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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25章. ...

  •   灵幻汐那认为自己当然有足够的理由讨厌琴酒。

      当她多日未曾进食,还因遭受药物而变得绵软虚弱的躯体,在被人从集装箱里面像扔垃圾一样粗暴丢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讨厌上了。

      那个时候的她,还穿着被绑票前的那身单薄可怜的JK校服,毕竟青春活跃的女子高中生就没有几个不爱美的,她当然也和同龄同校的朋友们一样。所以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季,短裙依旧是她们最统一的标配。

      因此,当她裸露的膝盖和额头被迫砸向地面,肋骨好像也因冲击被撞断之时,港口路面粗粝的柏油颗粒立刻擦破了本就不堪一击的皮肤,血丝开始从伤口争先恐后地渗出。

      但她却连一丝说话和呻|吟的气力都没有了。

      鼻尖闻到了一丝腥咸。

      可能来自于海水,也可能来自于四处黏泞腐臭的血气,但更有可能的,是来自于自身胸腔与喉咙之处,那股生命即将腐坏枯萎的味道。

      细小的冰粒从发丝间隙后仰滑落,她奋力挣扎着扬起头,好不容易才找出一道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目光。

      ——那里面连一丁点的感情色彩都没有,只有冷冰冰的残酷。

      他打量着她,好像在打量一具死尸。

      没过多久,那人收回目光转过身去,一头漂亮的银发仿若锋利的锐刃在空气中甩开弧度,留下一句比纷扬下落的飘雪还要更冷一点的话语。

      “实验所那边不是总说缺‘人’吗?这家伙没死的话,就把她扔过去。”

      “是,大哥。”

      用墨镜遮挡住大半张脸的大个子在一旁毕恭毕敬地继续道:“但真没想到这群走私犯竟然敢在我们的地盘上大张旗鼓地撒野,不过我听说他们好像最在意那什么劳什子虚无可笑的‘荣誉感’了,报复心也向来强盛。既然如此,那这回他们的尸体……”

      银发黑衣的男人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露出一个残忍的表情。

      “不过是从东南亚那边跑来的丧家犬和走狗罢了,伏特加,给我把这些尸体全部扔进海里喂鱼。报复?荣誉?呵,如果运气好没有全部葬身鱼腹,说不定还真会有点碎肉残渣可以顺利飘回他们那边的故土,好好地‘衣锦还乡’挣回来点荣誉。”

      墨镜男立刻被对方话语里的藐视给镇住了,忙不迭地点头道:“真不愧是大哥。”

      “……今年特殊情况……新人增多……”

      “……呵,无关紧要……毕竟……”

      之后他们好像又说了什么。

      但那时卧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灵幻汐那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包括系统对她的呼唤。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疲惫地闭上双眼,也没有任何余韵去思考自己好像“刚出龙潭,又入虎穴”这件关乎命运转折的大事。

      在生命之火将熄之刻,她感到了加倍的冷,只在心底留下了一个简单的念头——

      原来冬天是真能冻死人的啊。

      好冷。

      *

      灵幻汐那在那时并没有死去。

      她被扔进实验所后受到了治疗,并且在系统的帮助下身体倒是恢复得很快,却在好起来后立刻受控,被迫在实验所那边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组织众多的实验品之一。

      实验代号,B-44。

      事实上,黑衣组织内部从事的实验其实相当之多的,而组织也早从世界范围内吸纳了相当多的研究人才做着不同的项目,而灵幻汐那所知所处的部分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实验对象当然有主动也有被迫,有普通人也有诸如杀人魔这一类的存在。有光明正大存在于明面之上的,也有暗地里暗黑无光、违背人性的。

      而系统这边也自知理亏,也没预料到特意给她在“游戏”中挑出来的身份竟然还带有这样的副作用。因此,系统主动想办法降低了她的疼痛感知能力,使得个性本有些散漫随性的她,也凭着顽强的意志和复仇的动力,在漫无边际的孤独与实验中挺了过来。

