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GL）》洛儿殷

30、第十三章 疏影

　　从不曾在修习时走神的酹月，今日难得微乱了心神。身子在月池里浸泡着，无数次提醒自己要凝神运气，眼观鼻，鼻观心，可一颗心却总是忍不住游离出躯壳之外，在在，只是牵挂住了池畔树上的那一抹翠色身影。
　　蛇般慵懒的身子就那样软软躺在了树上，黑发倾落而下，微风中被吹拂出墨染般的飒宕与不羁。纤瘦而惯常冷清清的脸上是一种接近病态的苍白，一双精巧的柳叶眉，眼睛是翡翠般的幽绿与蛊惑。这样一张柔媚到了骨血里的脸，却总是对别人摆出一副恶狠狠模样的葬月……唯独只对她，才会有这样完全放松，毫无防备的时刻罢。
　　沉默且安谧着，气氛便如那长年如一的池中的水温，因着吐息渐盛，渐渐有些浓稠。“我要你爱我。”那晚葬月对她所说的话犹然在耳，而她话语中的坚定无疑更是大大令她吃惊与不解。无法名状的情绪，似春江晚潮，一波波几乎灭顶。爱？酹月微微失神，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月光下如跳跃着一粒粒的水银，竟平添几分艳丽的诡谲。
　　女人的心……酹月并非无知无识的稚子，虽寡欲无为，然而流着一半人子血液的她又怎会不解这世间的情爱一说？仿佛是阴霾的天空隐隐透出一丝的光亮，可宿命却一早便将通往那处光亮的大门给她关上了。接过伏羲琴的那一刻起，她便立誓从此断绝七情六欲，一生只为天下苍生，除魔卫道。时日久了，人会慢慢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而记忆里曾鲜活着的东西也会慢慢死去，最终只剩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的修行。当时间都已经不复有意义，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是值得去争取，甚至去抢夺的？
　　可葬月与她不同，自幼就很执拗的葬月，为了抚一把伏羲琴不惧吐血重伤、卧床三月的葬月，为了留住她在身边不惜与天下为敌的葬月……这里头，到底有着什么是她所不曾知道的，她很清楚，一切的原因，都在三年前。
　　三年前葬月意外的失踪，她遍寻不着，在万般绝望时亦曾以为她或许早已丧生妖蛇爪下。却怎么也想不到，一年后重逢，葬月却已然成了妖蛇族具有通天灵力的公主，作恶多端，为祸人间。她真的很想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不说，她便也只能沉默。不敢轻易碰触葬月心中的沉疴，也是隐隐害怕知道了那些碰触不得的往事，一样揭起她心头的伤疤。
　　终归是她不曾保护好她。
　　轻叹，阖眼，蓦地听到身前池面上传来瑟得一声轻响。睁眼望去，却是波光粼粼的水纹一点点潋滟开来，一朵粉腻的梅花盈盈然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纹的推动一点点流到了她面前。
　　她讶然抬眸，而更快地，又是瑟得一声，一双俏尖的玉足盈然于波纹之上，骨肉匀称而形状优美，似有月华流转，望去竟是白玉般盈然生光。
　　她凝眸望她，月色下但见青衫如岚，银辉披身，如墨的长发裂锦般缭绕肩颈。
　　“哪儿采来的？”酹月有些意外，这周近都不曾种植梅树，葬月却是从哪里采摘来的寒梅？
　　“山下。”葬月有些别扭地转开了眼睛，避开酹月的凝视。
　　“为什么送我？”伸指拈起那朵嫣粉凑近了鼻尖，一股冷津津的馨香登时扑鼻而来，竟觉神智蓦地清明许多，甚是舒爽。
　　“……”葬月沉默，眉尖蹙了又舒。“不喜欢就扔了它。”
　　“我很喜欢。”酹月收起那梅花，莞尔一笑。
　　酹月将那花收藏入怀的动作令葬月心情大好，足尖立在水面之上，她有意无意地踢了几下，溅起小小的水花，如碎玉沉珠。“适合你。”梅为花之最清，傲雪凌霜，天地封冻、百花衰败之时，唯她独自芬芳。这份气质与脾性，和那女人，简直太衬。
　　“回去罢，晚了。”望着酹月垂眸凝思，周身隐隐浮动着圣洁的灵光，葬月心底渐生了不安。这样子的酹月太过沉静也太过慈和，而她却恰恰最是厌恶这样子的她！仿佛泥雕木塑的菩萨像，没有丝毫的情感起伏。
　　酹月不语，以月池之水提升灵力最佳时机便是月华当空之时，而此时亦不过戌时，从前她修炼可是经常修炼到子时呢。
　　她不应声，葬月渐渐有些不快，才不管酹月无声的拒绝，她伸手拉她，口中只道：“我乏了！”
　　酹月只得无奈起身，身子甫一出水，便见一道黛蓝色的身影蓦地闪现。“主人，今日提早结束修炼吗？”莳萝兴冲冲地迎上前来，才要伸手去拿酹月的衣裳，便见葬月袍袖一挥，眨眼间置放在池畔的衣物便不翼而飞。
　　下一刻，已然披在了酹月的肩头。“哼。”葬月收回手，冷眼瞧着那只看到她在便立刻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笨鸟。“那三个不死不活的，什么时候弄走？”
　　莳萝自打上次听葬月说要杀她之后，但凡见到葬月，她都会不自禁打个寒颤。闻言忙道：“那小妖怪已经醒了，只是那豹妖与雪妖伤势过重，至今尚未醒转。”
　　酹月闻言微微蹙眉。“已经三周天了。”
　　虽是不言不语，那眼神却直直教葬月不快了起来。“休想要我救她们。”她好整以暇地挑眉，在酹月要开口之前堵住她的话。“我答应你不再伤人，可从没答应你要济世救人。”开什么玩笑？要她救那趁她分身刺伤她的小妖怪和偷袭她的雪妖？嗤，妖蛇葬月几时有这样可笑的好心肠！
　　葬月不肯，酹月也便不再强求，只转身吩咐莳萝道：“既如此，便再多留她们几日。”
　　“是，主人。”莳萝应着便要退后，却被一道冰寒的冷光刺得脊背生凉，偷眼一觑便见葬月正一脸不痛快地瞪着她，忙又赶紧请示：“小主人还有什么吩咐！”
　　酹月平淡无谓的眸光令葬月愈发郁郁了起来，这郁郁之气无处宣泄，便可怜莳萝成了那替死之鬼。她怒道：“不想死的话，报我的名头。”伸手拉了酹月便走。
　　“……”莳萝在原地愣了足足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葬月的话意，原来是松口同意带那几个妖怪去镜水疗伤了。登时如释重负。小主人的脾气真的是太反复无常阴晴不定了！天啊，她要赶紧离开这里，哪怕是去妖魅横行的焚月城也比伺候小主人安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