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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大声密谋 ...

  •   第二天朱诺安一大早就到医院来找冉阿让了。冉阿让醒得也很早,一直等她呢。

      “早安,Jean。”
      朱诺安一到他房间就看到他换好衣服了。嗯,和她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绅士一样打扮,就是肤色太深还是暴露了原来阶级。

      她知道现在社会习惯从肤色判断一个人的阶级和家庭背景,200年后欧洲人死命美黑追求的小麦色在现在是劳工阶层的标志,被瞧不起的标志。

      冉阿让见朱诺安上下扫视自己,她终于在意他的造型了?

      然后他又想到昨天她对那个“Jean”态度很好的样子,她是不是只喜欢流浪汉……?

      “Nuoan,你不喜欢我这样吗?”他有点别扭。

      朱诺安退后几步打量他,其实她昨天就想说搭配得真不错,这审美是天生的吗?颜色很统一,繁简分配合理。白色衬衫加黑色领结,深灰色花色马甲,黑色裤子和黑色小腿靴,深绿色长大衣。法式简约搭配法则之全身上下不超过四个颜色。

      她往他下半身看了看,现在的男装裤子都是高腰裤,显得腿好长啊。好吧,好像他的腿本来就不短,小腿靴显得腿型挺直的。

      冉阿让见朱诺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下半身……她怎么回事?他想到昨天刚见面她就要上手扒他衣服,他以前在乡里都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咳咳。”
      “很好看。”朱诺安赶紧说,“嗯,你穿这套衣服很帅气。”

      她觉得冉阿让变成这样有点怪又有种矛盾的和谐……层层叠叠的衣服把他的身板遮掩后视觉上没那么有冲击力了,恩?这是不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谢谢。”冉阿让第一次听别人夸他帅,一大早的耳朵就红透了。

      朱诺安见他又把假发戴上了。自从昨天把他假发薅下来后,她就觉得他这样怪怪的。“Jean,你以前留过长发么?”

      “嗯?”冉阿让回想了一下,太久远的记忆了,毕竟自己保持光头了19年。监狱给苦役犯剃头也是带羞辱意味的身体刑罚之一。

      “嗯”,他点头。年轻时精力都花在工作上了,不停地做工,各种苦力活都做,没有时间打理自己。而且20年前,男人留长发比现在普遍多了。

      “好吧。”朱诺安只是多看了他几眼,没有多说啥,“现在去教堂吧。”

      他们出了医院门,广场对面就是教堂。路面上积雪还在,有些地方还挺滑的。

      冉阿让走得很稳,倒是朱诺安穿的木鞋有点打滑。他虚扶着她的肩膀,以防她真的摔了。

      朱诺安几乎是一路滑着到教堂侧门,因为大门没有开。她有惊无险,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广场的石砖太平整也不是好事。

      等她推开侧门——

      怎么这么多人啊!

      众人听到侧门开了纷纷看向她行注目礼。

      “安杰丽卡!”杜布瓦和他的同学正在擦祭坛,他招招手叫她过去。朱诺安都傻了,她呆呆地走过去就把塞了抹布。

      “你还挺尽职嘛!来,把那些给擦了。”

      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教士在这里大扫除?不是应该昨天就清理了吗?

      这么多人她怎么用告解室啊!

      朱诺安现在非常尴尬。这种感觉就像带了朋友回家做客,一进屋全家正在大扫除,没人招待朋友,自己还被要求干活,朋友只能被傻晾在那里。

      她回头看看冉阿让,又问杜布瓦:“昨天不就清理了吗?”

      “26日是休憩日,你不知道吗?”杜布瓦动作没停,然后他看到了站在朱诺安身后的冉阿让,“先生,今天教堂关闭,请您下个礼拜日再来。”

      朱诺安拿着抹布,有点无语。一到这就被抓着干活。她对冉阿让说:“John,你先回去吧。我得干活。”

      她真的不是自由身,同时被教堂和医院压榨剩余价值。

      “一,二,三,起!”
      那边教士们在抬一个大耶稣受难像,那是只有重要祭典才用的。

      冉阿让看向那边,“您好,我来帮忙吧。”

      朱诺安想想,确实,冉阿让大力属性不用太可惜了,有他工作效率直线上升。

      教堂物品怎么会让普通教众碰,大家都谢绝了冉阿让的请求。朱诺安倒是跟查尔顿神甫说:“让他上吧,他力气大。”