      至于那些藏于心底的烈火和愤怒,如今早已扑腾燃烧得尤为旺盛,只差一点就要险些烧光了她脑部仅存的理性与养分,偶尔甚至恨不得自身也燃烧殆尽。

      好在,她没有那样做。

      整整三年,她都没有呼唤和搭理过一次系统,更枉论去考虑什么任务或是积分之类的东西,也当然没有去求助过。

      而在那长久的、近乎于折磨的沉默与等待之后,灵幻汐那所处的实验项目最终因获得成功而终止。

      虽然研究人员并没有在她身上得到多少有效的成果和数据,但因身边有一体相当成功的案例出现,她作为实验品的身份已经没有用了。

      所以,作为同项目组唯二活下来的人之一,她主动做出了一个选择,一个可以继续活下去的选择。

      “你可以培养我、锻炼我,然后我会和她一样献出忠诚。”

      灵幻汐那面无表情地抬手指了指身边即将被带走的那位“成功案例”,并抬头对着监控摄像头这样说。

      或许是那位站在摄像头背后的“大人物”今日的心情确实不错,毕竟这个由他提出来的实验仅用短短三年就获得了巨大成功;又或许是,确实还存在着别的什么意味深长的缘由,只不过那时的她却未能好好看透——

      总之,那位“大人物”轻而易举就答应了她。

      他说,“可以。不过等你有足够的功劳且正式获得酒名之后,我再认可你,44号。”

      “……好。”

      一段时间之后。

      几经辗转的灵幻汐那,暂时被扔给了主要负责暗杀和行动的琴酒。

      而琴酒那边,早就忘记眼前这个新入伙之人的面孔,理所应当地认为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他口里叼着香烟,把手|枪从口袋掏出后顺势倾斜朝左,黑漆漆的枪口毫不留情贴近了眼前之人眉骨中间的位置。

      按常理而言,这个持枪的动作其实相当不标准且危险,毕竟朝后射出来的弹壳很容易就会弹射到持枪人的脸上,甚至是眼睛的位置,而带来巨大的隐患。

      更何况这样子的举枪,也会让射击和瞄准的难度直线上升,反而极难命中目标。

      虽然动作看着酷倒是挺酷的,但一般只有什么都不懂的菜鸟或外行才会这样做。

      但,正因如此,在现实层面的射击经验丰富到堪称可怕的琴酒,自然不可能出现这种程度的失误。

      他只是向来都是冷酷、狂妄且肆无忌惮的,并恶劣地偏爱着这种为“狩猎”而逆向增添了难度与乐趣的“坏习惯”而已。

      即便如此,无论射程有多远,他都可以百发百中。

      “——我没有兴趣带小孩儿。”

      “…………”

      在看到对方一直垂下的视线里,并没有适时地浮现出畏惧与波动的情绪之后,他冷嗤一声,“尤其是连枪都从来没碰过的废物。”

      的确,她过去连碰都没有碰过这种东西。

      但灵幻汐那此刻并没有轻举妄动,她维持着这个被传闻之中全组织最危险可怕之人用枪抵住的姿势,稍微挪转开目光,然后看向一边的伏特加,用一种冷静且请求的口吻问道:

      “可以把你的枪借我用一下吗?”

      伏特加明显为难了一下,“大哥,这……”

      琴酒没有回答。

      长久跟随在琴酒身边的伏特加感觉眼下的情况应该是一种沉默的默许,但在默许的背后,是一旦踏错一步,他就会毫不犹豫让眼前之人脑浆炸裂的恶果。

      于是,伏特加把枪扔了过去。

      灵幻汐那接了枪,客气地点头对他微微一笑,说了句“谢谢”后,就学模学样地用左手抬起了手|枪。

      ——那是与琴酒同款的歪枪姿势。

      就好像雏鸟第一次学习飞行,就只会学着在眼前遨游的那一只鹰隼,然后笨拙地展开羽翼未满的翅膀,从崖顶坠落下去。

      即便,那是只会带来毁灭,无情且残酷的雄鹰。

      琴酒仍不发一言,而她又忽略了伏特加欲言又止的表情,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呛嗓的烟气被她吸进肺里,她压抑地轻咳了一声,血液逐渐冷了下来。

