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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啊?你说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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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记得,自己上次说再也不理一个人,还是跟海夏说的。
五年前,兆星刚刚闭眼,海鸣城的救援队才姗姗赶到了爱晚森林。而直到服务魔法师们把少女的遗体搬上担架时,海夏的身影才踉踉跄跄地出现。
一般来讲,能被检测到魔力天赋的孩子从开始修炼到真正使用出魔力来,就要花上很久的功夫。有的天才六七岁就能使用魔力了,二十六七岁才能用出来的也大有人在。
而从能够使用魔力的“低中高级魔法预备役”,到成为真正的魔法学徒,又需要跨越一道艰难的门槛。二十岁以前能够完成这一跨越的,基本上就属于修炼有望的魔法修行者,可以很好地适应和开始魔法修行之路,自由选择自己的魔法职业了。
那年的海夏十七岁,已经将将摸到了低级魔法学徒的边缘。虽然如此进度已经让他成为海鸣城的骄傲了,但海夏在飞行法术面前还是个笨拙的初学者。
爱晚森林位于海鸣城北,毗邻威尔根最南部的茂茂山,地形复杂,因此没有城内直通过来的空间魔法阵。
那天是他的生日,海夏从城中海家出发——从自己的生日宴半途离开,半跑半飞地赶路过来。跑累了,他就用魔法蹩脚地飞一会儿;飞得太差劲,他又不管不顾地拼命跑去,一身精致的礼服显得狼狈不堪。
海夏已经尽力加快脚步了,但错过就是错过,死亡不会为少男少女难捱的情愫止步。即使被贫困的家庭寄予厚的兆星因为海夏的有意撩拨成绩下降、无心修炼;即使活泼乐观的女孩因为海夏的忽冷忽热而自我怀疑、神经脆弱;即使因为被海夏公开特殊对待而偷偷忍受其他爱慕者的恶毒欺侮、唯唯诺诺——
就算兆星已经付出了这样多的代价——甚至是鲜活又宝贵的生命,也没能在活着的时候换来少年的一眼垂怜。
海夏从没想过自己一时的恶趣味会招来旁人如此的反应。直到生日宴上一个女生喝醉了,哭着痛斥海夏不懂她的心意,无意说出了爱慕海夏的女生小团体长久欺侮兆星的真相。直到听说她们把兆星攒钱买来准备参加自己生日宴的礼服剪坏、又没见兆星的身影,海夏才开始意识到,原来不仅自己的美丽是一种招徕嫉恨的罪,他无知又愚蠢的玩世不恭也更加无可饶恕、罪大恶极。
少年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对着兆星的尸体流下汹涌的泪来。
起初那哭泣无声,是随着嘴巴因为绝望而颤动微张,才逐渐蔓延成毫无顾忌的哭号。
那时的海水还不清楚学校里喜欢海夏的那些贵女做出来的恶劣事,但仅有海夏一人的漠视与玩弄,也足够成为压垮兆星的稻草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再招惹兆星了,海夏?”
海水开口,静静俯视着跪在地上伤心痛苦的哥哥。她知道海夏的悔意和痛楚并非作假,正因如此才更让人可恨。
——就好像一切本该还有挽回的余地,只是一个走得太早,一个悟得太迟。
彼时海水还没能把双系魔力修炼成足以逆转生命流逝的程度,最多能像走马观花一样“看”到兆星最后的话。海水知道兆星已毫无生意。而在奔赴灵魂最后的解脱前,兆星对她说,她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海夏幸福。
海夏呆呆地垂下头。无论他之前如何挑衅这个妹妹,看她各种不顺眼、顽劣地捉弄,海水都恪守着家族中的规矩,一直以哥哥称呼,从没叫过他的全名。
“我也应该早点发现不对的,怪我对她还不够关心,所以我也没有立场指责你。”
海水点头应允救援队带走兆星的尸身,又缓缓回首看来:“可是海夏……她到死都没有怪过你。”
女生一字一顿:“海夏,我只是以后都不想理你了。”
而她后来也的确表现得像是变了个人,直到三年前的浩劫之战。
想起刚苏醒后的日子,海水不由笑了笑。
那时她的记忆在混沌中飘忽了三年,对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对海夏的抗拒和恨意也随着时间减淡。甚至在开学临近时,因为天道乾一事,她还隐隐觉得对不起一直加倍补偿关心自己的兄长。
瞧瞧,多有趣的时光呀,只是平静地流逝着,静静的,悄悄的,就能改变一切。大概是斯人已逝,生者尚要互以慰藉。
海水闭上了眼,眼角隐约有些风吹激起的湿意。
叶脉那端的池野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海水呼吸。
他在装订一本散开的古籍,而暗系魔力又与木系的纸张不大相宜,男人只能格外谨慎地操控工具,不能分心。
可听着另一端女孩呼吸的频率变化,池野还是选择放弃马上就要成功粘连书页的动作,把叶脉举到窗口。
——抽着鼻子,又用了纸巾擦眼睛,大鹅应该是在伤心呢。
男人说:“你听,风从你那里吹到我这儿了。”
于是恍惚间真有簌簌的气流拂过,窸窣作响,像是谁的鼻息心跳。
明明在说脸皮厚的话,海水却觉得这时候的池野很温柔。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什么呀……自作多情!根本没从我这儿吹。明明吹的是北风。”
“——那就是我吹向你了。”
池野接通了海水的叶脉,只是静静倾听她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什么海夏是个混蛋、不要理天道乾了之类,也不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前情又是什么缘由。
池野不在乎那些。海水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且不论他自己也有不愿提起的过去,谁活着还没有点秘密呢?
他只在乎他的女孩,不要不高兴。
男人叹了口气,把古籍推到桌子另一边:“不理天道乾正好,别理他了。你有空就来我这儿修炼一下魔力,有什么可跟他相处的?”
