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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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能特务课，添置了一架重症监护病床的联络指挥室——
几十块用于显示不同的联络渠道的屏幕时亮时暗，咔哒咔哒的键盘敲击声接连不断，这是“天人五衰事件”以来，坂口安吾深夜连续加班的第19天。
种田长官已经昏迷了两周了。虽然至今为止安吾都是配合太宰的指示，配合逐渐重新汇聚的侦探社针对天五的下一步计划策划了一次又一次的破坏行动，但是每一次都只会遭遇更大的失败——就如同每每翻过高山之后，立即跌入更深的谷底一般。
坂口安吾已经不会再惊讶了。与其说他现在是基于“还能翻盘”的指望而听从太宰的指示，不如说是“反正自己也想不到比太宰的计谋更好的办法，那不如把能做的事都做完然后听天由命”，要说是自暴自弃那也确实是自暴自弃。毕竟眼下的情况就是糟糕到了这种程度——最糟糕的一点是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刻它会变得有多糟糕。
距离吸血鬼占据全世界的一半，还有三天，那个魔人的计谋却还远远望不到尽头。虽然安吾本人的性命并不曾像盟友的侦探社和□□的成员一样如同风中残烛，但是他身处的战场却比刀与枪的交锋更为焦灼、险恶，一字之差便能谬之千里，这便是情报战的第一线。
自从共噬逮捕魔人以来，安吾就在搜查一切可能与魔人的布局相关的情报了。然而，直到两周前，安吾才确信魔人，不，天人五衰的根源正在于政府，他们甚至能篡改行政要员的行程和安保安排，还能推送自己的核心成员在法务省的大人物身边长时间潜伏，各方面的证据都说明了他们就在政府的鼻子底下。
然而即使安吾是一名潜入出身的特别搜查官，异能也是调查情报的最适类型，他仍然不敢说对于魔人可能接触过的部门有着百分之百的肯定。如果说军警、公安、法务省这些一般民众也耳熟能详的组织是露出水面的冰山，那么异能特务课就是正体仅存在于都市传说中，仅存在于水面之下的活火山，然而除此之外的海底（国家的背面）究竟还有些什么奇景，那就只有身处其中的相关者才能了解到了——比如“第七机关”。
根据小栗虫太郎的说法，坂口安吾悲哀地发现，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魔人会仅仅为了一个人的异能闯入“第七机关”。按照那个魔人常用的手段，很可能连这一组织也被他渗透了——话又说回来，除非是侦探社这种小作坊体量却又有高精尖质量的组织，还有什么部门是老鼠渗透不了的？如果单纯地将这些很可能已经有了漏洞的部门全部打为敌方，其后果必然是难以承受的——与国家为敌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所以这里就是安吾的工作了：从细节之处专注，通过大量情报的对比印证来筛出公务中的“不和谐音符”，然后通过中立的建议来修正它——只要漏洞变得没有任何人可以利用，那么它就跟不存在一样。这就是只有安吾能做到，也是只有安吾会去做的对抗魔人和他的眷属的笨办法。
那个魔人与太宰有着类似的才能，最擅长的伏线方式就是将每个个体人生中的每一点稍许错位的因缘都利用起来，或是徐徐诱之以言语，或是寻机误之以情报，又或是不动声色地将其控制隐匿于人群，等待暗中递出刀刃的时机。
只是，安吾很清楚，太宰与魔人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因为某个男人的引导，太宰学会了不使用这样的本能也能暂且与这个世界相处的办法，因此在与魔人对弈的过程当中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后手位。
但是，现实的棋局并没有回合制的规则，如果不能通过刻意构造的情报差距制造“后发先至”的效果的话，魔人的计划就将立于不败之地——因为计划的最终，决定胜负的并非是棋子的余量，而是“书”。谁能掌握“书”，谁就将终结这一棋局，因为“书”是高过一切异能的等级，是比不讲理的异能力更不讲理的世界的规则。
安吾越是近距离接触太宰和魔人这两人的博弈，越忍不住去思考，他们的战斗仿佛代表了两股指向世界的意志——这个世界是残酷大于宽容的呢，还是相反呢？
如果用这个问题问四年前的安吾和太宰，答案可能是与如今的他们完全对立的吧。不如说，如果把侦探社的主要成员彼此相遇之前的经历列个表发给一百个人看，大概99个人会认为这世界果然是不讲理的吧。而那剩下的一个人就是他们自己——唯独他们自己已经不再会为了自己的命运而质问上天了，因为他们已经不止是自己，而是“他们”。
