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额外的收获 ...
-
【记忆可能遗忘，但情感永远不会失去。】
黑暗宛如人的影子，无论站在多么强烈的光芒下，总会在她的身后，无法割去。
伊绪奔跑在一个长长的、长长的甬道里，两旁尽是冰冷的青砖，一块块刻板而规律的累叠着，隔绝了所有的光线。漫长的甬道里依稀只能看见脚下的地面，无论前方亦或是身后，都是黑暗到完全虚无的。这种环境让她压抑到窒息。
除了奔跑，她什么都不能做。
孤独的奔跑是一场非常痛苦的旅程。伊绪边跑边害怕的低泣，但无论她是如何放声呐喊，依旧没有人能够听到她的呼救。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伊绪感觉自己也要被这绝望的黑暗吞没了……
谁来救救我？老天啊，救救我吧！我不想在这里！不想永远在这里！快来救救我！无论是谁……
突然，黑暗中伸出一只大手，掌心暖热的温度烫的伊绪双腿一软。她看不见手的主人的脸，只能凭着本能仔仔细细摩挲着这双手，感觉手的修长手型，感觉他略略粗糙的皮肤，感觉掌心上附着的薄茧……
这种实实在在的感觉让她欢欣的几乎要放声大哭。
这个人牵着她跑的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要飞起来一般。伊绪隐隐约约看见前方又一缕微光，像黎明前的启明星，标志着新生朝阳的位置。脚下能看见的地方越来越大，然而这双手的主人却始终不露出半点脸庞。
伊绪泪眼婆娑的看着这个人，用自己所有的精神去记下他的背影：他的肩膀削瘦却给人强烈的安全感，他的手臂修长而有力，他的长腿一伸仿佛就能跨越一道海峡，他的身型高大到仿佛连天空能都撑起来……
“你是谁……是谁？是谁？”伊绪喃喃着问道，但那个人连一个字都没有发出。
终于，微光逼近，强烈的光芒将伊绪整个人笼罩在极度温暖的柔软中，她最后的回眸，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那个人清晰而温润的声音是那么熟悉，那么让她安心。
“伊绪，活下去……”
“阿京……”伊绪下意识的蹦出一个熟悉的名字，然后她看到那个人身体轻轻一颤。
“阿京！！！”
—
伊绪缓缓睁开眼，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干涩的难受。脸颊与枕头接触时感觉到的湿润，提醒她曾经真正的哭泣过。伊绪慢慢坐直身子，看向门口。
房间的门是微微打开的，她躺在床上，还盖着被子，应该是旗本和也听到自己推倒衣架的声音，上来看情况的时候把她抱到床上去的。
外头传来旗本和也轻缓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他推门而入，看到伊绪的时候眼睛一亮。
“伊绪！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
面对真挚的关心，伊绪无法说出任何让他担心的回答，于是她轻轻摇头，“不疼了，只是有点累。”
旗本和也立刻放心了不少，他摸摸伊绪的头，笑的温和：“你不要太着急了。记忆一定会恢复的。我帮你熬了点稀饭，端上来给你。吃了药你就睡觉吧。”
旋即便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伊绪犹豫了一会儿，终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于是出声喊住了他的脚步：“和也先生！那个……我有个问题。”
“嗯？”旗本和也诧异的回头看他，然后在伊绪问出“阿京这个人是谁”的时候，身体微微一颤。
“你认识他的对不对？”伊绪立刻发现了旗本和也的异样，惊喜的追问。
旗本和也露出另一个晦涩的微笑，张了张口，正要说话的时候，门外另一个平时戏谑此时严肃的声音代替了他的回答：“阿京……神户京是你的老师。”
推门而入的是旗本宏也。
“老师？”伊绪感到十分诧异，“是立海大的老师？”亦或是她刚刚才知道的“冰帝学园”的？
“帝都大学文学部历史系副教授神户京。三年前，年仅29岁就升任副教授级别，是帝都大学的近二十年来历史系的又一个天才。”旗本宏也坐到伊绪床边，露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微笑，“我们是老朋友了，你是他最后一个学生。”
“最后一个学生？”伊绪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旗本宏也随后就解释了这个疑问，却给了伊绪一个惊天霹雳：“是的，最后一个。因为他死了。”
伊绪浑身一震，一股莫名的痛楚从心底迅速蔓延开来，席卷全身的神经，痛的她几乎要倒回床上。
“伊绪？”旗本和也走过来瞪了宏也一眼，似乎不赞同他对伊绪说这件事，然而转头看向伊绪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满脸眼泪。
“你为什么哭？”宏也依旧笑得极其怪异，他伸出手指拭去伊绪脸上的泪珠，深沉的双眼紧紧盯着伊绪的星眸，“你不记得了不是吗？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的名字哭？”
伊绪摇摇头，双臂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全身颤抖，泪水漱漱而落。“我不知道，但听到他死了，我真的很难过……这里非常难过……”她指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混杂着迷茫和悲伤，乱发遮住一只眼睛，显得极其狼狈。
“怪不得，人们说情感是忘不了的……”旗本宏也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喃喃自语。
伊绪一怔，讷讷的望着旗本宏也的脸。他的脸上隐隐约约的浮现着一分说不清的神情，似乎是一种感怀和怅然的感触，但是被他总是玩世不恭的外表深深的掩埋着，她看不懂。
但她好歹听出了几分画外音，感觉到这个人的这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在这里住了一星期，伊绪已经彻底摸透了这两兄弟的性格。他们有着英俊潇洒的外表，看似不菲的家世，是典型的富家公子。
