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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柔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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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贺沧笙真就没从徐诺棠屋中出来。
两人用过晚膳,嬷嬷们伺候了徐诺棠沐浴更衣,就都退了出去。
“起来,”贺沧笙拉住要往玉枕上躺的徐诺棠,道,“把头发擦干。”
天气凉,她先用被子将人裹严实了。小姑娘还是笑嘻嘻地闹,贺沧笙无奈地拿了软巾,亲自给擦。
“诺棠,”她此时声音和动作都很轻,道,“日后除了我,若还有人进来落银湾,你大可以不见,或是行过礼就让人退下,知道吗?”
“知道。”徐诺棠先应声,然后想仰脸,被贺沧笙按住了,只能闷声问,“为什么?”
“有些人……会想伤害你,你要懂得保护自己。”贺沧笙微微扬颈,理了理风领,道:“你若觉得府中无趣,我寻外边好吃的好玩儿的来给你,改日再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好,”徐诺棠有些失落,问,“那些人会伤害我,是因为他们想伤害你和爹爹吗?”
贺沧笙微顿,道:“是。”她敛了眸光,“你父亲为人刚正,仕途坦荡,的确会招人嫉妒。而我......你是我的王妃,有人不喜欢我,就也不喜欢你。”
徐诺棠问:“他们嫉妒我是你的王妃?”
贺沧笙挪开巾帕,下边儿徐诺棠圆鼓白皙的脸庞就露了出来。她还没回答,徐诺特就疑惑道:“其实他们无需如此,我又不是真的王妃。”
贺沧笙身型一顿。
“我们成婚那日,宫里的教引嬷嬷教过的。”徐诺棠面色微红,有点不好意思,“笙哥哥没有和我......我们就不是真的夫妻。”
贺沧笙无声地叹舒了口气,面上却露出温缓的笑。
“诺棠,你是我的王妃,直到你不用再坐这个位子的那一天。”她把徐诺棠的手塞回被子里,“宫里和外边有很多坏人,所以你必须嫁给我,这样我才能保护你。”
徐诺棠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我早以兄妹相称,我自然不会......和你成为夫妻。”贺沧笙深深地看着她,“但笙哥哥会护着你,让你平安欢喜。等有一日,你,你遇到了喜欢的人,我便作为兄长送你出嫁。到那时,你与那人才是夫妻。”
“诺棠,”她道,“你记着,你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为夫妻。”
徐诺棠稍微偏了头,小声重复道:“我喜欢的人。”
“没错,你喜欢的人,想与之永结同心的人。”贺沧笙的眼眸被烛光点亮了一点儿,“等你再长大两岁,就会明白的。”
徐诺棠眨眨眼,问:“那笙哥哥已经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吗?”
贺沧笙道:“没有。”
徐诺棠偏头,问:“那你以后会有吗?”
“不会。”贺沧笙微笑,然后侧过身,轻轻放下了床边的垂纱。
徐诺棠看着她,问:“为什么?”
贺沧笙挑着帷纱,缓缓地道:“因为笙哥哥不够好,与谁都不相配。”她垂了眼眸,声音有些沉,“我喜欢不了别人,也不用别人喜欢。”
“谁说的,”徐诺棠趴在床上,撑起上半身,“我看那个苏屹就不错。”
贺沧笙挑起眉梢:“什么?”
“别人在样子上就配不上笙哥哥,但他生得俊朗,和别的侍君都不一样,又高大。”徐诺棠伸手比划了一下,表情很认真,道:“我觉得他和笙哥哥很配。”
“这......我和他两个男人,”贺沧笙点了她的额角,“诺棠这是在胡言乱语什么?”
“哦,对。”小姑娘嘟了嘟嘴,如梦方醒。
“行了,”贺沧笙俯身帮她掖好了被角,“快睡下,我就在这里。”
她放下了垂纱,为徐诺棠熄了内间的长烛,拉过把椅子坐在床边。她就这样坐着,直到确认徐诺棠已经睡熟,才悄声出了门。
屋里地龙暖旺,寸长的银炭也在烧,和外边是两个天地。贺沧笙出来后嘴角眼中就都没有了笑容,向扶刀站在长廊下的近卫走了过去。
近卫跪地行礼,低声道:“阮安给主子请安。”
“起来。”贺沧笙负手而立,看了眼庭中积雪,道,“那个苏屹今日过来,可有什么异常?”