      众人这时还不理解朱诺安口中的“力气大”。冉阿让已经脱下了大衣,将它同帽子放在木椅上,然后撸撸袖子就上了。

      然后所有人都见证冉阿让一把将那四五个人一起抬的木质大十字架背了起来。

      “请问应该放在哪?”冉阿让背着十字架问。马上有教士给他带路。

      众人目送冉阿让背着十字架走进里间。
      在场都是宗教人士,自然有圣经记忆,一阵幻视。
      “他力气真大。”

      “安杰丽卡,你认识他?”杜布瓦问。他见她带这个男人来的。

      朱诺安点头,“他就是我上次写信的那个笔友。”

      “那位马德兰先生?他不是在那个什么小城吗?阿拉斯那个。”

      “滨海蒙特勒伊。”朱诺安想原来那地方名字长到土著也记不清。

      “那么远他过来了?!”杜布瓦想阿拉斯教区可是在西北啊,他们迪涅这儿是东南。

      朱诺安点头,她还不知道冉阿让花了多久时间在路上,感觉信寄出去没多久就网友奔现了。

      “Nuo——安杰丽卡,这位是?”冉阿让搬完十字架出来了,他在众人面前也得改口叫她教名。他看朱诺安和这个年轻教士很亲近的样子,是她的好朋友吗?

      杜布瓦上下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明显不年轻了,该有40了吧。

      “约翰,这位是约瑟夫·杜布瓦。约瑟夫,这位是约翰·马德兰。”朱诺安简单介绍了一下。

      “幸会,杜布瓦先生。”冉阿让立刻伸出手,主动行礼,像一个为了不给女儿跌份,热情招待女儿朋友的家长。

      “幸会,马德兰先生。”杜布瓦握上去摇了一下。这位先生手挺大,劲不小啊,她从哪儿交的朋友。而且年龄差这么大还互称教名,杜布瓦第一次见这样的关系,实在太好奇了。

      他转头看看朱诺安,“安杰丽卡,干活吧。”杜布瓦准备在两人干活的时候闲聊,他已经克制不住好奇心了。

      “约翰,你要不坐那儿?我很快干完。”朱诺安无奈地举举手里的抹布。她想好了,除了告解室,还有一处地方可以让她袒露秘密,干完活就去。

      没想到冉阿让上前拿过抹布,“我替你做,你歇着。”

      朱诺安没有异议,冉阿让你这个天使!她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就在椅子上坐下了。

      杜布瓦瞪她想,真够懒的。

      “杜布瓦先生,哪里需要清理呢?”冉阿让卷了卷袖子。杜布瓦看到他两条胳膊都缠着绷带,又转头看坐在那儿的朱诺安,你朋友受伤了还替你干活。

      杜布瓦给冉阿让指了一下祭坛上边边角角的污渍,那是圣诞弥撒的圣血留下的。“咳咳,马德兰先生,您从…”,杜布瓦还得想一下,“……滨海蒙特勒伊来?”

      冉阿让的手停顿了一下,Nuoan告诉这个教士的?

      “嗯。”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约翰·马德兰确实是那里的人。

      “您跟安杰丽卡怎么认识的?”

      “她?”树下捡来的小姑娘,“旅行途中认识的。”

      “噢……”杜布瓦突然想起朱诺安一直都没有详细说过她是怎么从中国到欧洲又怎么从港口到迪涅这个山城的,既然是旅途朋友……“您跟她在船上认识的吗?从中国来的船上?”

      冉阿让摇头,“不,是在法国徒步的时候。”

      啊!Nuoan她是中国人,可是自己都完全不了解她的来处。他想到昨晚和瑞尔威聊天,沙威的信息没聊出多少,倒是知道了她很多事。

      原来她也是个孤儿,冉阿让当时心里就酸涩无比。她这样一个女孩子,孤苦无依地流浪在异国他乡……

      杜布瓦想了想她到迪涅时还不会说法语呢。她现在那口法语还是自己和老师教的,眼前这个男人……是怎么和她交流的?还能成为朋友?

