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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冷夜空燃狂骨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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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姬之子,位列贱籍。”
“堕民卑劣,纵怀不世之才,然心性势必狭隘,终不可堪大任也。”
“勾栏出身,本不足以经科举。”
“念汝已知错,亦具才干,免赦其罪。”
“探花除名!”
那年,他不甘默默无为,欲以满腹经纶图鸿鹄抱负,纵知贱籍者不可为官,却仍孤注一掷,决意投于朝堂。结果虽中探花,却因隐瞒身份而锒铛入狱,被除其名,幸逢帝皇大赦天下,清官惜才,有意放他,方得全身而退。
“持才傲物,竖子轻狂!”
“米粒之光,焉能与卧龙孙兵相媲?”
“不知所谓!”
“可笑,可笑。”
诸子百家,各擅其场。
重文轻武,捧农抑商,实不以为衡策。
儒以伦常教人以礼义廉耻,法以律令摄人以惩恶扬善,道者以无为而求其心性超然,墨家展千般奇巧而谋夺进取。儒可为国之表,是以其情。法可为国之里,是以其骨。道可为国之信,是以其性。墨可为国之体,是以其貌。
众生百象,纵横阴阳,归而视之,复尽于七。
——此乃为,《七略·总纲》。
七略,总纲。
顾惜朝轻笑仰饮,一坛烧酒火烈过喉。
日渐近黄昏。
简陋的酒肆间,停余他一人。
最后,他抬手执起酒坛。
位于桌案旁卖艺物什因衣袂错力拂过而摔落下一本蓝封书册。
《七略》。
他低低嗤笑。
未拾起它。
喑哑的,不甘的,短促的,桀骜的,一声讥嘲。
顺着醉意,从喉间滚上了唇稍,漫入黝黑的眼底。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幽幽碧竹,修长风华。
正在此时,有人,恰好逆着风,向他迎面姗姗而来。
晚风吹散了他身上的酒气,可他却觉得,晚风里游荡着一丝醺然的缠绵之意。
顾惜朝抬起眸子,收起财物,起身朝外走去。
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由远及近,溢满了空气。
冬樱夭夭,灼压群芳。
窈窕淑女,明澈如璃。
他首先见到的便是她的眼睛。
恰逢其会的四目相对。
一瞬间,彼此都糅染到了对方的瞳目里。
他墨发跹旋,一派雅贵风貌,素袖平展,青衣卓然。
她面覆薄纱,一番水湄静谧,空灵纯净,白衣翩然。
仅止于一刹那的错身而过。
青与白,在晚风的游移中,霍然相擦。
晃动在酒坛里的湿润香味泛漾出点滴的液体,熨染上正在飘荡着的衣袂与衣袂。
那一刹那,她偏首抬眸,视线从他面上匆匆掠过,而他亦然如此。
顾惜朝很少记得无关紧要的人。
但是,他仍是记住了她。
记住了那泉水般的干净剔透,记住了那鸽子般的温软娇柔。
白飞飞就像是在寒冬严荒间徐徐绽放的妖邪之花。
仅以一双纤黑羽睫,就能流转出千般姿仪,万种风情。
一刹那的交错后,又各回平常。
他低首垂眸,向前走,而她亦是如此。
白飞飞很少会记得可有可无的人。
然而,她还是记住了他。
记住了那皓月般的清越飘渺,记住了那苍鹰般的犀锐狂傲。
顾惜朝在借酒消愁的时候即使不免也会带有一些醉生梦死的影子。
可是,于那形廓魅然的眉目间隐隐浮动的气息,却依然是始终都凌厉冷绝如斯。
世上的很多人,都唯独只能给彼此留下一个瞬间。
不过,这世上也有很多的人,会由于一个瞬间,缔结下千丝万缕的因缘。
白飞飞随意地选择了一处空桌歇脚。
前进时,她不小心踢及了一件物品。
蓝封书册停留在原地。
她捡起,然后翻阅,逐字逐句地品读。
“诸子百家,各擅其场。”
“重文轻武,捧农抑商,实不以为衡策。”
“儒以伦常教人以礼义廉耻,法以律令摄人以惩恶扬善,道者以无为而求其心性超然,墨家展千般奇巧而谋夺进取。儒可为国之表,是以其情。法可为国之里,是以其骨。道可为国之信,是以其性。墨可为国之体,是以其貌。”
“众生百象,纵横阴阳,归而视之,复尽于七。”
“此乃为,《七略·总纲》。”
黄鹂般灵脆悦耳的声音,在刚开始时漠然,在辗转到第二句时变为惊讶,然后一路经由诧异,振奋等情绪,最终,得结为点点滴滴的欣赏。
“好生狂妄的人。”
她翻开《七略》的第二页。
遒劲的笔触,纤长的字符,隐隐勾勒成青衣男子气宇轩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