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契gl》黎和里

12、第 12 章

　　杨可欣坐在角落里，焦虑地咬着指甲。
　　今天是江息受伤离开剧组的第四天，是李铭均把那个顶锅仔撵出去的第四天，是…
　　是剧组NG一场没过的第四天。

　　第五场戏是没有江息参演的剧情戏。研究队在乔宇赴和卓瞧的带领下抵达了目的地，进一步地探测后，他们发现了地下的堡垒的入口。
　　入口隐藏在土峰之后，他们没有找到进去的办法，收集够了信息便向观测台前进。

　　仅仅是这一场，他们就NG了足足四十五次。
　　一开始大家还配合得默契，后来不知怎么，李铭均越来越暴躁，NG重来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不行”、“不够”、“没到位”、“重新来”。

　　杨可欣看着同组的成员也躁动起来，细碎的议论声充斥在她的耳边。
　　说什么李铭均是为了替江息出头，才这么整他们这批演员，说什么幕后黑手就在他们这群人里。
　　杨可欣本来还在不放心上，直到一次又一次，一轮又一轮。
　　嘈杂的细语充斥在她生处的每个角落。

　　“啪！”地一声，有人打了板。
　　杨可欣从那种溺毙的气氛里挣醒，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身形不稳，神态恍惚。
　　有人在看她。
　　毋庸置疑。
　　她抬起头，对上摄影机后藏在眼镜框下的双目，打了个寒战。

　　她想，可恶的江息。

　　*
　　江息化完妆就被李导叫了过去。
　　李铭均看上去比之前靡颓了很多，他身上有浓重的烟味，但座位边还算干净，烟灰缸还好，刚倒过，不显得邋遢。
　　他翻了翻剧本，眉头皱紧。

　　“第六场，能行么。”他问，“按照这个进度，年前能拍一半就算不错，配乐和插曲、主题曲也该找人了，我还想着让演员和制作人磨合交流一番，现在，嗤。”
　　他短暂地笑了一声，把燃尽的烟屁股按进缸里，拧动两下。
　　“之前的事对不住，我代组里给你道个歉。”

　　江息垂着眼，手放在腿边，“不用。”

　　“他们状态不太好，得麻烦你多照顾照顾——拍后面的场次他们情感还不太够，这场是个大跨度，一个大坎儿，你得让他们见见孟星。”
　　江息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江息抬眼。

　　她看见李铭均淡漠审视的眼神，第一次有点想尖锐地讽刺回去。
　　但没必要。
　　李导人不错，这份气没必要向着他去。

　　“是有点儿，”她说，“但是工作我还是会好好做的，您别担心。”

　　*
　　【地上只能侦测到大概一月前留下的痕迹，研究队采集到了，却不太敢确定说那是否是“足迹”。
　　迫降前，克瑞斯在甄别扫描星球时说了一句话。
　　“这座星球不太可能存在生命。”

　　这也是他们选择迫降点的标准之一。
　　星球存在类似于水源的液体，但潜伏在地表以下，不是地下生物，或者拥有较高的技术和特殊的装备，很难利用到它们。
　　即使是地下生命体，能依靠着星球自己贫瘠的元素诞生，再苟延残喘延续自己生命的，万中选一，真存在可谓是奇迹。

　　克瑞斯给他们打了一个提示补丁，圈出了“幸存者”这个字符。
　　-按照IME系统的扫描结果，显示在这片区域下还有微弱的能量反应，这或许是幸存者的所为，或是AI代行。

　　她怀疑那座遗迹还有幸存的生命，或是程序，维持着地下装置的运行。

　　克瑞斯的话里，不太抱希望地给“幸存者”留下了可能性。
　　星球表面看不出有除了他们以外的飞行器迫降的痕迹，“大行进”已经过去了两百余年，就算算上跃迁造成的时空压缩现象，情况也不容乐观。
　　孤星表面的痕迹很容易被磁暴抹消，又因为悬浮的沙尘，甄别工作进行得十分困难。
　　这样的局势下，他们还是成功找到了遗迹的“入口”，还有一道向下的石阶。

　　卓瞧走下这道人造的台阶，抬臂轻触面前那扇契合严密的大门。
　　她的心脏鼓动，在胸腔里不住地跳动。
　　“大行进”开始初期，不同的国家与联盟组成了不同的探索队，在同一时期发射启辰。其中一部分成功抵达了可续星，他们建立起了新的国度，延续了自己的文明。这部分开拓者稳定后联系上了母星，帮助剩下的亿万人成功避难。

　　他们的名字和塑像也永远地留在了那颗星球，还有千亿联盟人民的心中。但另一部分销声匿迹的探索者，永远地迷失在陌生的旅途里。
　　跃迁与开拓让人类失去了太多的英雄，因为国家间的隔阂，各个开拓队的技术并不互通，所携带的文明资料也不一而同。