      他见冉阿让的肤色黝黑,刚才握手时感觉他手指关节粗大,手掌都是老茧,虽然穿这身衣服,但一看就知是底层出身,应该是个工人。

      杜布瓦想到就问了。

      “她那时确实不会说法语。”冉阿让抿嘴笑了一下,他想到那时候在格拉斯的喷泉广场,她一字一句跟读的样子。他觉得她那样很……很可爱。

      “但是我会说英语。”就靠极其简单的英语交流,冉阿让和朱诺安做了朋友。马德兰再次感谢曾经在监狱里好学的冉阿让。

      “什么?您会英语?”杜布瓦停下动作,有些吃惊。英语不是基础教育,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居然会外语。

      杜布瓦马上用英语测试。冉阿让接住了。

      唔,虽然有语法错误,但这个水平确实可以了,杜布瓦心里肯定。“我可以问您从哪里学的吗?”

      “从一个老教士那里。”冉阿让诚实回答,只不过是从监狱里的学校。

      杜布瓦点头,“您的水平挺不错。”

      他顿时对这个男人有了好感,看来是一个好学的人。他回头看了一眼朱诺安,她闲得在那里发呆呢。这个不上进的懒学生,杜布瓦恨恨。

      “安杰丽卡,Huc modo. Nonne hesterno die studere?”杜布瓦用拉丁语问她昨天学习了没。

      “啊?”朱诺安呆呆地转头,才从神游里出来。

      “Huc modo”,杜布瓦想她这种人就是要别人不断鞭策,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朱诺安终于听懂了,“Sic”。她走过去。

      冉阿让惊奇地看他们用一种另外的语言交流,Nuoan现在会的东西真多啊,她真厉害。

      杜布瓦恨不得指着冉阿让对朱诺安说,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平时什么学习态度?

      冉阿让能说英语已经超越阶层的平均文化水平,毕竟平民大部分是文盲。朱诺安身为修女……虽然修女不懂拉丁语的也有很多,但是她是主教引荐入教的,如果不会拉丁语简直丢人,而且她的法语也不算精炼。杜布瓦重重叹气。

      朱诺安眼神死,杜布瓦没开口她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以后谁做他学生真是倒霉。“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一届!”她能幻想杜布瓦叉着腰在讲台上说了。

      “我给你的卷子做了没?”她决定先发制人。

      “你圣诞节晚上才给我的!”杜布瓦语结,他收回去就没打开过了。

      “一天过去了,今天不算,那昨天休息总得写了一张吧。”朱诺安鼻子哼哼。“明天给我,不然我就去找你要了。”

      哼哼互相伤害是吧?

      她见冉阿让干完活了,“我得招待他,再见。”准备拉冉阿让走。

      “诶!不是,我明天要回家了。等我放假回来给你。”杜布瓦赶忙说。

      “嗯?你要回家?”朱诺安以为杜布瓦一年四季每天都在教士培养所的。她都忘记他还有家了,话说出家后还可以回家的吗?

      “放新年假呀!”杜布瓦拍拍她的脑袋,咋里面空空如也啥也不知道。“我得回蒙彼利埃。年后再见了。”

      冉阿让看他这个动作有点不是滋味,他们关系这么好么?感觉Nuoan跟他讲话神情飞扬,比跟自己在一起时活泼多了。

      “好吧,年后见了。”原来教士还有新年假。

      朱诺安一推开门就看到又下雪了。现在她对雪的激情没有那么强烈了。当意识到雪就是凝结的雨水后,她就觉得下雪麻烦。

      冉阿让已经穿戴整齐。“我们回医院么,Nuoan?”

      说秘密嘛,当然得找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地方。朱诺安抬头看看天,带他走到主教小屋那里。

      “Nuoan!我……”冉阿让不愿意往前走了。他怕再见到主教,即便他已经改头换面,不承认自己是冉阿让,但在主教面前一切灵魂的伪装都无效。即便他决心做好人不再作恶,他现在是好人……

      朱诺安无奈地看他,“下雪了,我上去拿斗篷,你等着。”

      她理解冉阿让逃避的态度,但未来如果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她想到主教去世时,他也没有回迪涅……难受!主教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功救赎了一个灵魂。朱诺安觉得冉阿让和主教的关系就像天使投资,主教可是真·天使投资人,怎么也得知道投资的企业未来发展吧!冉阿让只管低头做事,好是好……