“叮。”电子邮箱发出一声轻响，打断了安吾已经游离到哲学和社会学上的思考。他习惯性地把正在编辑中的工作日志存档关闭，然后点开了新收到的邮件——是与首相的直连通话会议预约成功的通知信件。
九个小时之后吗……距离关键的交接时刻只剩下十一个小时，排除掉用于飞行运输大指令的那一部分，交涉的日程可谓是刻不容缓——如果明早不能在标准岛上联合国特别本部的第一场会议上敲定这件事，那么一切努力都将付之流水。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截止时间相较起来更加薛定谔，但同样是亟待解决的麻烦事……坂口安吾回想起了昨天谷崎润一郎、宫泽贤治前来汇合时，顺路带回来的坏消息。
——28个小时之前，露西的异能空间——
“你是说，这是森先生的反击计划？虽然猎犬每一个人都很强没错，而且现在关于福地能做到和不能做到的事也有了一定的情报基础……但是要打败福地，没那么简单吧？”国木田独步翻动着上一次新双黑与福地的战斗记录，推了推眼镜。
“那个家伙当然知道这一点，”与谢野晶子的目光沉了下来，“不如说，他的目的就是叫那个立原道造，以会失败的前提去战斗吧。虽然立原道造知不知道这件事还不好说，但是那个黑心医生就是这样的人。”
“不，绷带贴小哥当然不知道吧，”江户川乱步含着棒棒糖歪倒在花花绿绿的礼物盒上，“这个作战，关键点不在于他能不能正面取得胜利，而在于神威本身会不会在猎犬那群人面前放松到那个地步……就是说，表演的破绽出现了啊。如果绷带贴小哥的失败能成为胜利的垫脚石，那么他就会成为胜利的一部分，自己也不算是骗了他，那个森医生一定会这么狡辩吧。”
“原来如此，”同样是潜入出身的坂口安吾考虑了一下面对这种任务自己的一些做法，“如果不能正面阻挡福地拿到大指令，那就从根本上摧毁福地能够利用大指令的地位基础……吗？确实是那个森首领会有的思考。”
但是作为第五猎犬的立原君，他的情报应该是优先递给军警监察部的，一个完全是秘密主义，跟异能特务课这边根本没有往来的部门。要打点什么地方才能获取直接交涉沟通的权限呢，安吾陷入了思考。
“不，能够通话交涉的时间点，就已经来不及了吧，那个老头可是有比杀人刀更快的灭口武器——也是我们明天需要针对的目标之一，吸血鬼感染的源头。”乱步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表情，“作战的关键是——在绷带贴小哥获取直接证据之后，军警监察部的全员被感染之前，拿到可以作为证据的物品……或者说，‘记忆’。”
原来如此，这里是该自己出场的时候了啊。按照福地这种灭口思路，大概在那个时间段里接近军警监察部的人员会全部被感染吧，但是他能够封口的也只有人了——存留于物体的记忆是不会说谎的，要是连在福地的命令之下某人被感染的现场记忆也能获得的话，福地本人是幕后黑手的说法就确凿无疑了。
但这样就出现了新的问题——如果一个秘密主义部门里的全部人员都是吸血鬼，要怎么得到其中流出的关键物品呢？换句话说，这个作战的关键是……
“时机很关键啊，”国木田独步看了眼手表，“按照森先生的预测，立原会动手的时间点是？”
“那个森先生说的好像是……”宫泽贤治一边回忆，一边复述。
新的重任又添加到了坂口安吾的行程表上。
——回忆结束——
距离针对军警监察部的作战已经过去了十数个小时，这也是安吾能够预约首相在凌晨一点钟的直连通话时间，并有把握说服首相转变阵营的关键材料。
一切正如太宰的计划——“政府不相信侦探社并不要紧，一并也不相信神威的话那就没问题。在进入大指令被使用的最坏的情况之前竭力控制局面，在不可能继续下滑的谷底才是反击打响的时候。”
但是，这一次魔人的布局又在哪里呢？吸血鬼的进攻能力令人惊怖，无声无息就沦陷了的军警监察部是第一个，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异能特务课了，安吾还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完全不会暴露，不如说他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如果明天的最终作战仍然不能遏制吸血鬼的源头的话，自己可能已经没有后天了。
……当然，如果计划顺利进行，自己的后天也不会好到哪去——变成吸血鬼和变成□□相比到底哪个更糟糕一点，他竟然无法分辨。
‘结果，这次也，只能相信侦探社那边的作战能顺利了吗……’熟悉的无力的感觉，令安吾再度回忆起来四年前在横滨近海船上，眼睁睁看着一纸定下好友人生结局的协议就此签订时，某种怆然的悲哀。
