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契gl》黎和里

7、第 7 章

　　裘旭不讨厌江息。
　　相反，他对这个剧组里的空降人物，剧中自己的女儿，有相当高的好感度。
　　江息的短发扫在颈后，额头前垂下的发丝常常会挡住她的眼睛。
　　但裘旭知道她。
　　很早就知道她。

　　但这并不能抵消他得知这件事的郁闷和震惊。
　　裘旭甚至跑去问左佑安：“我是不是太差劲了！”
　　正在看剧本的左幺：“你又发什么疯。”
　　“李导让别人带我的戏！”
　　左幺：“他不经常这样么。”
　　“你那是不知道他让谁来带！”裘旭急得团团转，“江息…就算她再怎么厉害，她也二十二了——让她去演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李铭均这是想折腾她还是折腾我？”

　　左佑安不知道李铭均想折腾谁。
　　她把视线从剧本上挪开，那道视线如羽毛般轻，且飘摇。
　　但裘旭却觉得，那道视线把他定在原地。
　　“去试试呗。”左佑安嗤笑一声，“她可是天才。”

　　裘旭抱着一肚子怨气从助理手中扯回了斗篷。
　　下一秒，摄像机开始工作。

　　少女背对着他，裘旭扫了一眼她瘦小的，被贴身装束裹出的蝴蝶骨。
　　那搓火红的毛大概在杀青前都不会染回来。
　　裘旭眯起眼，还没扯起嘴角。
　　少女手肘曲起，像是想要抬手去触碰什么，而后被后来的人惊吓到，惊诧又茫然地回头。
　　她的眼里还有未消散的水雾。

　　裘旭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并不是对异性的所谓心动。
　　是他突然意识到，对方的“戏”已经开始了。

　　“孟星”攥紧手，又极快地用指尖触碰了桌上悬浮的那团空气，像是把什么东西往里推了推。
　　裘旭反应过来——她大概看到了自己的那份计划书。
　　“爸——”她短暂的喉音被咽回肚里，“队长。”

　　裘旭愣在原地，他的脑内闪过无数的词句。
　　破碎的，断裂的，始终衔接不起来。
　　那双眼睛看着他，仅仅是对视，他就感受到了她无尽的哀伤，以及失望。
　　或许还有愤怒，哀怨，这类似的情绪。
　　可孟星已经麻木了。
　　他的女儿已经麻木了，对他们的离开，对他们的决绝。
　　他像个没用的风筒，张开嘴，呵出无意义的话音。
　　摄像机仍在无情地运转。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幕，裘旭在意不起来。

　　‘星星。’
　　混沌的脑内，他捕捉到某个字眼。
　　吐不出来。
　　“……你，”他闭了下眼，再睁开已是一片荒凉，“看见了。”
　　他连女儿的小名都叫不出口，却恍若审判般，对自己如此陈述。
　　好像他这么做了，就能有些许偿还。
　　何其可笑。

　　*
　　【莫荒在孟冉死后，就把名字改成了莫荒。
　　在“星际行进计划”正式实行前，他还不认识孟冉，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个与自己同姓的女人，会与他登上同一艘飞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会与他在飞船坠毁时，生下一个女儿。
　　行进那年，世界各国一共派出了23艘飞船。
　　孟荒作为小队的领航员，兼任了拓荒队的队长。
　　操作员担任船长一职，他们分工合作，度过了许多次危机。
　　但一次意外的跃迁，却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和母星的联系。

　　彼时，担任观测员的孟冉安慰他们，她纤细柔软的手指搭在两人的肩上，目光坚定而明亮。
　　她说：“我们与星星靠得那么近，好像下一刻就会坠毁，但我们都知道，它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
　　“我们不知道星球表面发生了什么，就好像我们看不到我们的母星。
　　“磁场与活跃的负离子会干扰我们的观测，我们的□□限制了我们能看到的距离，但是灵魂的连接永远不会，我们永远与母星共存在一起，我们是母星的希望，是母星的未来。”