“回主子,未曾有什么异动。”阮安回道,“苏侍君话不多,也未与王妃多说什么。”
贺沧笙颔首。
阮安是她一手训练出来的人,她信得过,才会派来徐诺棠身边。
“你留心些,下次再来人,不要让他们呆太久。”贺沧笙眼神冷凝,“本王不管是谁,或者以什么方式,若是伤了诺棠分毫,本王都要那人和你都拿命来抵。”
她亏欠徐诺棠的,没有任何旁的办法来还,只能尽她所能护人平安周全。小姑娘心思纯善,和她的关系亲如兄妹,并没有因嫁娶一事而生疏,可终究是她愧对。
她今日这么着急赶到落银湾,就是担心。那苏屹是康王的细作,又暴戾冷漠,贺沧笙可以眼看着闻牵枳被掐住脖子拎起来,徐诺棠却得另谈。
贺沧笙不会允许徐诺棠出事。
阮安跪地领命,大雪已停,贺沧笙抬步下阶,挥臂示意谁也不用跟。雪色漫漫,她行走其中,瘦弱浓丽的剪影在冷月莹光里显得很孤寂。
风过檐铃,在贺沧笙身侧打了个旋儿,同时掠过了趴伏在屋顶上的人。
苏屹一身黑衣,与暗夜的颜色无二,身型劲瘦好似虎豹。他这般潜在檐后,竟无人察觉。他长指缓缓地收紧在冰冷的瓦片上,星眸中厉芒逼人,只落在院中的贺沧笙身上。
苏屹今日归院后就一脸阴沉,连来布膳的丫鬟们都看出了他心情不佳,于是包括含柳在内,都没有多说话。
她们看出了形式。
望羲庭的侍君要丢宠。
毕竟殿下原本还对这人青眼有加,今夜忽然就宿在了王妃那里。这是失宠的苗头,苏侍君不高兴也是难免的。
苏屹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冷脸。
可他也说不清自己这股情绪从何而来。
今晚终于不用和这位臭名昭著的楚王整宿相对无言,这本是好事。可贺沧笙身上太多谜团没有解开,他觉得很不甘心。
他想看清楚这个人,不止是因为他是康王的细作。
攀上屋顶的身影如同破竹利箭,蹬踩瓦砾奔向落银湾的院子时甚至不出声响。苏屹停在落银湾内主屋之上,凝神时可以轻松地听见屋内和院里的一切动静。
这不是康王的训练,而是他自小所学。
耳聪目明身型极其轻快,可在大漠上踏沙疾速前行十几里,或低伏潜身连日不动,逃得过敌人千里目,亦不引敌听。
大乘边关玄疆斥候特有的本事。
他侧耳倾听,屋中的贺沧笙正拉了徐诺棠起身擦发,逗得小姑娘咯咯笑起来。他听到贺沧笙叮嘱徐诺棠,让她不要和外人来往。
苏屹眯起了眼睛,竟有了冲动,想要掀开手掌下的青瓦,看一看一直冰冷纨绔的楚王伺候人擦头发就寝的模样。
他听下去,听着贺沧笙教给徐诺棠何为喜欢,说她自己不会喜欢任何人,又在徐诺棠问起他的时候想也不想地否定了。
而后屋里归于寂静,大概是人已睡下。
贺沧笙今夜是要歇在落银湾的,可苏屹没有动身,就这样等了下去。疾风吹荡起冰雪,他终于看倒贺沧笙轻手轻脚地关门出来,召了徐诺棠的那名近卫说话。
苏屹蓦然想起过去十几天里的每个早晨。
贺沧笙也如此刻一般,在这样的昏暗与万籁俱寂中,自己无声地开门离去。
也就是说,贺沧笙也不碰自己的王妃?
苏屹说不清自己是更震惊还是疑惑,他看着贺沧笙独自站在院中,被红狐皮毛的风领挡住了下颚,月光白雪,衬得她面色愈发惨淡。可是那过分出众的眉眼还是一样冶丽,苏屹居高临下,甚至可以看清贺沧笙眸子里的清澈光亮。
他今夜意在求解疑惑,不想对楚王此人更加想不通看不透。
京都中人都道这位断袖皇子迎娶徐诺棠是出于权谋衡量,为了内阁次辅的支持,将人娶进门便扔在后院守活寡。但依照他今晚所闻,贺沧笙不仅与徐家小姐毫无夫妻之实,还对小姑娘爱护宠溺,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而且还极其自然地对徐诺棠说,自己与苏屹都是男子,之间不谈喜欢。
听这意思,就是油盐不进,不近女色,更非断袖,全然冷心冷性。
苏屹已经可以确信,贺沧笙只是将某种孱弱的隐秘藏在外表下,什么无情什么风流都是伪装。真实的楚王也有柔情,就像此刻对着徐诺棠,那般体贴,那般纵容。
他盯紧了庭院里贺沧笙如玉的侧脸,这样看过去,这人再次无端地有些落寞。昨夜的那一眼历历在目,催着他想要撕开这种伪装,一探究竟。
风推着廊下铁马,贺沧笙在一瞬里僵了后背,蓦然抬首。她搜寻片刻,便和屋顶上的苏屹对上了眼神。
苏屹今晚戴了遮面巾,又隔着夜色,贺沧笙并不能看清那人的脸。可玉骨小扇已经出了袖,贺沧笙几下就翻上了檐顶,轻盈地踩着屋脊。等苏屹翻身站起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面前。
然而苏屹没有转身逃窜,竟像是等着贺沧笙过来。
贺沧笙的眼里含充厉色,手上折扇带着划出道白光,直奔苏屹的面门。
她不能恋战,必须从速,因为时才攀上房顶的那一下就几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贺沧笙是会功夫的,长剑弯弓都拿得起,但这些年喝的药剧烈伤身,加上前几日的发作还没完全过去,她知自己已经未战先败。
但是眼前这人留不得!
若不是她警觉抬头,竟丝毫不知此人潜在屋顶,更不知他从何时开始便伏在那里。连着步光和阮安,近卫已经站了满院,可他竟能如此轻易地躲过。被拥有这样功夫的人盯上,是个大麻烦。
她翻手直击,苏屹并没有兵器,用小臂挡了这一下。折扇偏离,贺沧笙旋身撤步。
只此一招,两人高下立见。
她不是此人的对手。
苏屹也看出来了。
他并没有主动出招,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贺沧笙面色苍白地稍微喘了息。近卫们反应过来,阮安已护在徐诺棠屋门口,站在院外的步光拔了刀,勾着屋檐就要上来。
可贺沧笙并没有等人,而是将小扇在手中转了个花儿,与苏屹再次硬碰硬。这一下她确实没吃住,手腕被苏屹的力道震得发颤,内脏的疼痛也不合时宜地被掀起来。
瓦砾不平,贺沧笙在咬牙停身的时候已经站不稳身,一条腿已从屋脊上滑了下去。她看着面前身型修长的人直奔自己而来,做好了生挨一击的准备。
谁知这人到了近前,长臂一伸,搂住了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