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第三十一回 ...
-
引起骚动的缘由说起来其实很简单,那头被众人围观取乐的大象为了“炫技”,忽然走了几步,伸长鼻子掀翻了一个大臣的官帽,毫无见识的“土鳖”们自然吓尿了,一边扯开喉咙吱哇乱叫一边四下逃散,而金羽卫拔剑护驾的行为反惊得大象撒开腿跑起来。可想而知以大象的吨位,四只大蹄子砸在地面上简直如同打桩,“咚咚咚”的差点震碎所有人的心脏,于是乎又造成二次骚动,到最后羽林军的弓箭手都飞奔赶来护驾了。
一看见拉弓搭箭的羽林军,驯象人不顾一切跑过去,奋力挥动手臂,嘴里叽里咕噜的也听不懂在喊什么?弓箭手们就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为首的一个羽林军怒斥道:“滚开!”
结果人没轰走,又招来两个南滇使者,到底三人成虎,驯象人连同两个使者居然胆肥的去抢夺羽林军手里的弓箭。两国交战尚不杀来使,何况人家组团来喝喜酒的。羽林军只得放下弓箭,徒手跟三人扭扯,而身后不远处大象仍暴躁的横冲直撞中……
“住手,都住手!!”五官中郎将夏侯悌气吞山河的一声暴喝,仿佛吹响了暂停哨,弓箭手们忙捡起武器列队站好。
与此同时薄奚诲走至人前,冷冷睇向胡搅蛮缠的南滇人,三人立时趴伏在地,后怕的瑟瑟发抖。
“驯象人还等什么?”薄奚诲的声音针似的扎进耳鼓,刚刚面对羽林军的箭矢都毫无惧色的驯象人吓得差点厥过去。
旁边使者用力推搡了他一把,驯象人才连滚带爬的起来,朝大象一路狂奔而去。
“你们谁来告诉我,大象何故袭击陛下?”
一句话让使者稍微吐出的半口气,直接梗在嗓子眼,两个人皆脸色惨白,谁都没有胆量接嘴,因为扣下来的罪名实在太大——袭击皇帝=犯上作乱=杀无赦!
正在此刻南滇使臣小跑着姗姗来迟,朝薄奚诲舔着脸笑着赔罪道:“司空莫怪,司空莫怪,他们不大精通夏朝语言,误会一场,纯属误会一场。”
薄奚诲闻言便“噢”了一下,似笑非笑道:“使臣倒提醒了我,有时候人和畜生一样,未受教化则莽撞无知。”
使臣噎住,虽被怼得牙根痒痒却无从反驳,谁让他一开始光顾着瞧大夏皇帝的笑话,纵得手下人满场耍猴子,现下只得忍气吞声。
通常遇到“我有你没有,我懂你不会”的时候,人总是不可避免被莫名的优越感充盈得忘了自身几斤几两,区区一个番邦小国收拾起来根本勿需反掌。薄奚诲懒得再多说半个字,瞥了一眼恭立在旁的大鸿胪寺卿,直接转身走了,夏侯悌朝“摊上大事”的同僚鼓励的笑笑,然后指挥弓箭手们也退了场。
待薄奚诲稍稍走远些,使臣腿软的一瘫,若非左右两个使者帮忙扶着,恐怕一屁股摔地上不可。
大鸿胪寺卿木木的说道:“来人,送使臣大人回四方馆。”
当薄奚诲尚在平息事端,让人群冲散的江离和秋兰好不容易回到阿纨身边,瞧见她安然无恙,两个小姑娘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蒲桓就说:“皇后,微臣去看看陛下如何了。”
阿纨点点头,“适才多谢太傅照拂。”
蒲桓叠手,“微臣惶恐。”
目送蒲桓离去之后,阿纨调回视线把江离和秋兰由上至下各打量了一遍,“有没有受伤?”
江离和秋兰都有些惊魂未定,除了被金羽卫那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大阵仗吓到,还有就是忽然失去阿纨踪影的胆寒。身为皇后的贴身女官,居然弄丢了皇后,纵使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婢子们没事。”江离问,“皇后怎会跟太傅在一起?”
“偶然遇见罢了。”阿纨知道她的性子,她关心的可不是这个,而是怕她怪罪而已。
秋兰红着眼眶把阿纨手紧紧攥住,“婢子失职,没有保护好皇后,请皇后降罪。”
江离闭闭眼 ,暗骂:蠢人!
阿纨笑着道:“降什么罪?意外又不是你们引起的,再说当时你们距离危险更近一些,全须全尾的回来就万事大吉了。”
秋兰隐忍多时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却不敢哭出声,牙齿咬得嘴唇发白。阿纨见状伸手替她抹去泪痕,“是不是很害怕?”
“吓……吓死了……”
“说什么呢?”宫里忌讳“死”这个字,不得轻易出口,江离抬肘拐了秋兰一把。
阿纨瞥着江离,温声对秋兰道:“无妨,但往后还须慎言。”
说话间蓝城、白桥寻摸了来,“扑通”跪地上,恳切无比的异口同声道:“奴婢来迟了,皇后可万安?”
阿纨低头看着事发不知窜去哪里,事息跑出来找存在感的二人,平淡得不能更平淡的道:“起来回话。”
蓝城和白桥谢了恩,利落的站起来,似模似样查看了阿纨片刻,蓝城一脸庆幸道:“苍天庇佑,看见皇后平安,奴婢总算放心了。”白桥从旁附和着点点头。
“适才恰同司空和太傅在一处叙话,方得周全。”阿纨轻描淡写的一说,肉眼可见两个小黄门脸色变了变,呵呵,试问哪个时代不拼爹?