      她心里乱乱的,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主教和冉阿让之间的桥梁。

      朱诺安拿了斗篷就下来了,没让冉阿让多等。

      “你要是带了伞就好了。”她披上羊毛斗篷,觉得让雪水沾湿新衣服就像新球鞋被人用脚踩了一道。更难受了。

      “Nuoan……”冉阿让察觉到她情绪有点烦躁。

      “走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说事。”她深呼吸,整理情绪。

      其实冉阿让不明白朱诺安为什么要特地找地方谈,他只猜是她特别担心自己的案件,所以这样小心谨慎。她真好,他想。

      朱诺安带他走上次跟主教一起散步的路线,直接往郊外走。城里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行人,天冷没有人出来。她有点紧张,不知道沙威是不是还在城里。

      “Nuoan,你放松些。”冉阿让怕她滑倒一直用手按着她的肩膀。“没人会认出我。”他对自己的改造很自信。

      哟呵,朱诺安觉得他自信过头了。她想到后来再过几年沙威还不是抓了他?是他的千斤顶属性出卖了他。

      她突然后悔让他干活了,“你以后少干体力活,别搬重物。你都……你今年多少岁了?”

      她居然还不知道他具体岁数。

      嗯?她在心疼他吗?她真是个体贴人的好姑娘。“我45了。”冉阿让声音有点低。

      朱诺安转头看看他的脸,剃了胡子还是年轻了不少的,不过他这岁数都可以当她爹了……忽然朱诺安感觉自己直呼其名挺没礼貌的,放中国这叫不尊老,“对不起。”

      她诚恳道歉,她应该叫他叔的。

      “为什么道歉?”冉阿让有点惊讶。

      “我应该叫你,不对,是您,马德兰伯伯。”她低下头。

      冉阿让心里受到暴击。

      天哪!“伯伯”!虽然在滨海蒙特勒伊也有人这样叫他,但是从朱诺安口里说出这个词,他完全不能接受。虽然从年龄上来说,她确实应该叫他“伯伯”,但是……从一开始冉阿让就不觉得跟她有代沟,他们的对话不都一直进行得挺好的么?

      “你不要用这种词。”
      冉阿让心里有点不舒服,他自认自己对她有监护人的义务,但又不能接受她用敬称。

      他突然想起自己也还不知道她具体岁数,“Nuoan,你今年多大了?”

      “20,哦,马上过年就21了。”朱诺安面无表情。虽然她才过20岁生日不久,但是在家被老妈那套过年加龄理论熏陶,于是也自动给自己加龄。

      冉阿让大惊,她成年了吗?!

      他停下脚步,拉住朱诺安,掰过她的肩膀。

      “怎么了?”她不明白他突然这样。

      “Nuoan,你没有骗我吧?”冉阿让盯着她的脸仔细看。她明明很年轻啊!这不是15、16的小姑娘吗?

      朱诺安明白了,唉!没办法,天生种族优势。“中国人都这样,40的像30,30的像20。”她眨眨眼。

      然后她突然脸色一沉,“Jean,我确实骗了你。我今年30了。”口气严肃。

      冉阿让眉毛扬起,目瞪口呆。
      “你、你30了?”

      朱诺安看他这呆样,快笑死了。“嗯,很吃惊吗?我们那儿百岁老人看起来像五六十呢。”她开始满嘴跑火车。

      “……”冉阿让沉默着。他已经完全糊涂了。中国人都是这个样子吗?他一点也不了解那个国家。

      如果她都这样大了,甚至快中年了,那自己……也没有所谓的义务再管她的事了。

      朱诺安抬眼看冉阿让,他紧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嗯?怎么不禁逗?她想到自己参加过的party,破冰活动之一就是让在场的欧洲人猜中国人的实际年龄,大家都会猜上一轮。也有中国同学会逗他们说自己已经三四十了。

      “Jean,我说30是骗你的。我的真实年龄就是20。”朱诺安很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说。不逗他了。

      冉阿让看着她依旧没有说话。

      朱诺安见他这样,心里有点委屈,报个年龄搞得像自己做错事一样。算了,“继续走吧。”

      雪越下越大,朱诺安走到迪涅的旧城墙下了,出去就是郊外。她心情被冉阿让搞得不好,打算说完他的事就让他赶紧离开迪涅。

      冉阿让默默跟着她走。

      朱诺安走上次主教带她走散步的路线,见四下无人,田野白茫茫一片,如果有人在周围,他们都能看得见,至少沙威应该不会埋伏在雪地里吧。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上次沙威来找主教先生问你偷盗银器的事。”

      冉阿让大惊,手抓住了朱诺安的胳膊。

      她有点生闷气,甩甩胳膊摆脱了他的手,“我和主教先生接待了他,主教先生极力否认你的偷盗行为,坚称那些东西是他送给你的。”

      冉阿让!看看别人为你操的心!

