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默·明希》瞐熙

2、天默·明希 贰

　　贰
　　夏天还没结束的时候
　　我们熟悉了彼此
　　少年与少年
　　年轻的心脏
　　那么容易
　　跳出了一样的节奏

　　（一）
　　这样的感觉
　　家人才能给的温暖
　　熟悉又陌生
　　有点害怕
　　若再次失去
　　我该怎么办？

　　城市的早晨，永远比别处来的要早。密密的的格子样的楼房里，都在进行着同样的程序。拖鞋趿拉在划痕斑驳的地板上，惺忪的睡眼看不见镜子里自己的脸，抽油烟机“生生”的响着向天空排放更多的二氧化碳，打开窗户之后，探出来的面孔出人意料是同一个模样，却又冷漠地看向不同的方向……城市的生活。

　　天默醒来的时候，上铺的明希还没有动静。房间里很安静，能听见头顶上方传出均匀的细细的呼吸声。一只脚丫从铁护栏的空格里伸出来，纤细的脚踝，似乎能看到青色的毛细血管，粉红色的脚板，圆圆的脚趾头斜着整齐的排列着，不像自己的脚趾，第二个脚趾比大脚趾长出一点。于是想到那次两人关于脚趾的讨论。
　　“我希望我的脚趾像你的一样。”明希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低头摸着自己的脚趾头。
　　“为什么？”疑惑地问他。
　　“想一直换好看的袜子穿。”甚是认真的回答。
　　彻底无语，和明希在一起根本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思考问题。
　　“明希，你真的比我大两个月，是吧？”
　　“当然了，”不满地瞪大眼睛，像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叫哥，嗯？快叫啊……”拉着长音，一副我是老大的臭屁表情。
　　“嘁，小子，你什么时候长出胡子，我就叫你哥。”
　　“你怎么可以这样？！瞿叔，天默不叫我哥！”伸直脖子冲着客厅的方向喊。
　　“我爸还没回来呢。”起身，无视在后面张牙舞爪地蹂躏自己的床的某人，窃笑着走出卧室。
　　“它不长，我能怎么办……喂！瞿天默！……叫我哥哥啊……”
　　就是不想叫哥哥，对那个称呼，心里莫名地有一种抵制的情绪。

　　上铺的明希翻了个身，床板发出极细微的吱呀声。
　　枕着胳膊，嘴角微微上扬。虽然一起生活了还不到一个月，但同龄人特有的吸引力使两人很快变得亲热起来。即使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天默也不得不承认，和明希的相处很快乐，之前见面时怪异的情绪逐渐消失，虽然不确定是不是真正地消失了，但他已不再故意去想。他们已经是家人了，不是吗？有时候，明希也会夸张的感叹：“嚇——时间还真是令人叹服的神一样的存在，两个月以前我们还不认识对方呢……”天默扔给他一个不屑的表情，回一句：“但一年以前我爸和你妈已经认识了……”惹得明希大喊他是没有感情的怪物，像个小孩子一样扑过来和自己打架，虽然别扭着表情跟他还手，天默的心脏却仿佛是在叫嚣一样的快活。幸福吗？嗯，很幸福，母亲走后的久违的幸福的感觉。
　　是啊，时间确实是神奇的存在，但仅仅是因为时间的话，好像还不够。

　　外面响起开门的声音，还有付阿姨提醒小心开车的叮嘱声，父亲已经出车了。天默起身穿上校服，脚步轻轻地走到门边，尽量不出声音地转动门把手打开门。走进客厅时，正看到付阿姨从玄关那儿回来。
　　“天默，不再睡会儿吗？还能再睡半个小时呢，待会儿我叫你就好了。”脸上是关切而慈爱的笑容。
　　“不睡了，已经清醒了。”天默笑着回答。
　　完全是一个不一样的孩子，优秀得无可挑剔。优异的成绩，高高的个子，英俊的长相，细腻的心思，虽然比明希还要小几十天，但是却显出与年龄不符的睿智与成熟。可是他越是表现得坚强，自己就忍不住想给他更多的爱，想把他几年来缺失的母爱一股脑都补上。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孩子啊……
　　天默低头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漱，怕看见付阿姨那满是疼怜而又欣慰的眼神。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悲伤的情绪。
　　洗脸的时候，有液体进入嘴里，好咸。
　　妈妈，虽然恨你，但是，又好想你。

