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楼》风*一

2、第 2 章

　　忘记了是怎样的一种开始。让时光都无声地向后退去，只有一点一线的记忆剩下。像是一首唱了一半就已急促噤声的曲段，摇曳生风的是细腰，还是长发？
　　第一次见他时，自己还是个未长大的小姑娘。十三岁，有着粉嫩粉嫩的肌肤和天真的眼神。
　　一个人瞒了师傅，来到山顶上看花。春的气息还不是很浓，迎面而来的风雪却有几分香气。
　　该是梅花开了罢。心想着，又不禁更是加快了脚步。
　　奔跑，奔跑。远远地便望见了开在雪地里的一株红梅。雀跃地低呼，使出师傅才教给她的落雪步轻轻巧巧地向它掠去。
　　开春的阳光柔软地照射在银白的雪地上，投到红梅花温柔的花瓣间，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没来得及换气，却让脚下的一根枯枝别了下，以失了重心的方式不由自主地向那株雪地红梅扑过去。
　　……该是，要撞到了吧？
　　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到来。所幸这儿人迹罕至，该没有其他人看到自己这丢脸的一幕。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觉得耳边稳热的呼吸及厚实的怀抱将自己包围。
　　疑惑地睁开眼，看到的是男人坚毅的下巴。往上，落入男人平静的视线中。
　　淡淡地笑着，她发现这个不年轻的男人好看得不可思议。——这样平静的视线，含笑的面庞，却能给人无限的信赖与宁静。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在他眼中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吧。这样平静地对待她，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就像年长的成人，对待孩子总是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的温情来。
　　“你……”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说不出话来。
　　包容地再笑了笑，将她放在了雪地上。男人转身离开的背影于是穿越了时间，永久地凝聚成一个苍凉而温暖的图腾。
　　呆呆地只是望着他消失在一片银白中，早就记不得自己原先来这儿，其实，只是为了看看红梅花的啊。
　　“姨！”一声清脆的女娃呼声，划破凝滞的记忆空间。抖落沾了肩头的落梅，回转身对着奔跑过来的女娃儿宠爱地笑笑。
　　“回来了？”
　　“恩！”女娃儿像一阵风般凑到女子身旁，腻着音调道：“姨呀，又有梅花膏好吃了吗？”
　　“就贪吃！”笑睇了她一眼，女子向一间小小的木屋子走去，却让女娃儿一个晃身挡在了前面。
　　“姨，您歇着，印雪自己进去拿！”
　　撒下一串脆生生的笑，足尖点地便飞身进了屋。
　　“印雪的功力，又精尽不少啊。”仿佛叹息般地微微一摇头，不知道这种连自己都比不上的武学天赋对于印雪来说是福还是祸。
　　或者，是福的吧。——毕竟这江湖中，有多少人渴求着那一份可望不可及的天赋。
　　仅仅花了七年的时间习武，就差不多将自己的身平所学学了个全。而那女娃儿学武的动机，竟然还是出于到某一个地方听听雪落的声音。
　　“姨，为什么我叫印雪呢？”
　　“那是因为，姨第一次看见印雪，是在落满红梅花的雪地里呀。”
　　“红……梅花吗？”
　　“是呀。”女子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当初初见她时的场景。“印雪躺在银白的雪地上，红色的梅花印着雪光——纯净得像不是人间拥有般——印雪——”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思绪中的女子，没发现刚才还在向她发问的女娃儿又将心思一转，溜到了自己既定的名字上面去。
　　“……印雪……那么美的场景印雪自己却是没办法看见的了。”小小的脑袋前后晃着，像是在思索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般，微微闭着的双眼上的睫毛却如两扇不安分的蝶翼般，可爱地细微颤抖着。
　　“那么——听总可以了吧。”像是下了个重大的决心般，缓缓张开闭着的双眼，露出大大的灵动双眸，看向身边的女子，“姨，印雪想听雪落的声音呢。”
　　“雪，雪落吗？”被女娃儿的话吓到的女子，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雪，也有声音的吗？”
　　“——既然下雨有下雨的声音，刮风有刮风的声音，那么，雪落也有雪落的声音吧！”按着孩子的思维方式，很简单地阐述了一个道理，其实也并非是件难事呢。
　　“恩……”像是被这番理论给说服的女子也偏头略一思考，“是这样没有错……但……”
　　“但是什么呢？”乐天的女娃儿接口道。
　　“——但，印雪你要去哪儿听雪呢？——这样，既然要听，总该找个合适的地方吧？”随随便便可不好。
　　“说的是。”九岁的女娃儿也学大人的样儿陷入沉思中。“姨，你也帮印雪想想嘛！”
　　“好……”女子静静地答应了声。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风雪声，穿越了厚重的岁月来扣响心门。什么都留不下呢，在匆忙的时间步伐下面，苟延残喘的人啊，摊开空荡荡的掌心，一个人对着谁微笑呢。
　　女子忽然惊喜的地低呼一声：“印雪——你将来可以去雪落楼听雪呀。”
　　“雪……落楼吗？”女娃儿迷惑地抬起脸，因为怕累，自然又将双眼给合上了。
　　“是啊！”开心地点着头，女子笑得满足一如孩童，大概是因为自己能够想到这么个合适的地方而忍不住得意吧。“雪落楼，位于雪山之颠，四周都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呢。”
　　“就这样吗？”像是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呢。女孩儿在心底瞧不起它地想。
　　“呵呵，当然不止这些喽。”真是性急的小孩子呢。“雪落楼——是这世间最接近天的地方呢——很容易就能够听见雪从天上落下来的声音呢。”
　　“最接近天的地方？”女娃儿为这个答案笑开了，三个浅浅的梨窝儿像是摇曳在雪中的梅花花瓣。“那么高，印雪怎么上去呢？”又想到这个烦人的问题，才刚露出的笑容顿时又垮了下来。
　　“不怕不怕，印雪可以向姨学功夫呀。到时候，身子一晃，就上去了！”
　　“——学功夫？”印雪楞了楞，“很费力气吧？”
　　“印雪这么聪明——不费力气的！”向女娃儿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女子继续鼓励地道：“等印雪先学学看就知道了——如果真的太累的话，中途停止也是可以的呀。”
　　“恩……”陷入挣扎中小女娃儿的表情可爱得像是刚偷偷冒出脑袋的花蕊儿般。
　　“怎么样？”
　　“……好吧！”重重地点了点头，下定决心般地道：“印雪要跟姨学功夫！”
　　身后的红梅花，一瓣一瓣地在风雪中，慢慢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