从那时起，安吾学会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会因为安吾的异能而相信着他会掌握真相，唯独他自己不能。因为异能是可以被愚弄、被绕过的，唯独智慧的头脑不会。所以，坂口安吾唯独会相信，也只会完全相信太宰治的判断，而太宰治选择相信江户川乱步可以翻盘，所以安吾也会选择把结局托付给他们。
偶尔，真的只是偶尔，安吾会忍不住去思考一种可能性——如果四年前，mimic的资料巧合地出现在了□□的视线中的时候，自己能意识到那是某个魔人的明谋，而不是直接提交给了森首领的话；如果四年前，被森首领派去mimic卧底，调查到纪德的异能，自己能意识到那个人能找到的寻死对象只可能是一个人的话；如果四年前，自己没有那么天真地以为，以织田作的强大，加上自己冒死透露的情报，完全足以保全自己的话……如果，五天之前，在近海船上与福地的战斗中，有能力与品性一样值得信赖的织田作加入的话，那么结果会不会截然不同呢？
——那个可能性，想要看一看吗？
这是连续加班中出现的幻听还是自己内心真实的自我质疑呢？‘硬要说的话，当然是想的吧。如果无论输赢，自己的结局都是死的话，那么至少死前还想再去那个地方再喝一杯酒……‘在这种地方确实感受到了自己的贪心，但安吾唯独在这个问题上不想再节制自己。
——结局尚未确定，一切皆有可能。
——欢迎来到，■■■■放映厅。
——祝彼之所愿，终有见证之时。
场景变换了。有些空旷的电影院场景，只有后排座位的一角附近有着吵吵嚷嚷的熟悉景象——是侦探社的那些人。他们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开作战会议吗？
安吾的目光忽然与无缝混入其中气氛的森欧外对上了。礼貌性致意后，安吾借着坐下的动作断开会令他回忆起某些封闭起来的噩梦的眼神接触。自我的想象不可能构造出如此真实的恐怖，所以这不是群体幻觉。
安吾试着用异能读取影院的座位，结果只看到一片空白：这个放映厅与能创造历史的书不同，是完完全全的“无中生有”，有点类似坡的小说，但又有一点决定性的不同——安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感受到以往那种信息流入大脑造成的压迫感。
答案只有一个了，这里是“意识”与“情报”构成的虚拟场所，大致上与某些国家政要用于远程开会的全息技术类似，只不过是异能科技的版本。
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安吾看了看自己附近的那些座位，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事实：自己可能暂时要孤身一人了，毕竟种田长官还在昏睡，随同安吾加班的那几名护卫官的名字都不在这里，倒是某个不靠谱下属和她所监管的特A级危险异能者座上有名。
安吾正想着这件事的时候，那一对搭档就到达了现场。一如既往我行我素的绫辻侦探打量了一下全场，十分自然地在第一排末尾的座位坐下了。
“等等，绫辻老师，你的位置明明在这边……！”被有意遮挡的辻村深月没注意到，但是坂口安吾却从绫辻侦探的茶色墨镜的反射中看到了那个会让他如此急迫地遮掩的名字——那位引导绫辻侦探进入异能特务课，也是与辻村深月同名的，她的真正母亲……原来这个人没死吗，某种意义上还真是令人羡慕。
嘟嘟囔囔抗议着的辻村深月最终还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恰好位于原本绫辻的座位右边，现在绫辻的座位正后方。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换座位这一行为本身会不会造成什么后果，但是听侦探社那边进行得热火朝天的换座行动，这大概根本不会成为什么严重的问题，所以安吾也不打算去干扰那一对侦探搭档的个人情趣。
现在他最关注的问题是，这一次意料之外的召集，能否把太宰也从监狱之中带出来呢。安吾的目光一遍一遍地扫视着全场，他看到了正自得其乐的魏尔伦，头上绷带还没拆干净的菲茨杰拉德与他的参谋奥尔科特，好像还没睡醒的洛夫克拉夫特，不知为何脸色发青还被魔术师果戈里亲密地拉着胳膊的西格玛，然后是迅速将气氛变为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的猎犬部队（福地不知为何不在，让他松了口气），最后是两个还穿着白色囚服的男人——太宰，和费奥多尔。
‘不管原本这个空间想让我们看什么，这样下去我们这边反而要先打一场了吧。’安吾面上绷紧，心里却苦笑起来，‘不如说，如果能仅仅通过打一架就解决问题的话倒还好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可能性……？‘他绝对不会承认，看到仍然活蹦乱跳的太宰其实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