,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他小时候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就会用力洗手,总是把双手揉得发红,泡得发皱。
这是他排解情绪的方式。
水流声音很大,以至于叶清粥没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直到他因洗手而大幅度摆动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抓住。
是一只骨骼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甲修剪干净整齐,青色的脉络分布清晰,手腕上挂一串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