　　洗漱完后，天默走进客厅，付阿姨已经在做早饭，从厨房里传出油锅里“吱滋滋”的声音。坐在沙发上，顺手拿起桌上的报纸翻着。瓦斯爆炸、楼价居高不下、某高官贪污巨款被撤职调查……嗤笑一声，这些不好的事情每天都要发生几件，但有哪一件是我们这些人能控制和解决的？折起报纸，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六点半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进卧室收拾背包，虽然刚开学不久，作业并不多，但晚上温书的习惯已经养成了，睡觉前总要看会儿书，做几道题。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明希还在床上睡得香甜，想了想，还是先不叫他了。走到书桌前，将中性笔和尺子放进笔袋，收起习题集和课本，连同速写本都塞进斜肩背包里，拉上拉链。
　　“明希，快起床，明希——明——”付阿姨扎着围裙，拿着饭勺，推开小卧室的门，看见明希还没有要起床的迹象。朝回头看她的天默无奈的耸耸肩，走到床边，抬头看着上铺丝毫没动的当事人。
　　“明希，起来了，人家天默都收拾完东西了，明希——”没有回应。
　　“项明希！不要太过分哦……”付阿姨明显是要爆发了。
　　“噹噹噹噹”，直接用饭勺敲上双层床的铁扶手，“项明希！起床！”
　　“你还比天默大两个月呢，怎么就没有哥哥的样子……”
　　“人家天默早早就起来了，从来都不用人叫……”
　　碎碎念着，手里的勺子却没有停止。
　　“嗯——”拉长的哼声，带着未睡饱觉的不满，黑色的脑袋往枕头底下拱着，“妈……好吵……”
　　迷迷糊糊地说话，身体忠实地依赖着床。
　　“明——”
　　“阿姨，”天默突然打断即将喊出的更高的分贝，语气相当平静，“好像有东西糊了。”
　　“啊—粥—”，付阿姨恍然大惊，快速地转身往外跑，跑到门口时又回头，“天默，帮阿姨叫醒明希，拜托哦——噢唷，我的粥……”
　　看见付阿姨跑进厨房了，天默才转头看向床上的懒孩子。本来不想插手这场“战争”，看来，这次又得受某人的起床气了，虽然救他的也是自己。扭头看了看书桌上的另一堆习题作业。
　　“项明希，今天你的背包，你自己收拾，”床上的生物明显地动了动，接着又沉寂，装作没听见。
　　将手插进裤子口袋，并不理睬明希蓄意的“安静”，朝卧室门口走，走出几步后，不出所料地听到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底下发出来，“天默，哥哥很困哪……”
　　没有理会，继续走。床上的人坐起来。
　　“好弟弟，帅天默……”明显是在撒娇，能想见莹润的红唇此刻正微嘟着，刚睡醒的脸蛋上是晕晕的粉红。
　　“如果不想坐我的车，就去挤公车好了，”挺直的背影站定，顿了顿，“还有，请不要忘记自己的性别，项——同学。”
　　片刻寂静。
　　“瞿天默！——”
　　天默不顾身后的大吼，走出卧室。
　　其实，男生的撒娇，似乎，也并不那么让人不舒服。
　　咳，瞿天默，不要发神经。

　　不一会儿，明希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卧室，懒羊羊的睡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斜了一眼已经在喝粥的天默，气鼓鼓地走进卫生间，噼里啪啦鼓弄着玻璃牙缸。哗啦啦的水声里，不时听到明希含糊不清的抱怨声。
　　“横习偷搜死（平时都收拾）……”刷牙声，“个器问森毛不搜死（这次为什么不收拾）……”
　　“呼噜噜噜噜噜”，吐掉漱口水的声音。
　　“如果不想坐我的车，就去挤公车好了…”夸张的学着天默刚才说话的口气，“嘁，又不是跑车，耍什么帅，哥哥我帅多了……”
　　絮絮叨叨……

