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终年》月月追风

2、二

　　---你我同样流连于竹马与青梅的玩具。夜晚庞大的银河挂满了你不忍的表情。这一颗是，那一颗是，所有都是。我看见你忍痛的笑意，于是盈盈欠身，华丽地转起裙角。

　　深秋的午后，一点点的阳光嵌在身上摇摇欲坠，桔轻快着脚步有些兴奋，左顾右盼地走在学院的林荫大道上。

　　嘴角被线牵着始终放不下来，一想到清泽惊讶的表情桔就很想找个小角落狂笑一通。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明媚的午后，鬼鬼祟祟地行动。反正，无论如何清泽都是没办法对自己生气的。就算生气了，桔也有办法让他把满腔的愤慨转眼间抛诸脑后。

　　谁叫他们青梅竹马。他动一下眼皮，她就大概猜到他下一个表情。

　　兜兜转转，一心想着找那个躲在暗处挂着“高二（3）班”牌子的教室，结果一不小心在校园的人群中忘了来意。并不是偶然的，只是长年侧身于金发碧眼的异类中，终于发现了自家人的好。所以重新捧起了丢在脚下的宝藏，流连忘返。感到自己一点点被人群淹没，终于变成庞大几何图形中的一个点，黑压压的真实。

　　一不小心，就丢失了那么多个可以和清泽好好相处的时间。叠加再覆盖，季节轮换很多圈。

　　“清泽今天看起来很高兴啊。”

　　喧闹的人群中，这句话从某个女生的嘴里掷出来极大的刺激了桔的敏感点。声音不大，却一下被桔找到了源头。那个长发及肩的女生，和朋友并肩，笑起来叫人想起春天的草地，不见满眼的翡绿但苗头被风吹过肆无忌惮。——好像用了贬义的词，但桔总是对这女生的话很不舒服。虽然她的确足够漂亮并且轻柔。

　　下意识地靠近，尾随其后。当事者依旧毫不知情谈论继续：

　　“不知道清泽遇上了什么事。”桔挑挑眉毛，会是什么事呢？

　　“真亏了你能看出来。清泽平时都阴着脸不说话，好可怕的样子。”呀，原来这个家伙根本就还是老样子嘛！

　　“不是，其实清泽一点都不可怕的。”呃……其他的放一边，只同意这一句。桔用力地点点头。

　　“唉……只有你敢靠近他。竹夕，你可真叫人羡慕……”

　　哦，原来这个女生，叫竹夕。

　　桔突然有一种冲动，想上去拍那女生的肩，用很拽的表情大声宣布清泽是她的。是她的……

　　声音顿一顿，有一片叶子擦着脸落下。

　　是自己的……什么呢……

　　青梅竹马？怎么看都只是连一只蚂蚁都可以漠视而过的关系，何况之间又间隔了好几年。这几年，朦朦胧胧中，终于懂得了自己不知道因为哪一次手拉手的嬉闹而悄然成熟的心意，可是清泽呢？

　　清泽究竟……是自己的什么人呢……

　　可就算确定了某一种关系，那又能怎么样。

　　落叶一潮又一潮地扑面而来，桔终于有些看不清前面的人影。

　　睁大眼睛就可以不让眼泪掉下来？这到底是谁说的鬼话。

　　{ [ - - = = + = = - - ] }

　　一路心思复杂地展转，渐渐看见一点点喜悦的端倪。两个女生一拐进了“高二（3）班”的大门，桔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现在的角度，刚刚好看见清泽翘着腿，带着一副耳机，看着窗外。

　　隐约感到音乐浮上了他的睫毛，阳光抚过他的脸勾勒的那一圈犀利的轮廓俊朗分明。

　　在心里默念，给你五秒钟，回头发现我。

　　一。

　　二。

　　三。

　　四……

　　如果你发现了我，那么我就……

　　五……

　　“wu”的音节徘徊在胸腔却被一道人影冷不丁地阻断梗了回去。桔咬咬嘴唇，懊恼地发现是刚刚那个女生，正站在清泽的身边，以至桔看不到清泽的表情。那个女生好像是叫“竹夕”来的。被打断游戏的懊恼中还有一点庆幸，没有结果的继续期待，总是比得到讨厌结果的失望而要好得多。

　　然而这样一来，刚才对自己的许诺也就丧失了选择的机会。

　　移动一小段距离埋伏在门口，可以听见两人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飘进耳朵。

　　“清泽遇到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

　　“看上去很开心啊。”

　　“……还好。”