      “沙威没有证据,迪涅警方也没有登记你的案件。你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朱诺安横他一眼。她还是不明白他那个晚上干嘛偷东西呢?自己还躺屋子里,他就丢下她跑了?

      虽然可能是他被某种力量操控必须走剧情的缘故,但她自认心眼小,很记仇。朱诺安长长地呼气,肺里吸了凉风她才能冷静下来。

      “Nuoan,谢谢你和主教先生。”冉阿让说。

      “你得亲自跟主教先生道谢,跟我没用。”朱诺安语调跟雪一样冷,“对了,那些银器呢?你卖了?烛台还留着?”

      冉阿让感觉自己之前的情绪影响到她了,但是他自己也还没弄清楚原因。“卖了,你怎么知道我留着烛台?”

      朱诺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冉阿让你自己清楚,那是你人生的关键,她想。

      冉阿让见她这样心里也难受。跟她说点什么呢?她是中国人……他想了想,对!他在巴黎遇到一个非常懂中国的荷兰人,那个策林根先生还经营一家中国丝绸店呢!

      “Nuoan,你知道吗?我在巴黎见到了一家中国丝绸店……”冉阿让俯身轻轻掸掉她身上的雪。

      朱诺安听到“Chinois”耳朵已经竖起来了。她立马转头看他。

      冉阿让抿嘴笑了一下,还是很好哄的嘛。“那个店叫Le Mandarin……”他故意慢慢说。

      这个店名,普通话?还是满大人?

      她想,应该不是什么“满大人”。歧视性语言跟随黄祸论兴起,而现在这个时间点,中国还维持着天朝上国的架子。再说,谁会给自己的店起贬义的名称呀。

      朱诺安听到中国相关的东西就激动不已,老家啊!即便是清朝那也是中国!现在欧洲还在追捧中国丝绸是吗?中国丝绸天下无敌!

      还有呢?朱诺安用眼神示意,还有呢?

      “那个丝绸店的老板是……”

      朱诺安想该不会是中国人吧?!如果是,她怎么着也得见一面。“……一个很懂中国的荷兰人。”

      朱诺安失望地垂下了肩膀。哦,荷兰人,海上马车夫,经营中国商品不奇怪,毕竟他们算是跟中国第一批做生意的欧洲人。

      “你为什么觉得他很懂中国?”朱诺安还记得之前她跟他说自己是中国人时,他连“Chine”这个词都不知道。

      冉阿让见她态度终于回转,“因为他买了主教先生的银餐具,还认出了上面的中国图案。”

      朱诺安立即抓住他的大衣,那些银器该不会是德鲁热家族的吧?!

      “Nuoan,你怎么了?”

      “……关于那些银餐具你还知道什么吗?”

      冉阿让回想了一下,策林根先生说的那些纹样名字他一个都没记住,“店铺鉴定它们属于路易十四,来自王室……”

      那就是了!朱诺安感觉挖开了德鲁热家族的一个小角。他们怎么从中国来到法国的?又怎么在法兰西王室扎根的?看来路易十四喜欢中国不是传言。

      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朱诺安打算回到城里让他订马车赶紧走。她走快了一些。

      “Nuoan,你还没有说你跟沙威是什么关系。”这是冉阿让今天最大的问题,他想着这个事,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之前被他的态度弄得不爽,朱诺安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打算用告解室就是跟他讲自己的案子。

      “我是逃犯。他是警察。你跟他什么关系,我就跟他是什么关系。”
      朱诺安言简意赅。

      冉阿让已经不能用震惊表达他这一刻的心情了。“!”

      他这下真的是大力拉住了她,“Nuoan你在说什么啊!”

      “我犯了案,他在抓我。”朱诺安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他一低头,帽檐上积累的白雪簌簌地掉在她昂起的脸上。

      冉阿让不好意思地给她轻轻拍掉雪,摘下帽子抖了抖。朱诺安觉得他们快变成两个雪人了。

      “你可以说说是什么案子么?”冉阿让搂着她放低了声音说。他真的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姑娘,一个好姑娘居然犯了罪?!