      ——然后,轻而生疏地扣下了扳机。

      她第一次开枪,连保险栓都不会开,也不会上膛,但好在手上的这把是已经都打开过了的。

      于是一枚子弹瞬间射出,一声枪响,是没入肉|体的声音,而一具躲在暗处窥探良久,并企图从旁边小道逃离此地的躯体应声倒地。

      伏特加被吓了一跳,立刻走过去查探。

      “大哥,果、果然有漏网之鱼,不过好像还有呼吸。”

      “解决掉。”

      冰冷的声线下达指令,琴酒目不斜视,他看着眼前之人因突如其来的惊吓而闭上了一只眼,而在那只眼睛的眼眶下方,却有十分显眼的红印和淤青。

      因闪避不及,她被弹壳打了个正着。

      射击目标倒是有好好命中,看来有一定天赋,头脑也算机灵,但现在的这幅模样实在是有够蠢。

      “…………”

      抵在额头皮肤上的手|枪被它的主人挪开了,压力暂时解除,但杀意却没有。

      琴酒依旧杀意满满。

      灵幻汐那重新睁开眼。

      “既然有胆子来我这里,那当我发现你没有什么用处的时候,就立刻杀了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

      森冷的声音飘荡在头顶,“你在我这里的位置就是一条‘疯狗’,负责狠狠咬住眼前所有的敌人,再由我来狩猎和消除,做不到就赶紧滚。”

      “好。”

      她点了点头。

      初见面的这一次,她看起来是合格了。

      *

      自此之后,灵幻汐那依言跟在了琴酒身后一段时间,总体表现得相当之狗腿,只要对方一个眼神,她就可以快速掏出打火机替他点烟,整个动作十分流畅迅速,实际速度从3s直飙0.3s。

      ……这个速度比她掏枪还快。

      而那个时候,她还以为琴酒对她的态度像是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毕竟偶尔运气好的时候,她还能随机分到些名为“功劳”的残羹剩饭。

      然而,当一股子温热的鲜血喷溅上脸颊,她的腹部连同着任务目标的肺叶和后背一起被子弹贯穿之时,她才终于明白过来,疯狗的真正含义原来在这儿。

      疯狗。

      会咬人的疯狗。

      就是平时可以喂养和奖励一下,但到了关键时刻,就要用身体去撕咬和锁定任务目标,然后再作为弃子和道具一同被放弃的生物。

      伴随着难缠的CIA探员走近,她原本伪装的姿态下已然在一无所的情况下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却在和对方靠近的那一瞬间,猝不及防被一枚子弹贯穿。

      她回头看到了琴酒手中冒烟的枪口,以及他冰冷的目光。

      “你挡在射击的最佳路径上。”

      ——她远远地,好像识别出他是这样说的。

      虽然不算太疼,大概也死不了,而且大艳阳天明灿灿的阳光洒落在身上时应该是暖洋洋的,但她仍然感觉到了冷,大概是血液流失过快的缘故吧。

      身后的CIA已经停止了呼吸。

      她满头冒出冷汗,晃动的视野看到了琴酒好像在朝这边走来,但在此之前,一件外套忽然被人披到了她的身上。

      闭合的空间,围起来了一点点温暖的温度。

      “你没事吧?”

      这是个她从来没听过的声音,那个人竟然蹲下身来,在她身前耐心地询问着,让她甚至都怀疑起对方是不是某个过路的好心人。

      “感觉还好吗?”