　　天默一边吃饭一边听着电视里的新闻。付阿姨把凉拌的黄瓜端上桌时，拿手指了一下洗手间，露出无奈的笑容，天默笑笑。怎么可能没听到，满耳朵里都是那嘟噜噜的声音，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明希嘴里叼着牙刷，对着镜子，瞪大眼睛学自己说话地淘气模样。这样想着，嘴里含着糥糯的米粥，竟弯起了嘴角。
　　“笑什么？！小气鬼。” ‘哐’的一声拉过天默对面的椅子，重重地坐下，还不忘丢给天默一个卫生眼。头发重新变得乖顺，额前的几绺黑发湿湿的，垂下来半遮住亮亮的眼睛，绿茶香皂的好闻的味道。天默装作没听见，悠闲地夹起一块黄瓜，旁边的人明显为自己遭到无视而更生气了，飞快地抓起筷子抢走了天默已经举到嘴边的食物，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天默知道，如果自己不做出点反应，对面的某人肯定会继续他的起床气。于是露出黄瓜被抢的很沮丧的表情，看着对面的明希。果然，明希看到天默的表情后，露出小孩子抢到糖的胜利表情。‘幼稚……’，心里这样鄙视着对面的人，表情却依然是沮丧的。直到那张樱红的小嘴将黄瓜嚼完咽下去，天默才又开始继续吃饭。
　　“唔……粥怎么是糊的？！”明希皱起眉头，很是不满。
　　“臭小子，还不是拜你所赐，”付阿姨解了围裙坐下，“老实吃吧，天默都没嫌，你倒还挑三拣四的。”
　　“天默天默天默…我才是你亲生的吧？…”小声嘟囔着，不情愿地喝着粥。
　　“快吃饭—”拿筷子敲一下儿子的脑袋，佯装起严厉的样子。
　　“好痛—妈——”
　　…………
　　天默低着头吃饭，没有说话，内心却抑制不住地快乐起来，甚至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里都仿佛有一种叫做“幸福”的分子。

　　（二）
　　当你把头贴进我的脊背
　　透过薄薄的衬衫和皮肤
　　是否听出了我怦怦的心跳里
　　那一丝异样
　　呵
　　不要笑话我
　　我紧张了

　　天默和明希不在同一所高中。
　　天默所在的景明高中是全市最好的重点中学，每年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S大的学生数让其他高中望洋兴叹。天下的父母自然是希望自家孩子能上个最有希望的高中，因此，有钱有权的人家，即使孩子考不上，也会通过各种方法让孩子挤进景明高中，而没钱没权的人家，也是时刻不肯放松地叮嘱孩子：一定要进景明，知道没？进了景明，你的一只脚就等于是跨进重点大学了。景明高中这么优秀，景明高中的校长兼校董事会的董事长，徐同为，自然也不会是一般人。四十岁刚出头，已是一身荣华声誉在身，全国十大杰出青年，杰出企业家，滨淮市几乎百分之九十的食品产业是在他的掌控之下。但徐同为也并不是天生的胜者，从小小的食杂店到连锁超市再到食品企业，一步一步慢慢打拼，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也许是因为自身就有不输人后的性格，徐同为特别喜欢强者，因此天默在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进入景明高中时，商务繁忙的徐同为出人意料地出席了开学第一天的新生入学典礼。尽管这所学校几乎每年都会接受滨淮市的第一入学，但天默的第一和往年的第一有点不一样。作为一个从初中最后一年才开始努力的学生，能考取全市第一的成绩本身就很是出人意料，而且他又是历届第一中的第一，几乎全是满分的成绩，不得不让人惊叹他是一个天才。也难怪明希在知道天默就是当年中考时的那个“天才少年”后，眼睛瞪得乌黑的眼珠像是要掉下来。
　　“你？！那个‘怪才’，天啊！！！！”
　　“那年中考题很简单。”对明希夸张的反应，天默不以为然。
　　“我怎么没觉得简单，”明希懊恼的撇撇嘴，尔后，突然拍着天默的肩哈哈大笑，“天才现在要叫我哥哥啊！”
　　天默脑门上顿时多了几道黑线。