      现在他这个态度让她觉得很满意,朱诺安开口,把从布里尼奥勒被关押认识了沙威到在德拉吉尼昂被人当站街女差点被猥亵的事都说了一通。

      冉阿让全程皱着眉听。

      “你走了后,我被全省通缉。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做修女么?这就是原因。”朱诺安感觉有人搂着她,让她复盘案件时心安了很多。如果是个美女姐姐搂着我就好了,她想,算了,大汉也不错。

      “……这件事发生在你我相遇之前吗?”

      “准确来说,发生在我遇到你的前一天。”她点点头。

      然后冉阿让就死死把她按在怀里了。他更加意识到她的信任有多么宝贵,他又有点鼻酸了,“所以你在遭遇这种事后,还相信我是好人?”

      “嗯,因为当时冉阿让没有作恶。”朱诺安的脸被夹在他胸前,这次抱得有点久,她没有推开他。

      冉阿让单方面搂着她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冷,相反,内外都暖和极了。

      “那你要一直做修女吗?”靠教会力量来避祸,她真想得出。冉阿让轻轻地摇摇怀里的人。

      “那得看案子什么时候解决了。”朱诺安心里有打算了。既然她要继嗣德鲁热家族,案子解决应该不会太久。

      她要给沙威上一课,权贵阶层到底能怎样玩弄法律。让他看看他所死守的法律,到底是正义还是权力。

      朱诺安抬头看冉阿让,忍不住傻笑。她说不定能一举把他的案子解决,到时候他就安心地当市长造福一方颐养天年吧。

      “你笑什么?”冉阿让见她笑,他也开心。

      “我笑两个法外狂徒,大雪天在野地里密谋。嘿嘿。”

      现在他们是逃犯二人组了。她知道他的真身,他也知道她的案底,还有一个警察同时追捕他俩。朱诺安觉得自己跟冉阿让算铁盟了,真·过命的交情,就差来个桃园……雪地结义也行。

      “对了,你圣诞那晚到底跟沙威说了什么?”冉阿让还是有疑惑。他昨晚跟瑞尔威详谈了,那孩子的脑子简直天马行空。

      冉阿让严肃教育了瑞尔威。

      “修女意味着不能结婚,安杰丽卡小姐可能有大麻烦了,你知道吗?你把你的乱想跟别人说了吗?”

      “没有。”瑞尔威被训得乖乖摇头。

      “嗯?什么?”

      冉阿让只得用瑞尔威的视角说了一遍圣诞晚餐的事。什么安杰丽卡小姐含情脉脉地看着沙威先生笑啊,两人商量结婚领养啊。

      朱诺安听得气血上涌,这屁孩!脑子一天天想有的没的!果然还是精力旺盛,缺作业,就应该强制抓这些儿童上学去!

      “我只是想让沙威收养了瑞尔威,或者让他拨款给那小孩上学。”

      冉阿让听到她被气得大喘气,只能一边拍拍她的背,一边说“瑞尔威还是个孩子”。

      让沙威收养孩子?他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冉阿让难以想象那个男人带娃的场景,也亏她想得出!他有点啼笑皆非。

      “就应该押着他去上学!找个人收养了他也行!”她火气旺盛。

      “嗯……”他给她顺顺毛。

      冉阿让觉得他和她的关系现在很新奇,他找不到词来定义。冉阿让从来没有跟异性这样相处过,他也从来没有产生过想爱护别人的心。

      冉阿让看着朱诺安想,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是她的年纪又小,肯定很多事都不懂……他觉得自己年长她这么多,还是应当尽长辈的责任。

      “走吧,从那边走回城里,天冷。”朱诺安决定回去好好修理瑞尔威。

      冉阿让有点舍不得放开她,回到城里他肯定不能无缘无故抱一个修女,她的案子什么时候解决啊……

      冉阿让有点苦恼。
      他觉得身边一刻没有她就不行。

      “Nuoan,我在滨海……”
      “对了,瑞尔威说你……”

      朱诺安看着野地,脑里想着瑞尔威,突然想到那屁孩说他那天遇到冉阿让浑身是血,她正打算问。

      “你先说。”冉阿让让她先说。

      “瑞尔威说他遇到你的那天,你浑身是血,”朱诺安顿了顿,想到自己在月光下也摸了一手他的热血,“怎么回事?你被匪帮砍了?”

