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默·明希》瞐熙

6、天默·明希 叁（四）

　　（四）
　　是不是不去想
　　就不会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永远地活在这一点
　　只看着你我年少的容颜
　　一眼即是万年

　　夏天的暑气渐渐消散在风里，蝉声渐远，像是上个世纪飘渺的的遗音。虽然白天温度还比较高，早晚的气温却低下来，需要额外穿一件外套。奇怪的是，我们适应季节的变化是那样自然，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永远也不会感到突然或者疑惑，进入血液的氧气般自然地和血红蛋白结合，就像是本能一样。那人类之间的情感呢？在慢慢的熟悉和谨慎的轻触里，我们的爱会变成一种本能吗？

　　辩论赛期间，天默成了付阿姨的重点关心对象。每天都有精心准备的营养餐和暖暖的叮嘱：天渐凉了，要多穿衣服，保护好嗓子，睡前不喝梨汁就要喝一杯牛奶，帮助睡眠。天默觉得很别扭，却是一种幸福的别扭，那种被母亲重视疼爱的感觉是那样令人贪恋。明希却生气得要命，跟天默冷战又被忽视，但不好意思抱怨出来，于是就经常气鼓鼓地盯着电视或干脆进卧室。每当那个时候，付阿姨就让天默不要在意，说明希是被她惯坏了，像女孩子一样闹小性子是常有的事。天默笑笑，也不说什么，却有些心虚。

　　参加辩论赛的学生因为要去听赛，所以星期四下午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用上课，其他人虽是羡慕却也只能眼巴巴看着。齐珉鑫请了个病假，下午直接没去学校。天默他们要先在学校集合，然后再坐校车去炎星高中。
　　可能也因为女生少的缘故，车里很安静，偶尔能听见有人跟带队老师小声交谈着什么。天默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前座是队里仅有的那两个女生。从天默上车坐在她们后面，两人隔几分钟就回一次头，偶尔对上天默冷漠的眼神，马上就会红了脸，慌忙的回过头，低着头凑在一起发出兴奋地感叹。呵，女生。车窗开了一个缝隙，有风闯进来，吹在脸上很舒服。天默把头靠在后椅背上，不去理会两个女生的目光。耳机里的女声沙哑低靡，轻易地使人沦陷，旖旎在惑人的乐音里，想要昏睡。汽车拐弯的时候，阳光突然转进车里，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合下眼睑，只感到眼睛前方闪烁着一大片红绿的光。“哦，真讨厌。”前排女生小声抱怨着，“唰”地将车窗帘拉上。一瞬的黑暗，红绿光灭了又重新出现，只是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色块。

　　校车缓缓停在炎星高中门口左侧的停车区，已经有好几辆别的学校的校车停在那了，也有像景明一样刚到的，正慢慢的停靠。看来炎星的辩赛也很让人关注。穿着不同校服的学生分别从车上走下来，看到印有景明高中校徽的校车来了，都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车门打开，景明的学生从车里下来。天默走在最后面，低着头，插着口袋，脚踏上地面的时候，听见周围的小声的议论。
　　“……是景明的来了……”
　　“哪个是瞿天默？”
　　“走在最后面的那个最高的……”
　　“真帅呢……还那么厉害……”
　　“咱们不知道能不能碰上他们队，他们好像一次也没输呢，真强啊……”
　　朱哲学走在中间抬着脸，近视眼镜反着亮光。听到议论后，回头瞥了天默一眼，捋捋油腻的头发，“哼”了一声，转头跟上带队老师，长脸马上缩短绽开笑容，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倾着身子跟带队老师说话。

　　炎星高中是一所建校时间比较长的高中，算是元老级学校了，学校的建筑处处显示着这所学校的历史，尤其是炎星高中的校门，不是那种自动伸缩门，而是黑色的雕花铁门，有点欧式风格。此时，校门大开，各学校的辩论队陆续进入。
　　天默还在想齐珉鑫怎么还没来，就看到他站在校门口朝天默夸张地挥着手。
　　“老大，我在这儿！”
　　没等天默走过去，齐珉鑫就小跑着过来，回头张望一下，脸上是无奈的表情。
　　“老大，看门的大爷不相信我是辩手，不让我进去，我等了你好长时间了。”
　　天默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旧制服的老人，正看向他们，是传达室的大爷，天默送明希的时候经常看见他站在门口给学生开门。
　　“你本来就不是辩手。”天默面无表情地揭露他。
　　“老大，拜托，拜托，带我进去吧……”齐珉鑫屈着脸，额头上都出汗了。
　　“这个，带上。”天默看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挂牌，上面写着“滨淮市‘矜才杯’辩论赛景明高中参赛队”的字样。
　　“唔？是这个啊……我说他非要我出示什么证，我说我忘在学校了他还不信，嘻嘻，谢谢老大。”齐珉鑫接过来，好奇地正反面翻着看。
　　“你本来也没有。”直言不讳。
　　齐珉鑫听后也不觉得委屈了，“嘿嘿”一笑，摇摇手里的挂牌，“这不亲亲老大给我了嘛。”“好冷。”天默受不了地搓搓胳膊，打了个颤，继续往前走。
　　“哎，老大，你怎么办？”齐珉鑫突然想到天默把挂牌给了自己，他不就没有了，于是紧跟在天默后面，小声地问。
　　“不用管我，你先进去。”天默看上去很冷静。
　　“哦。”虽然疑惑，但齐明鑫也不再问什么，老大干事一向有谱。于是跑到了天默前面。
　　“大爷，我说我是辩手，你还不信，你看，”齐珉鑫拉长着脸，晃着挂牌，“我骗您老人家干嘛？这不我同学给我带过来了。”
　　站门口的大爷瞅瞅挂牌，再瞅瞅齐珉鑫，妥协地摆摆手，示意齐珉鑫进去。齐珉鑫心中窃喜，但还是保持着一副受到冤枉的表情，大摇大摆踱进去。
　　“唉……来看个辩论赛还这么闹心……”嘴里还在咕囔着。进入校门后，悄悄回头正要给天默做个“V”型手势，却看到天默大大方方地走进来，没受任何阻拦。
　　待天默走到身边，齐珉鑫大惑不解。
　　“老大，他怎么不拦你？”
　　“不知道。”
　　齐珉鑫目瞪口呆状。
　　“不知道？”慢慢摇摇头，又去看天默的背影，“老大，难道这就是命吗？”