但兄弟俩的性格却大相径庭。弟弟旗本和也是立海大学的经济学讲师，平时不算太忙。这一段时间都是他在照顾伊绪。旗本和也为人温润有礼，对人体贴，待人接物完美到让人叹息。他非常细心周到，为病中的伊绪安排好了一切。
而哥哥旗本宏也却完全不同。他有着很高的学历——旗本和也说过他哥哥拿到过麻省理工的经济学硕士学位，但却回到日本考了一本教师证，在一所高中里当了个逍遥自在的英文老师。这足以证明他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旗本宏也洒脱不羁，玩世不恭，经常彻夜不归，但他的眼神出乎意料的锐利，伊绪几次三番的试探都被他不动声色的混了过去。他绝对是比旗本和也厉害几倍的家伙。
因此，当旗本宏也那张高深莫测的脸第一次在伊绪面前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当他的手指以十分暧昧的姿势拭去她的泪水时，她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
“扑哧。”旗本宏也看到发呆的样子笑了一声，站起来对和也说，“我去洗个澡，浑身粉笔灰难受死了。”
和也温和笑笑，接替离开的旗本宏也坐到了伊绪身边。他刚刚已经下楼将稀饭端上来了。
“趁热喝，喝完吃药。”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伊绪连忙点头，接过碗和调羹，一勺一勺将米粒送进嘴里。
稀饭的热气氲氤，伊绪满足的喟叹了一声。刚刚哭过的眼睛干涩的难受，她有些困了。
“和也先生，我刚刚不仅梦到了那个人。”她停下动作，想到“阿京”她心头一痛，话一出口就变成了“那个人”，“我还……还梦到了某些其他的事情，好像、好像是我家里的人。”
旗本和也诧异的抬眼看她，不知是不是热气熏得的缘故，伊绪的双颊绯红，刚刚哭过的眼睛也清亮清亮的。
“家人？你想起来了吗？”
伊绪缓缓摇头，“只是梦到一些片段，但是模模糊糊的，记得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知道我有父母，弟弟。”
旗本和也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伊绪，这些事情我原本就像告诉你的。你家里的事情我们其实清楚，只是你一直不肯回家，也不愿意我们联系你家里，所以我们才不方便说。怕你记起来以后怪我们自作主张。”
伊绪连忙摆摆手，十分受宠若惊，“没有的事！和也先生和宏也先生对我这么好，我不会怪你们的！真的！”她说的信誓旦旦，就差指天发誓了。
和也有清浅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整间房间都亮起来了。伊绪看他笑，也跟着傻傻的笑起来。
“伊绪，你的决定我不会反对，但是请千万不要自己做决定，知道吗？”他语重心长的说，“不要让我们担心。”
伊绪眨眨眼，看着旗本和也双眼之中流露出来的显而易见的担忧，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那个……那你能和我说说我以前的事吗？什么样的都好。”她小心翼翼的问。
旗本和也点头，沉吟片刻，“先说一些吧。”
他想了一下，然后将自己回忆中的影像娓娓道来：“我们刚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在阿京的家里了。当时你穿着男装围着围裙，在……蹲在厨房角落里吃泡面，看到我进来的时候尴尬极了，嘴里的面都吐出来。”说道这里，旗本和也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喷了我一身。”
伊绪咂舌，不会吧……
“你的事情，我是听阿京说的。你和家里人闹了矛盾，一个人离家出走，参加了新宿那一带的不良帮派，浑身是伤，差点死在外面。是阿京把你捡了回来。阿京年少的时候也叛逆过一阵子，看你不愿意回家，就收留了你。然后——然后你就做了他的学生。后来你改了名字，才叫神户伊绪的。你原来的名字你应该清楚了吧？”
伊绪点点头，她想起了学生证上的“忍足优咲”。
不过，她竟然还参加过不良帮派……她完全没有想到。或许是因为她太过出格，才逃家的吗？
“后来阿京匆匆忙忙的出国去埃及，原本想让你住到我们这里来的，但是你怎么都不肯离开阿京，最后他只能带着你一起走了。这是两年多以前的事情。然后去年四月的时候你回来了，带着阿京的骨灰——”说到这里，旗本和也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那时候你整个人形容枯槁，我们都担心你会不会想不开，原本想邀请你过来和我们一起的，但你选择在辻堂（立海大附近的地名）那里租了个公寓，一整天神神秘秘的，也不愿意让我们联系你家里人。直到你出事。至于你在埃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阿京到底是怎么死的，自始至终你都没说过。”
伊绪心底一震，双手慢慢紧攥成拳。她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会留下四句谜团，还有导致她失忆的“创伤性事件”是什么。这些，一定都和她和“阿京”在埃及的那两年有关。
阿京——神户京的死，也许真的是一场阴谋。
伊绪不动声色的让这个想法在心里绕了一圈，然后抬起头，对旗本和也诚恳的说：“谢谢你，和也先生。”
“没关系，”旗本和也微微一笑，他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旗本宏也却突然出现在门口，象征性的敲了敲敞开的门。
他穿着家居服，浑身冒着热气。似乎是刚刚洗完澡的样子，整个人显得比刚刚的颓废感要精神多了。
“刚才接到幸村同学的电话，他这周末来看你。”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幸村同学？伊绪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额外的收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