      虽然他现在生龙活虎,她还是很担心。

      “……我打了自己。”冉阿让坦白,“我用荆棘打了自己。”

      朱诺安没想到他对自己这么狠。她突然想到《达芬奇密码》里那个鞭刑画面,那是她对基督教这个刑罚的最初印象。

      “你背没事吧?”朱诺安忍不住绕到他身后摸摸他的背。

      因为没有处理伤口,背上留了疤,但是冉阿让心满意足。“我很好,Nuoan,那是冉阿让死掉的证明。”

      她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你之前要说什么?”

      冉阿让把他的创业计划跟朱诺安说了一下。看着她认真听的样子,他就知道她很感兴趣。哪会有小姑娘不喜欢亮晶晶的装饰物呢?

      “你回去就开厂吗?”朱诺安听到冉阿让说他用了一种新方法造仿钻石,心里就想到专利权,好家伙,专业对口了。

      “嗯,回去我就选址开厂。”他又看她,“要是你在就好了。”

      朱诺安听到这话打了一个抖,她还是喜欢那个沉默是金的John大哥。难道改名真的把一部分冉阿让也换掉了?

      没有开厂那就说明芳汀还不在,自己可以放心一些了。

      “你回去最好在开厂前申请专利证明。”朱诺安要给他规避掉创业风险,她也得开始研究这个时代的法律了。她还没有学法语里的法律专业词汇呢。

      “Patent?”冉阿让听都没听过这个词。

      “Marque也可以,想好商标了吗?”朱诺安记得在17世纪英国就诞生了现代专利制度。难道法国落后这么多?但是她肯定商标法还是有的。

      “……没有。”冉阿让为自己感到挫败,又为她感到骄傲,“Nuoan,你懂得好多!”

      “嗯”,朱诺安一被夸心情就好。我本来就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懂得多,她想,身后尾巴要翘上天了。

      她已经下决心为冉阿让的创业保驾护航了。他当厂长,就高薪聘请她来当法务,嘿嘿,没想到没毕业就能在这里就业,她想入非非。

      诶?不对,要是自己继承贵族身份在前,说不定谁帮谁呢。

      他们走到迪涅那条河边,拐个弯就回城了。

      “这是那个……结冰的河。”朱诺安想在冉阿让面前卖弄一下学识,结果忘了河的名字。有点尴尬。

      “嗯,结冰了。”冉阿让见她现在活力十足的模样,心也轻起来。嗯,确实是个小姑娘。跟她在一起,冉阿让觉得自己还很年轻,生活还有希望。行至半生,原来生命一点也不苦。

      “咳,进城就去订马车吧。”朱诺安看这天气,有点担心行路安全,毕竟迪涅周边都是山,通往外界的路就那么两条。雪天走山路还是有危险的。

      他们走回城,想找公共马车却发现停运了。朱诺安理解这种情况,那只有去找旅店订私人马车了。

      当她和他走到旅馆那条街时,冉阿让突然想到那天她穿过人群跑过来的样子,那一刻他真的开心得要昏倒了。

      朱诺安看到柯耳巴十字架旅店的招牌就想到他垂头丧气可怜巴巴地贴墙走的样子。她那时候还在幻想《百万英镑》的爽文剧情,没想到身边的汉子就是冉阿让。如果她能摆平他的案子,他就不是苦文男主了,立马“三年之期已到,龙王回归”!

      她抬眼看到身边的冉阿让也在笑,笑什么呢?

      柯耳巴十字架旅店老板接待很热情,然后……

      “对不起,先生。马车有是有,但是路被封了,现在迪涅所有的马车都不能进出。”

      他们又连续去找了好几家旅店都被告知大雪封山。

      “什么时候开路呢?”
      现在没有铲雪车,只能问老天什么时候放晴把雪融了。

      “我在迪涅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如果现在走不了,朱诺安只能把医院当安全屋了。希望沙威早不在迪涅了。

      朱诺安刚准备拉着冉阿让出旅店,挺个大肚的旅店老板娘就在他们旁边一跪,“唉哟——”

      然后朱诺安就看到老板娘的裙子湿了,几个男人们都傻了。

      下一秒朱诺安就反应过来了,这是生产现场啊!她羊水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让叔白长年纪
    心理可能还停留在26岁
    雨果写他天生情感充沛,好用心思但不沉郁,但是后天没有教化不开智,
    他45岁才重新做人,也算跟女主同步了
    两个社会经验为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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