　　其实明希也很优秀，虽然是美术生，学习成绩却很好，虽然有时候，他的某些行为习惯，比如说赖床，让他看起来并不是个成绩优异的学生。中考的时候明希就是以全市第十三的成绩进了排名仅次于景明高中的炎星高中。但因为他喜欢美术而继续进了美术班，这在他们学校也是引起了，用明希的话说是，一个不小的轰动。
　　“那样好看的一个男生，为了艺术而……”
　　但因为天默没等明希说完就戴上了耳机，所以，两人开架。
　　天默知道，明希的话应该也没有太夸张。他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自己不也是吃了一惊，明眸皓齿、白肤胜雪这样形容女孩子的词用在明希身上，似乎一点也不过分。可以想见，一个长相出色的男生，成绩那么优异却又进入了美术班，引起的骚动肯定不小。只是，就是喜欢去惹恼他，看他张牙舞爪地和自己斗嘴干架，内心就会漾起一串快乐的气泡。
　　天默有时也会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么容易就被自己的心情牵动，不用隐藏也不用伪装，快乐就大声地笑出来，不满就直白地说出来。那个向来冷静少言的瞿天默在项明希面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好像也只是在明希面前。

　　付阿姨曾经打算让明希转学到景明高中，那样的话，两个人一块儿上学放学，也有个照应。征询意见时，父亲倒是没说什么，天默心里却有着莫名的期待，这种期待让他觉得那种奇怪的让自己心脏乱跳的感觉似乎又出来了。明希却否决了，问他原因，他只说，太麻烦，还要重新认识同学，而且以前不也是自己上学放学。付阿姨听明希这么说也没再强求。只是天默突然感到一阵失落，看明希那样不在意的决定，心想，原来他也并不是那么想跟自己一块儿。他把这理解为男孩子之间因不被重视而引起的自尊心的作祟。
　　不过，在分别单独上了几天学之后，明希突然说他不想挤公车了，想跑步去学校。付阿姨对此很是怀疑，说，你平时走路时间长了点都要喊累，现在这是发哪门子神经？明希一脸委屈，说他只不过是想省几块公交车钱，顺便锻炼身体，但却让付阿姨更加怀疑。瞿叔要给他买辆单车，他说不用，反正学校也不远，自己跑步去就好，很是坚决的语气。但是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时不时地朝天默的方向看。天默有些了然，斜了明希一眼。看父亲还是有些犹豫的样子，天默说，要不他和明希骑一辆单车上学好了，反正两人的学校只隔了两站的距离，自己的高中远一点，把明希送到校门口自己再走就好，也不会耽误。说这话的时候，看了明希一眼，明希朝他眨眨眼睛。天默接着说，反正他想锻炼身体的话，就让他骑车载我好了。父亲听了以后便不再坚持。他和付阿姨心里常常觉得很是安慰，两个孩子能相处得这样融洽是再好不过的了。而明希则在听了后面的话后，表情灰暗下来，狠狠剜了天默一眼。这样，两人就开始一起上学。不过，说要锻炼身体的人却从来都没有身体力行过。天默问，你不是要锻炼身体？身后坐在车上的人往往悠闲地哼歌，不理睬他。

　　明希身体很轻，坐在车后面，天默也不会感觉很累。一般说来，都是天默在前面安静地骑车，明希就在骑跨在后车座上，叽里呱啦地不停的说话，有时说到兴奋的时候就在车上扭来扭去地乱动，慌得天默一边喊着让他老实点，一边还要拼命地稳住平衡。有好几次，天默回头用很严肃的口气发出警告，项明希，你想让我们车毁人亡是不是！？明希就会露出小白兔一样惹人怜的表情，说，人家只是想搞活一下旅程中的气氛嘛，谁让你都不跟人家说话。说完还会拿头蹭蹭天默的背，搞得天默起一身鸡皮疙瘩，尤其是后背上被蹭的部分很是酥麻麻的感觉。于是语气更加低沉，你再说‘人家’，信不信我把你扔下车！后面的人马上正襟危坐，不再说话，但一会儿就会忍不住再次说个不停。偶尔有那么几次，明希觉没睡够，就会将头拄在天默的背上，磕磕哒哒地一路敲着天默的背睡到学校门口，等到天默用脚支住单车，回头说，到了，明希才迷迷糊糊抬起头来，没有焦距的眼睛，像是涌起了一层雾，“哦”。下了单车，歪歪斜斜走几步再回头，“再见，天默”。这让天默很是惊异，他是怎么在睡着时还稳稳当当地坐着没有被晃下来的。

