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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冷夜空燃狂骨梦【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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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宫主,属下有事禀告。”
寡霜扮相的年轻女子,在走入与酒肆仅隔开一巷的民居时,不由娥眉轻蹙,水眸之中顿现出一抹犹疑之色。
岂料,语音刚落。
女子本还犹疑的情绪,就倏然转变为惊慌。
虽然在水与一方皆各自安排了一处普通的民居做为榻脚之地,但是相较在水力求便于传递消息而做出的选择,从一方手里补办起来的格局家置就显然更为着重于清雅与舒适。
当然,若是单单论说面积,由一方包管的十多间厢房与两三隅庭院,自是要比在水的独座户小院落更难以打理些。
在水的性子,说不上娴静,隐隐还有些乖张,可却也绝算不上是活泼。只是,她好像总有点掌握不住觐见幽灵宫少宫主的时机,以致于,经常让侍候在白飞飞身侧的其他人觉得她颇为莽撞。
——就譬如说现在。
在水刚一从后门拐入内庭,就匆匆瞥见了正孤身卧伏于屋顶的白衣少女。随即,她迈开脚步,飞快地跑向了屋檐下方,而,待她足以意识到白飞飞此刻正极有可能是刻意屏退了旁人后才在这里练功时,在水连忙顿住脚步,低下头不敢再看。
“请少宫主饶恕属下冒昧之失。”
“无妨。”
听闻到在水的告罪,闭目假寐的白衣少女先是颤动下了眼睫。
细碎的雪花在眼睫颤动的瞬息,静悄悄的散落到了她颊边。
而白衣少女紧随其后张开的星眸,则在薄光的映彻下,犹若寒夜未央。
“什么事?”
轻轻浅浅的温软嗓音,没有发怒的征兆,反而如是清泉般抚平了在水心中的焦躁。
在水情不自禁的深深地吐出了口气息,似欲启唇发言,而白衣少女却正于此间收功敛息,仅凭呼吸一促的顷刻,便已翻身跃下屋顶,悄然玉立于在水的面前。
“你讲吧。”
清冷空澈的目光,淡淡地望了过来。
雪花降撒到白衣少女的衣缘,迅速地,融化成水,打湿了她纤婉的肩,而后,又越发刻不容缓地蒸熨成了腾腾袅袅的一缕一缕水汽,摇摇撞撞的冲上了苍墨色的天际。
——这是运功驱寒的征兆。
在水失神的凝视着她,充满了敬畏与惊艳。
白衣少女在寒刀霜剑中举手仰头。
眸波漠然,笑颜娇妍,体态静美。
恍若这世上最瑰丽最死寂的神像。
醇厚香酿随着绿色杯盏倾斜的角度缓缓流溢进她的丹唇。
轻软单薄的衣袂,在刹那的停顿间,翩跹出鸽子振动双翼时的一色纯白。
严风拂宽衣,青丝染霰霜。
白霭点绛唇,薄冰飞巧妆。
素袂压夜寒,朱砂夺绿盏。
绝世有佳瑜,茕茕而独立。
此情此景,正是美好如画。
白衣少女将自己杯中始终都经由着内息催化与保温的清酒一饮而尽,也将自己柔弱堪怜的姿仪颠绘为傲然遗世的风骨。
“属下……属下……”
在水忽然就忘记了曾还在脑海里徘徊的句子,她迟疑的顿了顿,一边努力地抓回自己的心神,一边怔怔地将唯一还存在着的念头尽数化为了言语,“属下今天正好见到了那个不巧遗落下《七略》的人。”
“嗯。”
白飞飞点了点头,问道:“他可曾向你提及留字之人?”
“少宫主料事如神。”
在水敛额沉声以应。“少宫主是否要见他?”
白飞飞闻言,却忍不住笑谑道:“既然你来问我,那便是说,他告诉过你,我也想要见他吧?而既然你来问我,也即是说,你想问我——假设我当真想要见他,为何不曾在叮嘱你还书于他之时多加吩咐?而倘若我没有想见他,为何还要多费唇舌的留字留句,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折动页角,为何还要多管闲事的差你还书?”
“属下愚钝,请少宫主解惑。”
在水敛衽垂首,虽也给予回应,却并不敢越矩。
“我想要见他,可是,我不想自己去找他。”
白飞飞勾起唇,细语慢声地道:“既然我不想找他,但又想见他,那么,自然就得想个办法,让他来主动找我。”
“但……少宫主……”
在水想起了青衣少年不甚在意的模样,便磨牙道:“那个人虽说确实是问及了留书之人现于何处,然而,他却没有迫切的追问着您的下落啊!”
白飞飞注视着她微显愤懑的神情,不禁有点纳闷的偏首,认真的答道:“他想见我,我想见他,与及,他是否想愿意来找我,或者,我是否愿意去找他,可以说,都根本是两回事。”
“两回事?”
在水不解的抬眸,眉宇间的褶皱则不由地簇拥得越发紧促。
“留字、还书、折痕,三者不可缺一,它们代表着我想要能见一见他。可是,我又没有留给酒肆的老板娘……也就是在水你,任何的提醒或警示。所以,当你在他面前做出了某些激烈的反应时,他便会清楚,虽然我想见他,但是,我更想要知道,他是否能够凭借自身的本事轻而易举的找到我。”
白衣少女一面细数着因果,一面往前踱行,裸足玉步踏雪无痕,似乎不感寒冷。
她走至在水的身畔,又从她的身畔越过,倏然,她回首,三千纤发随风漂移,舞散了她鬓发上的幽雪,欲遮欲掩的覆落住她唇旁痴痴发笑的弧度。
“至于,他是否想见我……”
“他是否愿意来找我……”
“他是否能够找到我……”
一连三个是否,衔接着笔墨难尽的意味深长。
“还有——”
“我们到底是否会见面。”
她凝望着从天而降的落雪,低声轻笑道。
“……那呀,就更不是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