　　……

　　谈话的内容让原本提心吊胆满腔愤慨的桔差一点大笑出来。那个叫竹夕的女生一直在自说自话，清泽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桔断定他一定是面无表情。——那是比气恼或是厌恶更令人心寒的表情。

　　{ [ - - = = + = = - - ] }

　　“隔壁班的那个女生好像喜欢你诶。”

　　一路上，桔有些兴奋地向清泽描述自己一天的发现，惟独这一句让他脚下一顿。

　　没有发现丝毫异样，桔继续将小女生的八卦本性发扬光大。

　　“清泽，你觉得她怎么样？”

　　清泽走在前面，没有理会的意思，桔不气馁。

　　“清泽，她真的长得很可爱的，你怎么想？”

　　依旧没有回应。而桔浑然不觉得一脚踏进了立着红色牌令的禁区。

　　“听说她要向你表白。”

　　“……”

　　清泽越走越快，桔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终于有些生气了：

　　“喂！清泽！”，快跑追上去，一把拉住男生的胳膊，让他不得不侧过身来注意自己：“我在同你说话啊！”

　　桔抬起头却看见清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里一颤，就不自觉地松了手。

　　“清泽……”

　　“太晚了。我先回家去了。”他不带任何语调地说完，转身大步而去，留下桔站在原地独自错愕。

　　看着他的背影，桔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道路两旁的灌木逐渐掩埋了他的身影，后悔与难过就源源不断地从四周涌过来。挡住了桔打算继续眺望的目光。

　　“清泽……”

　　第一次桔感觉到，这一次无论如何放低姿态软着声音求情，清泽也再不会转身看自己一眼了。一直以为“可以和清泽好好相处”是自己何时何地都会享有的特权，然而终究想不到，它们被收走地不留余地，带着决绝的姿态四散而去。

　　泪水毫不迟疑地涌上来，林荫的大道下是桔无可抑制的恐慌。

　　清泽没有笑也没有生气，他只是不带表情的说话，然后好像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回不到桔身边来。

　　第二天的清晨，桔早早地跑到清泽家的门口等待。

　　看看表，是出门的时间。清泽从房子里走出来，关好门，一贯地有条不紊。他走下台阶，看到一个小小的忐忑的身影，是桔咬着嘴唇望着自己。

　　“清泽……”

　　男生没有说话，也一样没有表情，径直从她身前走过，桔却仿佛被他带走了世界的色彩。

　　原来自己与他的关系，就这样轰然之间倒塌在了两人脚下的时光，粹然消逝在他已毫无波澜的眉目。从此同所有人一样，不是谁的谁，只是谁谁谁。不是青梅竹马的亲密关系，只是偶然认识了很长时间的无关人氏。

　　桔想到这里鼻子尖就红了，她看着清泽一点点走远，觉得很冷。

　　“清泽……”她哽咽地喊，“清泽……别走啊……”

　　泪水汹涌而至，再也无法发出声音，只是觉得世界一点点的崩塌，崩塌在他身后那道宏渊，而她永远无法跨越，只能任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渐渐丧失力量而绝望。

　　“你别哭啊。”猛然听到这个带一点焦急的声音，桔还没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把埋住脸的双手一点点地拉开一条缝隙，让光线从他的脸上折进自己的瞳孔。

　　这一回终于看清了，是清泽。眉头因为担心卷在一起。

　　“清泽！”

　　男生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动作反而让女生哭的更加厉害，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最后只能默默站在她旁边，直到她终于愿意擦干肿成核桃的眼睛对他咧开嘴笑。

　　“清泽……我以为你永远都不要理我了……”

　　男生依旧手插着兜不管不顾地向前走，然而这一次另一只手拉起了女生。

　　“傻瓜……怎么会呢……”声音几不可闻，也许女生根本没有听见，她笑得阳光灿烂，手舞足蹈。

　　虽然依旧没有搞清楚清泽生气的原因，不过桔已经不去在意这些。清泽没有丢下自己，这似乎可以是任何喜悦与幸福的来源。潮水从手中的匣子里漫过整个世界，听见心在其中温和而完满地颤抖：

　　清泽，不会丢下桔不理的。

　　{ [ - - = = + = = - - ] }

　　回过神来，叫竹夕的女生依然挡在自己和清泽之间。忍不住对她的讨厌，桔撇撇嘴走了进去。

　　只稍微变换一个角度，就可以清楚地发现清泽的表情。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桔在他嘴角隐匿的部位发现了一丝丝上扬的痕迹。竹夕笑得格外甜美，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桔有些愣，只是不知该站在哪里才好。远远的看不好，近了却更是料想不到的情形。

　　清泽，你说你不会丢下我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