      他又问了一句,但她当然没有回答,头也没有抬起,只是用尽全力让手指死死地摁住了伤口,没让更多的血液流出。

      意识恍惚之际,她听到了一些声音,以及布条撕裂的响动。她虚弱的手指被人轻柔稳重地握住,再朝一旁挪开,很快,就有东西缠绕上来,堵上了她腹部汩汩流血的伤势。

      “苏格兰,告诉我你刚才不狙击的理由。”

      ——琴酒的声音也到了。

      “那不是最好的时机。”

      “那什么是才是最好的时机?”杀手低沉质问的语气调听上去相当危险,“这个CIA要是顺利逃跑,那组织的信息防御系统就要受到威胁,你该不会不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吧?”

      “当然不会,但只不过是我刚打算出手,就被你截胡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随性而沉稳,他把琴酒的质问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给拨走了。

      真厉害。

      她这么想着的下一秒,在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轻,好像有人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说起来,她是你的下属吧?之前有看到她坐在你的车里,刚刚却又突然出现在任务目标附近,我还以为是你又有什么其他的打算,但也没有和我这边联络,才没有急着出手。”

      “……不过是无聊时候暂时养着的东西罢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

      可惜的是,灵幻汐那没能听到这个用胡茬刺得她头顶有点瘙痒的男人,当时到底对琴酒说了些什么。

      眼前变得越来越黑,她很快就晕睡了过去。

      整整一日后。

      等到她再次睁眼醒过来时,她发现琴酒和伏特加不见踪影,而那个代号酒名为“苏格兰威士忌”的男人,却直接擅作主张,把她的“教导权”和“管理权”从琴酒那边转移到他那里去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相当突然。

      “苏格兰威士忌?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后就先跟着你……?”

      她面带犹疑地重复了一遍他刚刚的自我介绍,以及那个令她感到困惑的“交接”通告。

      气质内敛的青年坐在床边,双手交叉并拢。他没有刻意去注视她,而是把视线的焦点礼貌地落到了床边的位置,“直接叫苏格兰就可以,你呢?”

      “B-44……叫我44号就好。”

      “嗯,那就44号。”

      他很简单就接受了这个略为怪异的称呼,又马上先于她提问之前就做出了相应的解释,“我大概知道你是从实验所那边出来的人,所以并不觉得名字奇怪。而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以后就过来做我的搭档吧?”

      “搭、档?”

      听闻到这个更加怪异的词汇,灵幻汐那泛白的指节开始不自禁地用力,她逐渐攥紧了手心里皱皱巴巴的被子。

      “是的,搭档。”

      “…………”

      对于这个词汇,她消化和揣摩了很久。

      她不是那种单纯到在如此环境下,别人对她释放出来点善意就会凑上去接受和认同,甚至心生出好感而答应的那种人。

      情况恰恰相反,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麻木,对于组织,又或者是琴酒的行径,她甚至都可以继续勉强自己吞咽下去并接受——但目前的这个邀约,却让她切实地感受到了烫伤一样的害怕和惊惧。

      她在病床上环抱住膝盖,安静地转移开目光后,说出了拒绝之语。

      “不用了,没这个必要。”

      听见她的回答,那个人好像思索了片刻,重新组织语言开口道:“没关系,那慢点来。我的本意是我也可以‘锻炼你’,而我也接到了朗姆那边过来的指示。”

      “朗姆?”

      “是组织的二把手。”

      眼波一转,她大概明白那位“大人物”是谁了。

      既然是指示,那她就没有理由再凭借个人意愿而拒绝,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琴酒那边……”说着,他突然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我听说他最近有一个需要去美国那边执行的任务,因此——”

      “嗯,我知道了。”

      她当时并无兴趣知道这个,所以直接打断了苏格兰后续的话语,也算是变相在试探这个看似行为举止要理性温和许多的人的脾气。

      顺带一提,琴酒当时去往美国的动向倒确实是真实的,不过这是在她很久以后认识雪莉后才得到的佐证——那时琴酒被boss派往美国管理和监控宫野姐妹的留学生活,又顺手处理掉一些和FBI与CIA之间小小的“积压问题”。