蓝城偷偷咽口口水,“原来如此,真是万幸。”
白桥忙打岔道:“太后懿旨,宫宴继续,请皇后回座。”
出了这档子事儿,宫宴还要继续?即算阿纨并未亲眼得见,用脚指头想也想得到喻孤檠恐怕被吓得不轻,为娘的就不心疼?
结果接下来的一幕解答了阿纨的疑问——薄奚诲手牵着喻孤檠的手走进殿内,身后跟着文武百官,气势好比君臣巡幸疆土,一览众山小。
待遇到阿纨,薄奚诲脚步稍停,阿纨乖觉的跟随一侧,然后从容不迫一路走回正殿宝位,喻孤檠缓缓落座,阿纨才跪坐下来,薄奚诲叠手朝他们一揖,再抬头时又往太后方向看了眼,最后回身接过小黄门奉上的酒爵,高高举起朗声道:“今日大喜,众卿请举杯,祝愿大夏国泰民安,社稷永昌!”
百官纷纷举起酒爵,山呼道:“大夏国泰民安,社稷永昌!”
薄奚诲仰头,一口饮尽爵中美酒,殿上群臣随即效仿之,就连太后也干了杯,酒入美人口,粉腮染桃红,赏心悦目至极。须臾中断的乐曲重新奏响,身姿妖娆的舞姬复又登台献艺,气氛刹那恢复如初 ,热闹喜庆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
阿纨仍用余光去瞄喻孤檠,他如木头娃娃一动不动的端坐着,猜不出喜怒——非常合格的“提线木偶”。
世间人身不由己何其多,谁莫不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宴席过半,太后终于起身过来,柔柔的摸摸喻孤檠的发顶,“凤奴乏了,随母后回宫休息罢。”
喻孤檠面前的食物分毫未动,一口水亦未喝,阿纨倒吃了几片炙鹿肉,实话莫得辣椒孜然的烤肉莫得灵魂,也就图个新鲜。扭头巴巴瞅着母子俩互动,喻孤檠枯坐这半天,靠福广半扶半抱着站起来,太后想牵他的手,奈何喻孤檠避开了,只给福广拉住。太后也不尴尬,转而对阿纨和煦道:“皇后同行罢。”
阿纨一点不扭捏,立时抬手递给秋兰,站起来一副“随时开路”的样子,太后颇满意的笑开,于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体体面面离席而去。
回寝宫,一路往鸿宁殿一路往椒房殿,阿纨便要拜别太后和天子,喻孤檠自是鼻孔朝天视而不见,太后则叮嘱让阿纨好生休息,还免了明日晨省。阿纨感恩拜谢,恭立目送天家母子直至不见其影。
翌日,即算太后免了晨省,阿纨依然卯正起床。追随雅人两个春秋,慢慢养成晨起读书写字的习惯,比较遗憾的是她那手字始终练不起来,歪歪扭扭委实见不得人,是以雅人总道她愚笨,孺子不可教也。
阿纨正伏案练字中,蓝城一溜烟进来,“启禀皇后,司空求见。”
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她入驻椒房殿的第一个访客竟是薄奚诲!漫说阿纨楞住,伺候笔墨的江离和秋兰亦是动作一顿,齐齐抬头看向蓝城,仿佛他说错了一般。
蓝城又道:“司空此刻就在殿外。”
阿纨搁下毛笔,吩咐蓝城:“宣。”
蓝城应诺趋退,阿纨定了定神道:“你们去准备茶点。”
江离和秋兰亦是应诺趋退,阿纨则不自觉的理了理头发,顺了顺衣摆,然后缓缓往外走去。
薄奚诲显然下了朝会便过来的,朝笏尚别在腰间,尽管满目威严冰霜,却是玉面美髯,很是养眼——仅限于阿纨的审美点。
薄奚诲立得笔挺,面对阿纨叠手往前一推,不假辞色道了声“见过皇后”。
阿纨一样不冷不热的回了句,“父君免礼,请坐。”
本还冲着父女俩探头探脑的人,一下子龟缩了去,努力装透明。女儿是老父亲的小棉袄,嘘寒问暖还爱撒娇?呵,并不存在。
江离正在罗茶,阿纨悄然接手,江离偷瞄了二人一眼,起身让开位子,老老实实恭立一旁。
阿纨可不是献孝心,纯粹没事找事,省得跟薄奚诲大眼瞪小眼,但还是得没话找话的道:“父君素日忙于政务,今日怎得空过来看望女儿?”
薄奚诲视线盯着阿纨的动作看了一会儿,想着两年多前黑不溜秋且粗鄙不堪的翻地小奴,现如今非但会读书识字不说,甚至还能出口成章,连一向恃才傲物的蒲桓也对她另眼相看,完全出乎他意料。即算雅人“有如时雨之化者”,也得看徒弟有无慧根,是谓朽木不可雕也,她虽够不上“璞玉”,至少不是“朽木”。
“昨日,皇后可有受惊?”
这话说得头不抬眼不睁,装都懒得装。阿纨心里越在冷笑,面上越是笑如春风,“岂会?当时与父君一起,可是无比安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