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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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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殿春浓花烂漫。簇神仙伴。
罗裙萃地缕黄金。奏清音。
酒阑歌罢两沉沉。一笑动君心。
永愿作鸳鸯伴。恋情深。
门窗紧闭,年方十二的余岁寒跪在简易的灵台前,努力让自己眼观鼻鼻观心却依然隔绝不了靡靡之音传入耳际。恍惚间,淫言浪语的调笑之声好似自行淡去般只余那辗转悱恻的琴音绕梁不去,仿佛自己还在那小小的乐坊跟着坊间的学徒们一起听着爹娘教习乐理。
娘亲善琴,爹总会含笑聆听,每每奏到动心处,便会取出从不离身的紫金箫。琴箫合鸣,百转千回,似林间清泉,似随风行云。而自己当时却为逃避枯燥乏味的练习找尽机会出逃玩耍,暗地里讥笑着众人沉醉的神态,以为这样日复一日与音为伴的生活永不会终结。现在才明白,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昔日的欢声笑语仍在耳边萦绕,明明那么近,却恍若南柯一梦,梦醒了,便又被现实中嘈杂不堪的喧闹声替代。余岁寒抬起头望着摆放在台上的灵盒,怔怔落下泪来。
昨夜,爷爷将爹亲的紫金箫和一幅缺损了一半的卷轴塞进他怀里,便在痛苦中离开了人世。腹上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要了他的命,也夺走了余岁寒最后一个亲人,睁大的双眼里含着悲含着忧含着最终也没能等来那个人的憾恨,不能瞑目。
五天前,乐坊被夺走二十三口人命的晚上,任谁也想不到,这位早已处于隐退状态的老人居然带着致命的刀伤撑着一口气背着年幼的余岁寒逃进了这所妓馆。倒也不是老人有多么精明,只因多年前那人带着公子离开时曾留下一袋香囊并言道以后若要寻人来城中最红的妓馆便是。果然,馆中老鸨一见那绣着鬼头纹的囊袋便挥手让几个上前想把这一老一少赶出去的打手退开,迎了一身血污的两人入了内院,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纷纷摇头表示无能为力。老鸨称已稍了消息给香囊主人只是不能确定人何时能到,原想带他们去个僻静的地方安身,但老人即便疼得几乎没了气也摇着头不肯离开,怕是已经伤得糊涂却也不得违了他的意。老人的伤绝非寻常凶器所致,不管涂什么药,那道翻着红肉的口子非但不见愈合反而更深,而这置身的花柳之地又阴气极盛,妓馆本是做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年中无休的生意,白日里还能算是清净,到了晚上便是那乌烟瘴气的酒池肉林,一刻也不得停歇。
老人躺在床上渐渐弱了气息,守在一旁不断换着被血染红的绷带的余岁寒几乎哭岔了气也再难唤回老人的意识。天将明时,妓馆里几个闲着的侍童帮忙火化了老人,余岁寒站在一边看着似乎被火光照亮的半边天,心里只余报仇两字。
恨恨的抬手抹净脸上的泪,余岁寒站起身来,但许是跪了太久,腿脚一麻,竟又踉跄着跌倒在地,不由泄愤似地握拳捶地。
其实早就想离开,可是天大地大却不知该往何处,想要报仇,又不知向谁报怎么报,只得待在此处等着那个至今仍未露面的人。忍不住又想捶地一解心中抑郁,却听到门外传来细细的脚步声。毕竟仍是出身书香门第,余岁寒匆忙起身整了整方才被自己弄褶的衣袖。
推门而入的是那老鸨,余岁寒只在初来那会儿见过几次,在随她进来的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便又走了出去。而那留下的男子则穿着一身五彩斑斓的服饰甚是扎眼,随手关上房门后侧过身来却露出一张极为端正的脸,配上那身衣服反而更显不伦不类。余岁寒少年心性暗地喊着古怪还想细瞧,冷不丁被那男子一声哀叹吓了一跳,顺着他眼光看去却是那孤零零摆在台上的灵盒,和着门外忽近忽远的丝竹管乐顿时倍感凄凉。
“终是晚了一步啊。”男子踏步而上,朝着灵台作了揖礼,之后眼光一转放在了余岁寒身上,“你便是松伯的孙儿?”
长得倒是灵秀,只可惜被那双红肿的兔子眼给糟蹋了,男子暗想,见那孩子点了点头又道:“叫什么名儿?”
“余岁寒。”
“岁寒?呵呵,倒有点意思。”男子低低一笑,“几岁了?”
余岁寒顿感气闷,但还是老实回答了:“上月已满十二了。”
十二?男子止住笑,不知想起什么竟有些出神。
似乎有些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余岁寒清清喉咙犹豫地开了口:“那个——你就是爷爷要等的那位公子吗?”
男子回过神来,却不答。细细地打量了眼前的孩童一番才道:“松伯可有什么让你转交?”
余岁寒想了想,便从怀里拿出那副卷轴递送过去,男子接过后却立刻反手朝他头上砸了一记,疼得他哎哟大叫。
“还没确认我就是你要等的人就把东西给我,警戒心太低,大忌,大忌啊。”
余岁寒呼吸一窒,劈手就要去夺。
男子只身一旋便躲开了他的手,将卷轴高举过头打开细看,任凭下方的余岁寒蹦跳拍打全然不为所动。半响,竟又合上卷轴扔进余岁寒怀里,那孩子却还回不过神来,喘着粗气吼着:“你干什么?!”
“还给你啊。我又不识乐理,要这曲谱做啥。”见余岁寒睁着让人看不过去的兔子眼死命的瞪着自己,男子捉弄地一笑,续道:“看你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便跟我走吧。”
“去哪儿?”可怜余岁寒现下已经完全处于状况外,男子还趁火打劫地伸手揉乱他细软的前发,再指指被他护在胸口的卷轴。
“去找它真正的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