      但这些已经是后话了。

      “那你好好休息。”

      苏格兰没有说太多。

      只是见她的脸色因失血而过分苍白,营养不良的身躯有些瘦弱,而骨头也细得像是随时可以折断,但即便如此了,她仍暗自不动声色地紧绷住全身的关节与肌肉,像一张饱和的张弓,因他的存在而随时紧张戒备着。

      他不由在想,这个冷淡女孩的年纪,应该才只有十几岁吧。

      “嗯。”

      听到回复后,他关上门出去了。

      在离去之前,苏格兰透过一丝没全部挤掉的门缝,看到门里面的人略显乖巧地拉上了被子,然后把头恶狠狠地埋了进去,或许还骂了什么。

      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想,的确还是个值得让人操心的孩子。

      *

      自从跟在苏格兰身边后,灵幻汐那的情况和境遇都好了很多。

      但在一次突发任务结束之后,苏格兰却突然猛地拉住她,连向来沉稳的声线都变得略显低沉起来,“为什么你那个时候又要追上去?这样做非常危险!”

      “……嗯?”

      见她像是被这个问题问懵似的,目露茫然,苏格兰也只好深吸一口气,头脑慢慢冷静下来,他松手放开了她。

      “你的工作是什么?”

      “是像疯狗一样紧咬敌人不放,绝对不能放走。”

      “…………”

      良久没等到他的下一句话,不知为何,她感到有些紧张起来,只好小心翼翼抬起一点头,偷瞄而去,却发现自己读不懂那个人目光中所含的东西。

      “……苏格兰?”

      “不对,那样一点都不帅。”

      他忽然丢下一句有点莫名其妙的话,她再次看去时,却发现他已经挪开了目光。

      “即便是追击,又或者正面应对敌人,真正帅气有效的做法是要学会‘善败’,用最少的负伤去换取最大的利益。”

      “最少的负伤?”

      “嗯,比如故意露出一些破绽,让敌人松懈,并且让受到的伤害集中在不会影响行动的部位,虽然看上去严重,但实际上根本无关紧要,却可以让敌人被你迷惑——最后,再一击必胜。”

      见她果然被他的话语吸引走了注意力,并认真听进去了,苏格兰心底松了口气。

      从之前纠正她握枪和射击方式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能让眼前这个人最快改变的方法,就是不可以过于强硬地去否定和强迫她,而要用一些诸如“帅气、亮眼、有趣、有效”这些听起来都略显幼稚的哄人话语,去率先勾起她的好奇心。

      让她代入,然后,再“放弃式”地挑衅她。

      “不过,这个方法的具体实施确实比较灵活……尤其是以你现在的习惯会很难适应吧……算了,其实不这么做也可以,毕竟……”

      果然,还未等他把话全部说完——

      “不行!我可以!下次就好好让你看看。”

      闻言,苏格兰的嘴角露出一个无奈且柔和微笑。

      这一点,简直和那位他从小应付到大的朋友一模一样,也不怪他那么熟练了。

      看着难搞,但只要找对了方法就很好应付。

      “好啊,我拭目以待。”

      时光流逝匆匆。

      四季轮转,很快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

      在这一年里,发生灵幻汐那身上的进步很快,格斗、枪术、狙击、战术,她都有跟着在学习,而目前她也已经能较好的配合上苏格兰的步调了。更重要的是,她目前还拥有了一定程度的宝贵自由。

      这也是她在一年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在遭受过先前种种的磨难与痛苦之后,她已然变得压抑阴沉的性格也如同海绵那样——在充分吸饱水分后缓慢地放松回弹,逐渐展露出了她原本个性里面的鲜活活泼。

      她的适应性本身就很强,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境遇之下,她或许都能找到一个较好的方式与人相处。因而,当随着她和苏格兰相处的时间逐渐变长时,她毫不怀疑自己的DNA里被刻下了“得寸进尺”四个大字。

