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沈南生

23、爱的出口

　　十月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老师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刷刷作响，幻灯片上的ppt也在不停更换着，周围人都在埋头苦干笔记，除了我。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聊天对话框，就怕错过对方的消息。

　　现在时间是星期一上午九点零四分。
　　我滑动了一下对话框，上次与他的聊天停留在上周一上午九点零四分。
　　很好，我心里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声。
　　很好，一周没有回复我。

　　我曾经认为爱情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要是家里人以后可以不干涉我的感情事情，我可以做个不婚主义者。
　　至少，这个思想维持了很久都没有在我的大脑里消失过。

　　直到遇到他后，我的想法开始出现松动。
　　和沈南的相遇，至今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出现在我身上。
　　我总觉得爱情是不可靠的东西，这个思想的出现原因出在父辈的婚姻上。
　　我家虽然不是离异家庭，但父母早已经貌合神离。

　　我和沈南是在游戏上认识的，我其实不太爱玩游戏，那段时间因为失眠导致情绪出现焦虑不稳定，想找东西发泄，却始终发泄不出来，朋友见我整日如同吃了炸药包一样，就建议我去打游戏，我当时也实在有些没办法加上无聊就听了朋友的。

　　我打游戏的时候基本上不喜欢开麦，也不喜欢和别人组队玩，朋友邀请也基本上拒绝。
　　一天没有课的下午，室友都有各自的约要赴，除了我。
　　室友走后，我懒洋洋地搬了椅子窝在宿舍阳台晒太阳，听了会歌后，情绪又陷入无缘无故的焦虑状态，我就将游戏打开准备玩几把打消一下自己的焦虑。

　　几把游戏下来，焦虑减少下后，我的兴趣也下降了不少，准备退出游戏的时候，界面出现一个游戏组队邀请，我没有细看直接按了拒绝，对方好像没有看到一样，继续邀请。
　　来回三四次后，我在拒绝理由的对话框下打：“我不和人组队玩”发送过去。

　　就在我以为对方不会在邀请的时候，对方发来好友申请，我本来想拒绝，看到对方刚刚一直的邀请，想了想点了同意。

　　同意后，对方发来：“你好，能和打一把游戏吗？”
　　我：“不打了，我累了。”
　　对方：“明天呢？”
　　我迟疑了一下，但想着之前一直拒绝别人，最后约了时间答应了。

　　第二天，上线的时候，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准备直接开游戏的时候，发来一个游戏组队邀请。
　　我看了看邀请人，是昨天的那个，我就同意了。

　　游戏匹配之前，他开麦问我单排经常选什么英雄，我习惯性玩射手，就直接说了。
　　对方听完，笑了笑说：“倒是很少见人单排的时候喜欢玩射手。”
　　我疑惑地反问：“为什么？”
　　对方：“因为射手需要辅助，单排大多数都没有辅助保。”
　　我了然:“因为玩辅助的基本上是双排对吗？”
　　对方轻轻应了一声，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大概我就是比较喜欢单枪匹马吧。”
　　回应完对方后，我心里也在认可自己的回答。
　　因为现实里的我也是如此，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多数都是自己单枪匹马走自己的路。

　　在我的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后，耳机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没事，以后我护着你。”
　　我当时没有当真，因为只是游戏而已。

　　游戏开了以后，我一如既往选了射手，他选了辅助，全局紧紧跟着我，全场我一次也没有死。
　　游戏结束后，他问我：“我辅助的好不好？”
　　我回了个：“好。”

　　从那以后，我和他就经常双排，我选射手他选辅助，有时候我没有选到射手，就玩其他的，但无论我玩什么，他总是会护着我。
　　我们从游戏好友变成了微信好友，每天的聊天从游戏渐渐聊到了各自的日常生活。

　　我会渐渐在他面前吐槽专业老师布置作业的无语，吐槽食堂饭菜的难吃，也会和他分享音乐和趣事。
　　他也会和我分享相似的事情，他所在的地方靠近海，有一次，我突然和他说：“好想看海啊，海边的黄昏应该很好看。”从那以后，每到傍晚他就会分享一张海边的黄昏照片发给我。

　　我清楚我和他的关系渐渐在往一个暧昧的方向发展，他似有若无试探过我几次对感情的看法，我说出爱是个很麻烦的话语，每次，他都会细心的想让我不那么排斥，但是，从小到大见到的事情，却很难让我相信。
　　更加难以相信爱的原因，是因为，我是个双相患者。
　　在我确诊的开始，我就清楚，没有人会想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发病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厌恶我自己，更何况他人。
　　我开始渐渐疏远他，游戏卸载，消息回复很慢，甚至有些时候都不回复。他也没有多问我什么，消息并没有因为我回复的慢而减少消息的频率。

　　直到有一天，我因为临时学业论文提交时间紧凑连续一周没有上线，我复习的间隙想着也许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再次上线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他的消息框最新提示是在五分钟之前。
　　我点开对话框，往上慢慢刷上去，最多的话就是问我去哪呢？每天雷打不动的海边黄昏照片也没有落下来。
　　看到后面，我看到他发来一段话：“我知道你应该知道了我对你意思，我喜欢你，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喜欢；我知道你不相信感情，觉得感情是个麻烦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没有安全感，习惯一个人只是不想被人伤害；但是，纪思，你也不能这么没心没肺吧，用这种方式逼我放弃。”
　　我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心里如同被塞了一团棉花，它绵绵软软地堵在我的心口，令我难以呼吸。

