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徐霜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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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居多年的徐夫人讨厌这个忽然在七月初搬进来的外甥女。
这个女人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当代有钱人身上最常见的腐化气质，虽然不那么娇气，但是虚荣，懒散，自私利己，乍一看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美人，但是女人，尤其是上了些岁数的妇人们，接触久了便会对她心生厌恶。
更令人感到厌恶的是，这个让女人心生嫌恶的女人格外地讨男人喜欢，那些个正派英俊的男人都爱着她。
“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
赵汉卿少帅在追求徐霜洁时曾经无数次说过这句话，然而他最终还是没能抱得美人归。
徐霜洁是留洋回来的，从法国回来后便不止抱怨天津的天气太差，太干燥等等，但这一切都没有动摇她留在这里的心。比如现在，她一边抱怨着徐夫人家厨师做的饭太咸，一边却一口气吃掉了两个人的量，然后擦擦嘴微笑着走上了楼，纤细的腰和圆滚滚的屁股扭动着，好像那件上个月才刚刚定做的暗金色的绣边旗袍已经包不住她的臀部了一样。
“她可别再是为了那个什么格朗司，”身后的小侄女宋碧云刻薄地嘟囔出几句话来，“天天除了吃就是在屋子里写那些酸话，不晓得是不是肚子里揣了别人的种急着找下家儿。”
“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口无遮拦！”
徐夫人顺手抄起餐盘旁的扇子扇在了宋碧云头上，打完还不忘嘟囔着骂一句牙尖嘴利的小冤家。
徐夫人看着徐霜洁走上楼的背影，不仅狐疑担忧起来：宋碧云说的那种事她倒不是多担心发生，徐霜洁虽然风骚，但不是傻女人。令她担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法院长格朗司因为公事原因暂住在了徐府，而整日嫌弃天津空气与徐夫人家食物口味的徐霜洁却紧随其后来到了徐府，整日与格朗司打得火热，一改往日地不学无术开始学习格朗司的母语德语，整日窝在屋子里写些不晓得寄给谁的信件，甚至放下架子，在几个黄包车夫被拖欠工资聚众闹事时自掏腰包摆平了事情。
这一切不合她平日作风的行为让徐夫人开始岔岔然起来，她不怕格朗司区区一个法院长，却怕这格朗司的老丈人：新文化促进会会长，城中首富林先生。林家乃是望族，书香门第，家学渊博，族中出过好几位大学士，据说还和旧皇族沾亲带故，像徐霜洁父亲那种只发达了两代的武夫，断断是看不上的，更反感其严苛专横的武人之风，有闲便专和徐督军对着干。
郑伶悦瞧着徐夫人那副如热锅蚂蚁般的模样，扬起秀眉笑了笑，倦倦地靠在椅子旁，午后的阳光如同热牛奶一样泼洒在她身上。
“年轻人就是这样，”郑伶悦笑着说，“我们终归是年纪大了，和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总是难以沟通的。”
“这些个丫头片子可比不上我年轻的时候，”徐夫人故作优雅地捏起茶杯，“想当年我可是拒绝过谭总督婚约的人呐，一群乌泱泱的马啊车啊来家里提亲，我就是敢在二楼直接把逐客令甩到他们脸上。”
“哈哈哈，”郑伶悦大笑起来，“果然很疯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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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郑伶悦礼貌地敲开徐霜洁的房门时，徐霜洁刚刚洗完头发，那张金棕色的脸上贴着几捋湿发，她的皮肤光滑而紧致，高耸的颧骨支棱起两只吊起来的，被那些富太太们称为狐狸精的眼睛，浴袍松松垮垮地合在身上，勾勒出她身体鲜活的线条。
“伤风败俗的女人。”
郑伶悦笑骂一声，懒得找些礼貌性的词语来嘲讽徐霜洁。
“你说的对郑伶悦，”徐霜洁用力地梳着她那头烫的卷曲的长发，因为烫发的次数太多，她的头发已经变得极易打结，只得大把大把地把头发撕下来，“有些女人看着多忠烈，为了给短命鬼丈夫守贞拒绝一切追求她的男人，但是内里边儿根本不是这幅烈女德行，到最后男人全都放弃她娶了别的女人，只有她落得没情没钱，徒留一份好名声。”
徐霜洁笑起来，眼角那颗小痣为她的容貌增添了不少玩味。她算不得顶好的美人，眼角是吊的，唇是厚而肥圆的，下颌是有些方的，高颧骨是别人口中典型的克夫相，是一张骨感的，冷漠的脸。好在她爱笑，那双眼睛里就算不笑也透着娇俏机灵的笑意，当她唇角弯起的时候，面颊上会凹下去两条线状的酒窝。加上她打扮时髦，会穿衣服，爱好搞皮肤黑，健康美，洋文说得比那些说起外语来歪歪扭扭的大户人家姑娘好得多，这一点最讨男人的喜欢。
“你说得对，”郑伶悦诚恳至极地望着她，“如您所见，我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接下来的谈话便是摘下面具的二人独处。