　　寻找“大行进”探索队的遗骸，回收他们留下的资料、文明、技术，为他们建立纪念碑和遗迹保护区，是一众跃迁文化研究学者的毕生使命与梦想，也是他们走进这里的初心。

　　卓瞧是听着开拓者的歌颂诗长大的，她深知那一段历史的无望与悲壮。
　　她进研究院的第一天，冷着脸与谁都不接触。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贪图偷懒享乐的文员，是个任一份工作吃一份死工资就知足的人。
　　后来，在她上任三所副科长的半年后，在她26岁，正应享受大好人生的这一年，她向上级递交了“大行进遗迹考古计划决议联名书”，带领请愿的队员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浪漫行进”。

　　登上飞行器，驶上轨道的那瞬，滚烫的血液迟迟无法和她剧烈跳动的心脏一起平息。
　　她深深地爱着、向往着那段历史，仅仅是靠近，就已经让她心潮澎湃，无法自已。

　　卓瞧无法描述自己的心境。
　　乔宇赴叫走她，要赶往下一处时，她其实还有些不乐意。
　　先辈遗留下来的造物对她产生了无穷的吸引力，卓瞧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所有力气，以及残留的全部理智，才把自己从这一处拽离出去。

　　他们存下了资料，在一派祥和与高涨的希望中向下一处前行。
　　磁暴让灰尘与土壤悬浮在地表上，空气里弥散着烟尘，它们彼此吸引、缠绕，然后聚集成更大的颗粒在空中下沉。

　　这座星球即使是在可视度最大的情况下，也一片乌蒙。
　　巨大的怂起的黑影在灰尘悬浮的空气里显露而出，破散拉长的浅色橙光打在那团黑影上面，给它可怖的头顶吊了个景。

　　研究队在发现它的那瞬爆发出了无法压抑的惊呼声，他们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有人抢先向那里飞奔而去。
　　先锋队第一个反应过来，分出两人跟上前保护对方的安全。
　　其余人在慌乱与吵闹中跑起来，对话频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有压抑的呼吸声，以及不知名的颤音。

　　为首的人影猛地驻足，众人三三两两地停在她身后，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乔宇赴想批评她，“卓瞧！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擅自离队行为——”
　　“……”
　　他们觉得不对劲。
　　女人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巨物，对话频道里，她沉重的喘息声在头盔里回荡着。
　　“啊……”
　　无意义的感叹声。
　　夹杂着颤抖的哭音，和迷茫的，无言的怅惘。

　　众人抬头。
　　那是一座形状极其怪异的石像，近十米高，表面因为磁暴而显得破烂不平整，它好像曾被细心地打磨，以至于能看出它原来的模样。

　　呼吸凝滞，直到有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封锁，他们才重复起脑内滚过无数遍的词句。

　　那是一座石像，破败的，仰望的，隐隐能看出她面容，女人的人头石像。
　　不远处的耳朵接在地面上，她的头发滑落在地，好像还有几缕搭在未雕刻的光滑的肩膀上。
　　她挺立的鼻梁、圆润的鼻尖，丰满的唇珠，以及提起的似笑非笑的唇角，都昭示着一个事实，未名人头像的原型一定是个美人，她温婉知性，笑着，好像在看她所爱的宝藏。
　　可除了这些，再读不出其它东西。
　　有些答案石像注定告诉不了他们。
　　像是她是谁，谁铸就了她，以及为什么会在这里。

　　嘈杂后他们又陷入了漫长的宁静。
　　卓瞧还没能从震惊里平息。
　　她盯住那座人像，撕裂的光线一点点晕染而上。
　　人像的脸颊上有一个黑色的凸起，好像处在眼角，卓瞧有些看不清。
　　被刮动的沙暴掩住了她的视野，数秒后平息。

　　那个黑点缓慢地站起来，在移动的光线里，被激活的IME终端锁定。
　　扩大清晰的图像充斥了卓瞧的全部视野。

　　那是一个少女。
　　是一个冷白色的，发尾像要燃烧起来的少女。

　　裹在银白色的隔离服里，带着防风镜的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摘开了墨色的防护镜。
　　浅色的瞳孔在微眯的眼睑下折射着弥散的光，发尾的一点红被沙暴扬起，此刻缓缓回落。
　　她好像在寻找什么，又好像只是简单的确定。
　　那块防风镜落了下来，少女偏头，嘴唇微动。

　　卓瞧不太能读懂她说了什么。
　　但IME系统可以。
　　翻译后的一行字浮现在众人眼前。

　　像是不太习惯与什么交流一样，冷漠而僵硬地，吐出短暂的音节。

　　［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