　　其实天默自己也没意识到，每次让明希停止说话和乱动时，尽管是严肃的口气，可嘴角却会禁不住地上扬。而且，他自己肯定也没注意到吧，当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地磕打自己的后背时，自己瘦削的脊背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直，而单车的速度也会缓缓地慢下来。似乎自己这一路的心情，都是由某个人主宰着呢。

　　（三）
　　掌心温暖的少年
　　却总是寂寞的眉眼
　　心静如水
　　只是因为不是你站在面前
　　且让我告诉你吧
　　是了
　　只有你
　　才会让它起波澜

　　天默从上景明高中的第一天就一直很受关注。成绩优异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孔，俊朗英逸，剑眉星目，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造物主的不公。这样的男生，自然成为景明高中很多女生喜欢的对象。虽然倾慕，但是，自从天默高一那年一个高二女生向他告白失败后，其他明里暗里喜欢他的女生便都自觉地没了行动。其实天默也并没有把那个女生怎么样，他只是在那个女生告白后，重又把MP3的耳机塞到耳朵上，一言不发地低头看书，黑色的头发遮住眉眼，看不见表情。景明高中的学生大多不是学习太好就是太有钱，当然也有不少学习又好又有钱的，个个自然是心高气傲。那个女生在景明就是个很出风头的学生，身后不乏仰慕者，那次告白也是抱着必定成功的信心，没想到得到的回应竟是天默石像一样的冷漠的侧脸。那个女生就站在那里，周围都是来看热闹的同级同学和窃窃私语的学弟学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直到上课铃响了，才哭着跑出了天默的教室。那女生后来转学了。这样一来，天默的冷漠便出了名，谁还敢告白。
　　当时，天默的同桌齐珉鑫很是不解地问过天默原因。
　　“老大，那女生挺漂亮呀，高二的级花呢，你没看上人家？”
　　“她长什么模样？”天默没抬头，眼睛盯在课本上。
　　“你不知道人家什么模样就拒绝也就罢了，至少也好给人家一个台阶下呀……”齐珉鑫一副要给男生除害的表情。
　　“太麻烦。”还是没抬头。
　　“啧啧啧，天默老大，你真行……”
　　其实天默确实是觉得说拒绝的话很麻烦，他本身就不是那种会讨好女生的人，让他去跟女生说好听的话还不如让他论述 “法国大革命发生的必然性”。

　　齐珉鑫算是天默在景明高中的朋友，长得挺阳光，家里很有钱，因此虽然学习不好，他老爸齐大石为了脸面，还是不惜重金，让他进了景明。因为自己学习不好，齐珉鑫相当崇拜天默，自认是天默的小弟。这可能也是天默对齐珉鑫不那么冷淡的一个原因。另外的原因可能就是齐珉鑫的乐天派的性格，对什么事都不计较，也不因为有钱而摆架子，虽然有时候八卦了一点。

　　天默还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家的情况，虽然心里明白，两个单亲家庭重新结合也不并算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但是青春期的敏感心理让自己别扭着，不愿别人触碰。齐珉鑫一开始也并不了解天默家的事，是一次偶然的相遇让他知道了天默的秘密。
　　那天，齐珉鑫满心欢喜地送他的新女友上学。其实，要说齐珉鑫，虽然在学习方面不行，但在交女朋友方面一直是不遗余力，他的恋爱格言是“全面撒网，重点捕捞”。而且凭齐珉鑫的条件，要找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也不知是审美的问题还是怎么，齐珉鑫交过的几个的女朋友的长相，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天默和明希为路上看到的一只瘸腿的狗到底是左后腿瘸还是右后腿瘸争论不休，引来路人频频侧目。两个相貌同样出众的少年，身材比较高大的那个弓身骑着单车，额前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坚毅的额头，胸腰腹的线条，弧度完美，形成一条好看的曲线。而坐在后座的那个，虽然也是个男生，但是却有一张相当漂亮的面孔，匀称纤盈的身体藏在白色的校服衬衫里，黑如墨染的柔顺发丝随着风轻轻飘动，此时他正对着面前男生的背撅着嘴吵嚷着。前面的男生表情冷静，并没有很大变化，偶尔张嘴回击一句，后面的男生便叫嚷地更厉害。谁都没觉得烦扰，反而露出宽容善意的笑容。呵，看来是兄弟俩吵架了呢，弟弟这样不依不饶的，看来待会儿，哥哥有的哄了。