      她越来越敢开苏格兰的玩笑了。

      “叔叔,怎么办嘛,他就是不让我们进去~”

      相貌姣好的少女此时正撒着娇,细白的手指攀在身边那位黑发蓝眼,一下巴的胡茬使得整张脸看上去格外具备成熟魅力的男人胳膊上。

      “好叔叔~就带小杏也进去玩玩嘛~”

      苏格兰:“…………”

      叔叔。

      他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毕业时就立志,以后都要留胡子的苏格兰威士忌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

      没错,他是听她说有了个可以混入的好办法,但完全没想过是这种办法。

      而且他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去找人换到一身校服,瞧着像是附近女高的,还化了个能让脸部更显幼态的妆容,直接拉着他就过来了。

      不过,好在这一年她的确长胖了点,脸上多了些肉也撑得起来,看上去和街边相逛而行的女高中生确实没什么区别。

      再过一天就是万圣节,此刻夜晚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外出玩乐的人。

      节日将近,主干道张灯结彩,而在街与街、巷与巷之间,那些被灯光照射不到的暗巷之中,同样存在着一些不为常人所知的地下场所。

      正是在这样的夜晚,这里的气氛也开始活跃起来——

      于是,顶着周围无数道意味深长的刺眼目光,苏格兰给门外负责看门的喽啰又偷偷加塞了十万日元,这回,他才终于被允许带着身旁“未成年的少女”一起走进去。

      进去之后,他发现这里面的空气相当混杂,味道冲鼻极了,但好在有身旁之人身上淡淡散发出来的水果香气,逐渐冲淡了涌入鼻腔的难闻味道。

      听说,这好像也是她为了这身打扮而专门准备的果味香水。

      ……果真是蓄谋已久。

      “好叔叔,那接下来我们就分开行动吧?”她继续故意地像刚才那样夹着嗓子,笑吟吟地抬头来,盯着无所适从的他说道:“还是说你舍不得小杏啊~”

      苏格兰先前还板得住的表情,现在在人流看不到的位置彻底维持不住了。他回避开目光,没有戳穿她故意使坏的恶劣因子,毕竟这次能如此轻易地混进来……的确是她的功劳。

      而且今天他确实由于某种原因晚到了许多,让她比预定之外等了很久。

      “嗯,多加小心,我去天台。”

      在落荒而逃之前,不知为何,他忽然用那只没有拿包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柔和的触感转瞬即逝,他正要转身离开。

      灵幻汐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从他抬起的腕间看到了一个此前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是一串深红色偏棕一些的念珠。

      念珠。念珠。

      ——没错,就是一模一样的念珠啊。

      至此,灵幻汐那终于从漫长的回忆之途中挣脱,彻底清醒地苏醒过来。

      *

      “小姐,已经到了。”

      “好的谢谢。”

      灵幻汐那向计程车司机道谢,随后从路边离开,走了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后,她爬到了某座位于涩谷附近的墓地山上。

      提前联系好的僧侣,正等在门外,他对她微微鞠躬,然后将她领到了一座墓碑之前——

      〖萩原家之墓〗

      石制的墓碑庄严而肃穆,香火缠绕,她上前一步,献上了提前被准备好的花束。

      灵幻汐那垂下眼,她终于,还是查到了这一步。

      从她那日从安室透外套的口袋中摸出来一串像是手链一般的珠子的时候,她就隐约感觉到眼熟。

      一种鲜明的直觉令她的心脏砰砰乱跳,灵幻汐那那时候下意识给那串念珠拍了照,事后为了不让那个谨慎认真的家伙察觉到她的翻动,她只好故意让哈罗成了捣蛋使坏的“替罪狗”,顺利地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至此——