“在你姑母面前装出一副和你毫无关联的面孔真是太难了，”郑伶悦端端地坐在椅子上，“我可真是快难哭了。”
“你的男人多了去了，没见你为谁哭过，倒是他们一个个为你哭得好像小孩儿没了妈一样。”
“你有资格说我吗？”
“我至少会让他们在被我抛弃后心甘情愿开开心心地找下家，”徐霜洁笑说着，就好像这是什么值得她骄傲的事情，“谁能想到有口皆碑的郑太太竟然和我联手，计划着抢了亲生侄女的男人呢。”
“是赵汉卿先背弃我的，”郑伶悦故作委屈地耷拉下眉毛，“我只不过是一个不停被男人抛弃的可怜女人罢了。”
“你口才真好。”
徐霜洁敷衍人的时候总是有些不耐烦。
“说回正题，”郑伶悦捋捋头发，微笑着对徐霜洁说，“你应该记得我们的承诺的。”
“当然。”
“可是你现在依旧没有履行你的承诺。”
“你给我的条件是破坏姚媛和赵汉卿之间的关系，但你没说过我该怎么介入他们，接近赵汉卿？呵，一个玩够了就致力于把刚刚大学毕业的少女打造成属于自己的玩具的老油条伪君子，会看上我的小伎俩？”
“你可以试着接近姚媛。”
“女人可比男人难搞多了。”
“以你的魅力也不完全是不可能。”
“什么魅力？”
“让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女人同样着迷的魅力。”
“哦？”
这句话确实激励起了徐霜洁的兴趣，她抬起头嫣然一笑，这笑比她平时那些妖异的媚笑美得多。
“哪位女人，您吗？”
郑伶悦不说话，权当是默认。
“那可是太遗憾了，我不仅没有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能力，而且还为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女人着迷，被她刷的团团转。”
郑伶悦只是笑着，沉默良久。
徐霜洁爱过郑伶悦，但若要说实话，她已经记不得郑伶悦的半分好。
她从前认为郑伶悦是个如画中仙般的人物，清瘦，白皙，圣洁，直到郑伶悦的身子白花花，赤条条的暴露在她面前，她才看出女人干瘪的身材和眼角嘴角细小的纹路是如此不入眼。
所幸对方的手艺已经抵消掉了那些令她不满的地方，徐霜洁从来不知道对方在自己身上细枝末节地方的流连象征着什么，只是心跳的声音不断向上翻腾，直到化作轻浅的呻吟从口中溢出来，但暧昧的触碰与推拉让她感到她们彼此的差异，徐霜洁身体的出口在她面前如同她的身世一样寒怆，在某个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了。直到数年后，她和那些或年轻孟浪或老迈沉闷的男人抱在一起时，才体味出郑伶悦的好来，她曾经抚摸亲吻过的沟壑和线条如同烈酒一般染上徐霜洁的身体，相比之下那些男人给她的感觉更像一杯淡水。
这段往事让徐霜洁在法国的每个夜晚都会想起自己曾经拥抱过的那具干瘦苍白的身体，想起郑伶悦那样看着自己，瞳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澄澈，单眼皮上的那条眼线画的很顺，无故给她那张平淡的瓜子脸添了几分风情，两片薄唇涂的油汪汪的，吐出一句句老练女人才会说出的心不在焉又恬不知耻的话，眼睛眯起来打量着徐霜洁，实际上是用她的精明来衡量她的过去，徐霜洁的未来。徐霜洁和她之间仅仅差了六七岁，却也隔着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时间的洪流。
“而且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没有好处，”徐霜洁拧开一管新的口红，对着镜子细细描摹起唇形来，“如果你开些条件，我或许会考虑考虑。”
郑伶悦微微一笑，眼中映下徐霜洁略微挑衅的神情。
“我们是为了让对方自由地讴歌爱情才分手的……”
“我可不记得我和你分手了。”
徐霜洁强硬地打断了郑伶悦的话茬。
“我没记错的话，姚媛小姐和你在法国时，发生过什么吧？”郑伶悦细嫩的嗓子轻柔地婉转着，“我们都是可怜人，我被抢了男人，你被抢了女人，所以我们要联合起来报复他们。”
“复仇的计划先放放，我最近很忙。”
“你看上那个法院长了吧。”
郑伶悦的声音细小而坦荡。
“格朗司先生。”
徐霜洁努力用优雅平和的姿态抑制自己的心惊肉跳：“真不愧是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谢夸奖，”郑伶悦并没有将徐霜洁对格朗司先生展开攻势一事已经传遍整个徐家的事情说出口，“不过这件事可没你想的容易。”
“就是因为困难才有继续进攻的价值。”
“那和姚媛比起来呢？”
“格朗司优先。”
“看来你是不打算帮我了。”
“是的。”
“那么这样吧，如果你帮了我的忙，我就给你一个奖励。”
“奖励？”
郑伶悦的眼睛充斥着异样的色彩，向徐霜洁的全身游开。
“我自己。”
徐霜洁听着她说的话，忽然神经质般的心口发紧，那句话怪异的不像是郑伶悦能说出来的，却与徐霜洁的心脏紧紧纠结在一起，肉麻至极。
所以她很快便站起身来，看着郑伶悦的眼神勾人却又无法无天。
“谢谢，你的这句话已经成功燃起了我的斗志，我会抽出时间来帮你的。”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徐霜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