　　直到停在炎星高中的校门口，争论还是没有结果。明希不肯进去，倔倔地站在那儿，睁着大眼瞪天默，非得让他承认是右后腿瘸。天默本来就对明希那双眼睛没什么免疫力，但又不想妥协。于是，两人就在门口僵着。最后，天默觉得这种争论实在是傻得冒泡，而且再瞪下去，迟到是必然了。只好哼出了句“是右后腿行了吧”，转身想走，可明希上前一步抓住天默的袖子，嫌他说的一点诚意也没有，不让他走。当时，齐珉鑫正和女朋友说话，俩人腻腻歪歪地不忍分舍，偶然地抬眼一看前面，嗯？怎么竟然还有比他们还黏糊的一对儿。看女生的架势是不想让男生走，那女生个子还真高，身材也……。可是仔细一看，嗯嗯，不是女生，是两个男生，嘿，彪悍，现如今这gay还真高调，在学校门口都不避讳……不过，那个高一点儿的，侧脸怎么那么眼熟……咦？那不是？！不禁慢慢张大嘴巴。
　　“天默老大？！”
　　天默听到叫声，才扭头看到正惊讶地看着自己的齐珉鑫，“咳”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晃晃被明希抓着的袖子，明希看天默表情变得不自然，抓住袖子的手松开，疑惑地转头，看见了还张着嘴巴的齐珉鑫。齐珉鑫刚要闭上的嘴巴在明希转头看向自己时终是合不拢了，转头看看女友，再转过头去看明希，嘴巴张得更大，就连女朋友不乐意的娇嗔声也没听见。

　　好一会儿，齐珉鑫回过神来，低头跟女朋友说了几句话，女朋友明显表情黯淡地进了学校。愣愣地朝天默明希走过去，眼睛一直盯着明希。近看还真是，啧啧，这么好看的男生。乌黑柔顺的碎短发映衬着雪白娇嫩的细腻皮肤，白皙纤长的脖颈微转过来，大而亮的眼睛此刻正好奇地盯着自己……乖乖……齐珉鑫感叹自己虽阅美人无数，但明希也太……啧啧啧啧……男生长成这样，还让女生怎么活，还让男生们怎么活。
　　“天默，他是谁？”明希见齐珉鑫老盯着自己，有点不乐意，最讨厌别人这么直勾勾地看自己。不管男生还是女生，怎么见了自己后都这个表情。转头问天默，因为在生气，所以嘴巴还微撅着，天默一时竟慌了神，只是盯着那亮亮的唇瓣。看天默愣在那里，明希不禁想到了他和天默第一次见面时，天默也这个表情，不觉心情又变好，完全没有了“不管男生还是女生，怎么见了自己后都这个表情” 的讨厌情绪。
　　“噢，我是齐珉鑫，是天默老大的同桌，也是他的忠实粉丝，铁杆哥们……”不等天默回答，齐珉鑫就抢先做起了自我介绍。
　　明希听着转头看天默，天默回过神，抿抿嘴，不置可否。这个气氛，诡异得让他不想说太多话，而且，看来，让齐珉鑫知道自己和明希的关系是不可避免的了。
　　“……总之，我和天默大哥的关系，非常非常好。”说完后转头看天默像是在让天默确认这是一个铁定的事实。
　　一直在想后果的天默没有去听的齐珉鑫的长篇介绍，因此，也没有吭声。
　　见天默没说话，齐珉鑫便认为天默是默认了他们的不一般的关系，一时高兴，打算将这一关系巩固一下，顺便与眼前的美男套套近乎。
　　“哇……”夸张地看了一眼明希，“老大，你有个这么好看的弟弟啊？怎么不告诉我呢？真是比东施还漂亮……我……”
　　天默听到“弟弟”一词，暂时放下心中的想法，再去看明希的表情，知道齐珉鑫肯定是搞错了，勉强扯平想笑的嘴角，可是再往下听到后面的东施”时，终是忍不住了，“噗”地笑出声来，低眼又斜瞧当事人，正碰上明希冷若冰霜的眼神，忙恢复坦然表情，手插进口袋里，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想着，齐珉鑫，你完了。果然……
　　“我是哥哥。”明希的口气冷得能把一吨鱼冻死。
　　“呃？哥哥？！”齐珉鑫显然愣了一下，之后夸张地叫出来，不敢置信地去看天默。
　　天默没说话，权当默认。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还有，”能冻死10吨鱼的口气，“你知道‘东施效颦’吗？”
　　“嗯？不是‘西施效颦’吗？”又去看天默，求救的表情。
　　天默摇了摇头，露出同情的表情，接着将头转向别处，充分表明自己自己局外人的立场。
　　可怜的齐珉鑫在得到天默否定的示意及其陌生人一样的表情后，更加可怜地将头转向明希，嘴角抽搐地笑着。
　　“大……大老大……”