      多年前惊鸿一瞥的回忆。
      苏格兰戴上念珠那一日的日期。
      他和波本手中为了悼念同一个人,而一模一样的念珠。

      以及被不同区域、信仰所特殊规制,因而彼此之间因派发寺庙不同,而存在着细微差距的念珠手串风格……

      在跨越了漫长的时间与生死之后,所有的线索最终汇聚向这里。

      而在来这里之前,她又稍微用了点手段,查到了警视厅内部的一些新闻和讣告。

      墓碑的主人——萩原研二,已于七年前的11月7日,殉职于某起爆炸案处理事故当中。

      同一日期的四年之后,也是在万圣节的那一日,一位叫松田阵平的警官也殉职于另一起爆炸案处理的事件当中。

      在此之后,短短不到一个月……苏格兰他也……

      但与两位警官不同的是,公安在卧底方面的信息保护是难以突破的最高级别,他们这群人就像是被迫人间蒸发了一样,一旦任务失败还会被抹去所有存在过的痕迹。以至于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与之相关的亲属、朋友等等存在,都也有可能会被抹去痕迹,彻底销声匿迹。

      ——对于这一点,没有人会比她更有体会了。

      这些站在光影交界之处的人,实质上与无名无姓基本无亦,相伴终生的或许就只有一个代号、一个假名。

      即便是以组织的实力,要想查清这些人的真实身份都是极其困难的。否则,以他们睚眦必报的行事风格,早就施展手段去报复卧底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了。

      想到这,灵幻汐那偏头看向身旁的小沙弥,询问道:“请问平时来拜访他的人多吗?”

      那位沙弥开始慢慢回忆。

      “好像女孩子比较多,我想这位施主生前应该很受欢迎吧,他还有个姐姐,时不时也会来看他。”

      “嗯……还有吗?”

      “哦对,还有一群青年,应该是有四个人,我想都是他的朋友吧,过去他们总会是相约着一起来。不过……”

      那一瞬间,灵幻汐那发现自己的喉管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她花了点力气才继续得以追问下去。

      “……不过什么?”

      “不过,慢慢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人会来了。”

      “……那么那个人,他今年有来吗?”

      “我不太记得请了,可能没有来过吧……”小沙弥皱着眉持续回忆,“不过具体的还需要我回去查一下拜访名录……”

      拜访名录。

      在听闻到这个词眼之后,灵幻汐那的目光顿时变得灼灼。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她想,或许——或许对于他们而言……哪怕自身背负着再艰巨不过的任务,但仍有唯一的一种情况会想暂时性地卸下那些包袱与伪装,用那个最真实的名字待之悼之。

      没错,就是在怀念和探望已故友人的时候。

      因而,在那上面的名字,很可能是仅存在于这个世上,最后一点绝对不会被“他”抹去的残痕了罢。

      而那残痕的名字,叫做“情谊”。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边,一位金发深肤的青年正缓缓举起酒杯,一口酌尽杯中的酒液。

      冰块与杯壁碰撞出好听的叮呤声,辛辣甘甜的滋味在舌尖瞬间绽来。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因为有碎发落下的阴影刚好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而在他身前,还放有一张好不容易被找了出来,却落上灰了的合照。

      虽然,此刻正值正午时光,但他的确是在“不务正业”地身处于一家酒吧内。

      只是,周身的环境却有些不太美妙。

      因为这间音乐酒吧不久前才经历了事故,老板目前不打算再干了,所以这里仍保持着之前被人打砸之后一片狼藉的模样。

      而那位已年过七旬的老板,则是从乡下匆匆赶来的。事实上,因自己年事已高,这间酒吧两年前就被他交给了侄子管理经营,却没想到短短时间就被彻底改造变样,如今还惹上了一群黑bang份子,把好好的酒吧给闹腾成了这样。

      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来收拾残局。

      那位老板让安室透稍等片刻,最后终于从因久久无人问津而爬满蛛网的仓库中,翻找出了一样东西。

      老板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抱出,并递交给安室透。

      “喏,这就是那位年轻人当时寄存在这里,但一直都没有再回来取走的吉他盒。”

      “嗯……谢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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