　　我回复了一声顺便解释了一下，对方没有秒回。
　　我收了手机。

　　时间过去了一周，今天是星期一上午九点零四分。
　　我看了看手机，距离我回复他后的日子已经过去一周了。
　　这几天，我总是想他应该放弃了吧。
　　我想着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编辑了一大段文字包括自己的病，后面说了句祝好。

　　我以为这次应该也没有回应，事实上并没有。
　　对方很快就回复：“我在你学校门口，等你过来。”我被对方的消息搞得有些猝不及防，心跳也加快了不少，反问一句：“？”
　　对方没有在回信息，我透过座位旁的落地窗往学校门口望了望。
　　最后，我还是止不住好奇，和老师临时请了个病假出了教室。

　　我慢吞吞地走到校门口，在快出校门口时开始犹豫了。
　　我再次低头看手机，对方还是没有回复，我想也许这是一场他报复我不回消息的恶作剧吧。

　　我觉得不可能回来，转身往回走时候，右手被人重重地扯了一下。
　　我回过头，看到了沈南 。
　　他并没有说假话，他是真的来了。

　　我与他面对面看着对方，他脸上的笑直达眼底，好像是在告诉我他现在很高兴。
　　我不知道他因为什么高兴，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像是在等一个解释。
　　他先开口，带着打趣地口吻：“怎么，我大老远来这里，不带我参观一下学校?”

　　后面，我带他走了大半个校园，我边走边介绍，他点头回应。
　　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言语，直到走到学校的荷花池的时候，他提议我们去亭子里坐会。
　　我答应了，我想我和他之间有些话是该说清楚。

　　我原本想开口，但是并不是我先说。
　　沈南先说话了，他说:“我这次来第一个目的是想见到真实的你，第二个目的·····”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我知道他想说的。

　　我没有打断他，示意他继续说。
　　他说：“纪思，一周没有联系你是因为我在忙手上的实验，想抽时间来看你，只能抓紧将手上的课题完成好来找你，所以没顾上消息。沈思，我知道你有双相的事情。”他的这个话语让我震惊到久久的没有恍过神来。

　　他继续说下去：“沈思，我很早就知道你了，在你朋友那里，我以为当我说出我的学校时，你会有反应知道，但是你没有。我第一次知道你，是从你朋友那里知道的，你朋友说你总是一个人撑着做很多事情不愿意麻烦别人。”
　　“说你很少在他面前提及你疲惫，朋友出事了你是第一个想办法帮忙的，可你自己生了病，却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你真的撑不下去了才说出口。”

　　他说：“加你好友打游戏是我拜托你朋友给的昵称，我想认识你，所以只能通过这种办法接近你。”
　　他还说，他知道我有双相，他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功课，他说，别怕，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他会陪我治疗它。
　　他和我说，他一开始就是对我有所图谋，从一开始就是感情上的图谋。
　　我问他，为什么喜欢我？
　　他说，大概是从朋友手机里看到我照片时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后面，听朋友讲我的事情后，他想要是他能让我有个可以靠的肩膀就好了。

　　我说，我不相信有人会真的爱我，也许你只是出于视觉起意后的保护欲和同情，这种我是真的不需要，
　　他说，他清楚自己的想法并不是出于见色起意后的同情。
　　他说，纪思，我喜欢你，我想你有个随时随地能不顾及任何东西就可以发泄的地方，他想成为那个地方。
　　他说，纪思，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我觉得，告白这个事情是个很严肃的事情，当面说，才更显得有诚意。

　　那次见面，我和他并没有在一起。
　　我承认那天我心动了，因为我早就对他心动。但是我还是害怕，害怕感情，害怕距离。
　　他走的时候送了我一本相册，内容是海边的日落，日期从第一次他发给我到昨天傍晚。
　　他交给我的时候和我说，他会等我。

　　现在是2021年某个周一上午九点零四分，我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刚好是我和沈南在一起的九年零四个月的日子。
　　我和沈南大学毕业后在一起了，在他提议搬来我的城市定居时，我选择来到他的城市。
　　这几年，他会陪我定期复查治疗，会在我状态最不好的时候陪我出门旅行放松，我的病渐渐好了不少。
　　不出城市的日子里，他会每天陪我去海边看日落，下雨的时候，会和我道歉，给我做好吃的安抚我那天因为天气看不了日落的心情。

　　身边朋友都说，他把我当孩子一样在养。
　　他说，在他那里，我永远都是小朋友。
　　他没有提过一次结婚的事情，我有次反问他为什么不和我提结婚的事情，家里人不是催你吗？他笑了笑，温柔地和我说：“没事，我们在一起就挺好的，那个东西就是几张废纸，你要是想离开，有那几张纸也没用，只要你和我一直在一起一切不就都是圆满的。”

　　我清楚他是在满足我最初的想法，但我也不是真的没有感情的人，这些年，足矣让我打消了当时的想法。

　　我在一次茶余饭后，对他说:“沈南，我们结婚吧。”
　　他满眼温柔地看着我，笑着说：“好，我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