　　之后去景明高中的路上，齐珉鑫一直跟在天默后面。得知天默家是组合家庭后，齐珉鑫也并没有多问什么，可能有钱人家的孩子对这种事也是见惯不惯了，这让天默多少有点心安。但是却受不了齐珉鑫不住地感叹。
　　“怎么会是哥哥呢？看上去那么小，要不是穿着高中校服，说是初中生都有人信……”说完，不住地摇头，还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像是在回味的样子，“那皮肤，真不是盖得，比女生的还要好，跟剥了皮的熟鸡蛋似的……”
　　“你摸过啊？”冷冰冰。
　　“我刚认识明希哥，当然没有摸过，只摸过女生的，但是，光看着就不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天默已经黑下来的一张脸，还在顾自徜徉，一脸陶醉。“真想摸摸……”
　　死小子，你敢！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说话。
　　“老大，你肯定摸过吧？怎么样？嗯嗯？怎么样？”穷追不舍地侧着头问着天默。而天默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路，不搭理他。最远处的柏油路面由于反射，像是被泼上了水，成了一面镜子，能看到汽车在镜面上的影子，海市蜃楼般模模糊糊的晃动。
　　“唉，可惜，老大，明希哥要是女生的话就好了，我……”
　　“看路……”沉默好久的天默嘴里突然吐出与话题不相干的两个字。
　　“嗯？什么？啊—……”一声惨叫，接着是单车歪倒的声音，“……老大，你怎么不早说！……”
　　天默无视身后齐珉鑫的哎呦声，继续骑着单车往前走。臭小子，意淫也要看看对象啊，那是我哥！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很介意齐珉鑫对明希的关注。是吃醋？不是不是？都是男生，吃哪门子醋？然而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天默的心情却再也没平静不下来。