　　她的瞳色是相当漂亮的浅咖啡色，孟荒记得每一次吻她时，交换的呼吸的温热触感，从观测窗透出星屑柔和的光，和她眼里朦胧的笑意。
　　孟冉是他的爱人，也是拓荒队的支柱。
　　她永远温柔，永远坚毅，好像充满韧性，没有任何事能将她打倒。
　　莫荒想，死亡也无法带走他爱人不灭的灵魂。
　　折射在孟冉瞳孔中的美丽的星辰，将永远在她眼里闪耀着。

　　在宇宙无目的漂流的第三个年头，在众人逐渐低沉的情绪中，孟冉怀孕了。
　　新生儿的诞生给低迷的拓荒队注了一剂强心针，带来了崭新的色彩。
　　这十个月，孟冉给大家都添了很多麻烦，却没有一个人抱怨。
　　宇宙中最大的敌人就是意外和常态。
　　这话听上去矛盾，但的确如此。
　　孟冉临盆的那段日子，拓荒队的每个人都有些惶惶。
　　孟荒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妻子身边，他常紧握她的手，欣喜而痛苦地落泪。
　　孟冉拂去他的泪水，好笑地问他：“你在哭什么呢。”
　　孟荒觉得自己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软弱。
　　他说：“我好怕，阿冉，我好怕，我好后悔。”
　　“你在后悔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是说，你，我，我们的孩子——我甚至没能给你一场婚礼。”
　　“它是在宇宙中出生的——我觉得这已经够浪漫了。”
　　孟荒仍是停不下落泪。
　　他的妻子叹息一声，反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要是害怕，就靠我近点，感受我的体温，鲜活的，滚烫的。
　　“我永远爱你。我知道，你是个胆小鬼。”
　　他的妻子笑起来，眼里是狡黠的光。
　　“我也是。”

　　“但是这一切并不可怕，虽然，在宇宙里怀孕不怎么轻松——好吧，怀孕就不会轻松，别这副表情看着我，我的胆小鬼，”她在孟荒的手心落了个吻，“我和你一样期待它的降生，我想我们会一起爱它，以我们的所有。”

　　这份美好的希望却没能实现。
　　起誓的一方在孟星还小的时候，就作为第一批先行者，离开了这颗星球。
　　而另一个，在她还未长大之时，吝啬地带走予她爱的机会，将要登上了独栽一人的航行船。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孟星问他，“你曾有一刻是我的父亲吗？”
　　莫荒抬起那双木然的眼眸，与孟星对视。
　　像是一场无声的战役。
　　孟星先他一步投降。

　　“我很抱歉。”那个男人说，“我、你母亲说得对，我是个胆小鬼。”
　　“你们没有人有资格在我面前提任何人的名字。”孟星说，“没有，任何一个，有资格。”

　　他们确实亏欠她太多。
　　从行进的那一刻起，从离开故土，与母星分隔的那一瞬间开始。
　　或许，他们就不应该将孟星带到这个世界。
　　不应该将痛苦和背负延续到她的身上。
　　莫荒想，他确实是个胆小鬼。
　　即使是现在，他还是决定，他很庆幸孟星能降生。
　　她是无望长河里，拓荒队唯一可盼的星星。】

　　他说不清楚那双眼睛里讲着怎样的故事。
　　就像最开始，他也没能读懂年少的她眼里的虚无，和掩饰得完美的孤寂。

　　裘旭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出戏，而后他直直奔去江息的休息室，把看上去17岁但实际年龄22的合法少女从床上拖了起来。
　　“裘旭前辈。”江息木着一双眼睛，“您这样我可以告您挟持的你知道吗？”
　　“你好牛逼啊！”裘旭才不管那么多，“你教教我！你怎么那么快入戏的！教教我！”

　　这一刻，江息好像看见了一条摇着尾巴的大狗，对着她哈气，还不断往床铺上蹦跳扒拉。
　　江息忍无可忍，把衣摆从裘旭手里抢回来。
　　“天生的。”她说，“这我没法教，不然您去支持一下基因事业，看看能不能有生之年把我的基因敲给你？”
　　裘旭没意识到江息话里的不满和讽刺，仍旧扒拉着她的床铺：“那太慢了！你教教我！说不定剧组杀青我就能出师了呢！”
　　江息翻了个白眼，困意席卷，她倒过去，把被子一团，仍由裘旭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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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