海水:“?”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不对呀,你之前不是还骂我们小队关系太差吗?”
在这种打脸的事面前,池野直接装死:“我是骂你们不够团结了,但是你们都比以前有进步,不管是魔力运用上还是修炼上。所以,你也不用跟他们走得那么近。”
男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味:“何况,还住在一起……阿斯特里德到底怎么想的?还搞男女混寝,像话吗?!”
海水只觉得池野奇怪:“有什么不像话?真到了战场上,哪有什么男女之别呀……而且我们又不是睡一起的,顶多算是合租,都各自有各自的房间。”
“睡一起还得了?!”
池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总之,少搭理你们小队的——尤其那个什么高中生!看着就没安好心!”
“……人家可是小乐!人家是乐神望!能对我安什么心呀?”
海水终于琢磨出了些古怪来:“老王八蛋,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池野冷笑:“我有什么可——”
女生突然怒气冲冲:“好哇!你怎么能不吃醋?!我和小乐这么帅的大帅哥每□□夕相处、耳鬓厮磨,你居然一点都不在意!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池野:“……”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人家能对你安什么心呀?
是女孩子都这样莫名其妙,还是只有他伶牙俐齿的笨蛋大鹅莫名其妙?
池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帅哥”一词,火也噌一下上来了:“是!就他帅,他乐神望是他X最帅的高中生,全校都是他粉丝!那老子还是他X的红点城想嫁榜第一名呢,我说什么了?!”
海水:“……”
突然暴躁起来的池老师,好像有一点点帅气哦……
而且,什么红点城想嫁榜呀?她怎么不知道!这什么排行榜啊,幼不幼稚啊!!
暧昧中的男女切忌操之过急,谁太较真、太当真,谁就容易失去主动权。
池野意识到这一点,闷闷地找了个借口,匆促挂掉了通话。
海水端着叶脉,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过了一会儿,叶脉显示收到一条消息:
【一抔黄土】:没有想对你说脏话
【一抔黄土】:也没有想发火
【一抔黄土】:只是以前我不介意的事,现在突然开始介意了。
……这个池野,这个老王八蛋!真是个笨蛋!!
消息提示音又一次响起。海水以为还是池野的消息,结果却是一条学院的提示。
【魔法小助手】:海水同学,您好!您被系统分配的指定社团为“阿斯特里德校风纪委员协会”,简称为风纪委员会。直接联系人为:风纪委员会会长、845届【簟纹如水】队队长贯双里。
恭喜您加入学院三大社团【责任——校学生会】【守护——校骑士团】【勇气——风纪委员会】之一的风纪委员会!“纪律是最神圣的自由,剑锋永远为正义和真理效忠。”风纪委员会以涤清黑暗为己任。愿您传承社团一往无前的勇敢,以无畏迎接曙光!
海水:“……”
什么,什么勇敢?她被分到什么社团去了?
那个有着挥舞教鞭的贯双里学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代言人狄永澄学长的,需要管理危险的纠察队做这做那的,总是要处理学校内最棘手事情的,吃力不讨好又一身麻烦的——
风纪委员会?!
……
又到周一,离团建课结束还有十分钟。堡堡老师安排着大家围坐一圈,互相介绍一下各自加入的社团,而后大眼睛一眨、小嘴巴一翘,又提前离场了。
望着堡堡老师离去的身影,申屠真一马当先,缓缓开口:“我参加了【校骑士团】和【滑雪社】。”
啊哦,居然是滑雪!海水还以为申屠真会加入那种什么天文历史、军事政治的,很高级的那种社团。
接下来是天道乾。他低垂眼帘,似乎没什么精神:“……【校学生会】,【植物社】。”
海水管天道乾去死,直接眼巴巴地盯着下一个发言的小乐瞧。
见女生的样子可爱,乐神望被逗得一笑:“我的话,是【校骑士团】和【爱心社】啦。”
海水脸上露出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这两个社团听上去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偏偏在这样美好的气氛里,有人就要犯点贱不可。
天道乾冷不丁地开口:“校骑士团,不是只有贵族学生才能参加的么?”
他长长的刘海下,一双阴沉又不时微颤的瞳仁正紧紧盯着海水。可海水看也没看向他那边,只是拍了拍身旁小乐的腿以示安慰。
到海水介绍了,可能也是觉得有点丢人,她飞快地自顾自小声道:“【风纪委员会】和【懒驴冥想社】。”
申屠真没听清,条件反射地问了句:“……什么?”
却是万百笑容满面地帮人重复,声音洪亮、字正腔圆:“女神加入的!是跟我们纠察队有关系的,【风纪委员会】!【懒驴冥想社】!而我,除了被分到的那个【亚比社】,也在【懒驴冥想社】!!”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万某人,不仅有一个组织跟女神有关系,还和女神在另一个社团里!
海水恍惚间似乎听到“懒驴”两个字在空气中不停回荡,久久不散……
乐神望:“……”
该说不说,万百真的好为此骄傲啊……
乐神望也讨俏地大声叫道:“别太得意好吧!又不是就许加两个社团,上不封顶的!我也要加小水的懒——懒驴什么社来着?”
海水悻悻摆烂:“呃……就懒驴吧,懒驴社!真行,来的都是懒驴!”
一片热闹声中,天道乾静静地坐在一旁。欢声笑语似乎与他毫无关系,他身处其中,却不能相融。天道乾甚至看见就连常常冷脸的阿真也嘴角扬起,看着那个笑闹的中心,目光多了几分轻快。
而天道乾自己也不想承认的是,他就是在故意挑乐神望的毛病,试图引起某人的注意。
——显然,她是一个守诺的人,说不理就不理了,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