　　由于耽误了过多的时间，终究是迟到了。将单车放到停车场，便向教学楼走去。很热，虽然有风，但风里也是带着热气。洋灰地面像是集热板一样，踩在上面，可以感到热空气升到裤筒里，烘着皮肤。影子短短的，随着身体移动着。高二三班的教室在三楼。校董事会有钱，徐同为也肯花钱，因此教学楼盖得很是宽敞气派。白色瓷砖的墙壁，灰色花纹的大理石地板，楼梯扶手是深深的红色。一走进教学楼，外面热的能蒸死人的空气突然就没有了，带着丝丝凉意的气体穿透薄薄的衬衣浸到皮肤里。反正已经迟到了，天默也不急，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地上着台阶。白色的球鞋踩下去，能听到空空的楼道里传来的回声，像极了天默刚才无缘由的心跳。
　　走到教室门口时，感到使人安心的凉意突然没有了，热热的气流从教室里扑出来。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同学们已经都在认真地听课。将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垂在身体两侧。
　　“Sorry，I′m late.”
　　年轻的女老师转头看见他，并没有生气，笑着点点头。
　　“Come in please.”
　　低头走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从背包里抽出课本，就听见齐珉鑫喊报告。
　　“报…Sor…Sorry,I…I late.”气喘吁吁的声音，显然是跑过来的。同学们一阵哄笑。齐珉鑫瞪了前排笑得最大声的女生一眼。
　　英语老师面无表情地让他进来，然后拿黑板擦敲敲讲桌，示意同学们停止笑声，继续上课。
　　齐珉鑫屁股刚挨上凳子就开始小声地嘀咕，一边还抬头白了一眼英语老师。
　　“明明还盯着老大笑来着，怎么我一进来就那副表情，耽误你看帅哥也不用这样啊……真是，世风日下…世态炎凉……”嘀咕半天，又趴到天默这边，小声说：“老大，英语老师八成是看上你了……”天默盯着黑板，没搭理他。
　　“Mr.Qi,please pay attention.”英语老师不耐烦的声音传来。齐珉鑫翻翻白眼，趴回自己桌上，拿英语书盖住头。

　　而事实上，天默虽然眼睛盯着黑板，英语老师讲的内容却一点儿也没听进去。海市蜃楼般的汽车影子在眼前来回地穿驰，脑子里全是齐珉鑫刚才在路上讲的话。“那皮肤……跟剥了皮的熟鸡蛋似的……”“……光看着就不一样……”“老大，你肯定摸过吧……”“……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天默满脑子都是“怎么样”。虽然有时跟明希打闹得过了头，两人便会扭抱在一起，身体接触自然是常有的事，但自己当时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脱身，也没去刻意感受明希的皮肤，再说了，谁会在“战斗”的时候去想敌人的脸蛋儿摸起来滑不滑呢？这样想着，竟有些懊恼了。但懊恼什么呢？懊恼没有摸明希的脸蛋儿？天默一时心烦起来，竟没听到英语老师叫自己的名字。

　　下课后，同学们一片窃窃私语，平时上课回答起问题向来不打哏的瞿天默，今天竟然卡壳了。
　　天默塞上耳机，闭上眼睛，不去注意周围人小声的谈论。头顶的风扇呼呼地转着，耳朵里的鼓点激烈而又急促。最后旋转的意识里，天默小声地在心里说，毕竟我不是神。
　　齐珉鑫站在那儿嚷嚷：“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不就没回答上问题嘛，我老大都没在意，你们纠结什么呀？！”他这么一嚷，那些还凑在一块儿的人便都散开了。唉……我的人气呀……齐珉鑫感叹。
　　后来，天默再送明希上学时就不见齐珉鑫送他女朋友了。天默问齐珉鑫怎么了，齐珉鑫说分手了。
　　“见了明希哥后，再回头看我那位，老大，我终于明白东施长什么样了……”

　　就这样，齐珉鑫成了班里唯一知道天默家情况的人，对此，齐珉鑫很是自豪，总是神秘兮兮地说他跟天默是患难知己什么的，在让同学们疑惑的同时也让天默很是“鄙夷”。
　　“你什么时候和我患过难了，你梦里吧？”反讥。
　　“天默老大，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当初，就是因为我的出现，才成功地吸引了那些女生的目光，让你避免了被她们骚……”
　　“是因为长得太难看才惹人注意的吧……”毫不留情地反讥。
　　“老大……”
　　天默虽然嘴上很不留情，心里却很感谢齐珉鑫。是故意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吧，明明是那样大大咧咧的人，可以不管别人的眼光大声说自己被甩了，但却牢牢地为他保守了秘密。看着齐珉鑫在那里委屈的模样，突然就笑了，眼睛里是感激的光亮。齐珉鑫看天默笑了，也咧开嘴傻笑起来。
　　天默笑着笑着就低下了头。
　　珉鑫，真的很谢谢你。

　　窗外的蝉鸣一阵紧过一阵，像是夏天的雷雨雨点。蝉，还真是一种不顾一切的生物啊。
　　这个格外漫长炎热的夏天，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作者有话说

　　希望可以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