　　和景明现代化的建筑相比，炎星高中的建筑都很老了，原本白色的教学楼有些灰黄，路两旁都是一排排的法梧。虽然已进入秋天，也有很多落叶了，但树木看上去还是郁郁葱葱的，空气里也有树叶的清香，走在树荫下感到很是清凉。可能是上课的缘故，整个学校很静，偶尔也听到从某栋教学楼里传来读书声。明希说过他们美术班的教室在学校最后面的一排平房里，“与世隔绝的，而且很阴冷，像要闹鬼似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伸出舌头瞪大眼睛做出吓人的表情，不过自己看后没什么反应让他很郁闷。想到这个，天默低头浅笑，但想到现在两人的状况，就又沉下脸来，不知道明希知道自己来他们学校后会有什么反应。队伍不紧不慢地朝辩论赛场地前进着，轻重不一的脚步，踩到落叶上发出 “擦擦擦擦”声。大家对炎星的校园不断做着评论。天默突然感到他们像是来参观的旅行团。

　　“他们学校怎么这么阴森森的……”齐珉鑫一边四处望着一边不住的搓胳膊。
　　天默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一个女生搭腔了。
　　“多漂亮的学校啊，我觉得挺好的。”
　　“嗯嗯，有种历史感呢。”另一个女生也附和着。
　　“你们女生啊，就是这样，什么在你们眼里都是好的，树多点就是漂亮，房子老点就是有历史感。”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喂，话不能这么说，你是不是歧视女性啊？！”女生有些不乐意了。
　　“看吧看吧，什么呀，就扯到‘歧视女性’上了，女人哪，太敏感了。”走在前面的一个矮个子男生回头。
　　“本来……”
　　……
　　……
　　天默见怪不怪地撇撇嘴，旁边齐珉鑫对于自己引起的辩论很满意，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看着齐珉鑫忘乎所以的兴奋样，天默突然有些不放心，齐珉鑫会告诉明希他来了吗？看了一下腕表，装作不在意的问一句：
　　“第一节课快下了吧？”
　　“两点上的课，还有半个多小时呢。”齐珉鑫还在歪着头听“辩论”，没有多想天默问这话的目的。
　　这小子，不是很急着要来见明希吗？
　　“你知道…明希的教室吧？”不死心地又问一句，故意在说“明希”名字时顿了顿，摸摸鼻子，真不自在，像在做亏心事一样。
　　“哦，明希哥以前说过，应该不难找。”这次直接没看天默，听人斗嘴似乎更有吸引力。
　　……不好再问什么，低头走路。阳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在地上投出一个个圆圆的光斑。伸脚踩到有光班的地方，亮亮的光影就浮在白色的板鞋鞋面上，抬脚，浮动，移步，消失，然后，下一个光斑跟上。但过了一会儿，圆圆的光斑都变成了明希的脸，笑着的，生气的，嘟着嘴的，做鬼脸的……
　　啊……脚步乱起来，故意去躲避那些“脸”。地上的叶子被脚底的气流吹起来，又马上落下，接着被踩碎。
　　听见旁边乱乱的碎树叶的声音，齐珉鑫转过头，发现是天默，咦？老大这么有闲情逸致。
　　“老大，你干嘛？踩树叶玩吗？嘿嘿，我也玩。”齐珉鑫说完竟真的跑到天默前面，啪啪嚓嚓地踩起了树叶。

　　看着齐珉鑫小孩子一样地玩着，天默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好笑。最近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明希越不搭理自己，就越想看见他。虽然上学放学在一起走，看见的也都是他生气的脸，可上着课或读着书的时候，却还是会不自觉地去想。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待会儿见到明希，一定要说清楚。再说，这件事自己确实有错，弟弟向哥哥认错，也是应该的吧。这样坚定了想法后，似乎轻松了不少。看向还在乐着的齐珉鑫。
　　“珉鑫。”
　　“呃？哦，老大，怎么了……”齐珉鑫突然被天默叫名字，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回过头来的时候，乐呵呵的表情还在脸上。
　　“待会去看明希的时候，跟他说我听完赛就去找他。”嗯？心脏怎么又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是要道歉，紧张什么。
　　“噢，明白，老大，呃，待会儿放学我跟你们……”齐珉鑫点头答应，接着想要提出跟他们一起走时，被天默的话打断了。
　　“放了学你就先走吧，辩论赛可能会晚点结束，让明希在校门口等着我。”尽量用平常的语气。
　　“哦。”虽然有些失望，但看天默一脸严肃，齐珉鑫就不再说什么。不对，老大不对劲儿。齐珉鑫想到天默最近上课老是瞅着一个地方发呆，问明希哥什么情况，他也是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嗯，有问题，最近没跟他们一块儿，好像错过什么了。齐珉鑫啊齐珉鑫，这可是你最敬佩的老大和最喜欢的明希哥的事，绝对不能不管。嗯，一定要搞明白。
　　“齐记者，加油！”小声说着，做了个兔斯基加油的动作，引得其他人频频侧目。于是抱起胳膊，装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