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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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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剑落下的时候,他只是微微地张了张口。
剑的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剑尖的血顺着白晃晃的修长剑身缓缓流下——那是我的血么?他困惑着一欲抬手触摸那稳热的液体,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红色的梅花在寒冷的雪野肆意开放。瞬间雪落,无声无止。
一代剑客仓雪,殁。
“姨,那后来呢?”小女娃软软的童稚音散开在飘雪的寂静旷野,像是香甜的梅花膏,纯真而香洌。
“后来?”年华似乎没在她脸上落下太多的痕迹,“还需要什么后来呢?”她失笑反问。
“那个,那个剑客死了之后——难道没有人伤心吗?”虽只有小小的六岁稚龄,却有颗温暖的心啊。也许,小孩子的话,心都是温暖的吧。
大大的眼睛直直得望着女子,像是极固执的,非要得个答案似的不肯罢休。
女子轻轻将手掌覆在了小女娃的眼皮上。细腻的肌肤触感不同与成年人的粗糙与苍凉。是完全的柔软与花瓣般的香气,教人爱不释手。
“将眼睛闭上吧,今日看的东西太多了。”
女娃听话地不再睁眼,但嘴里依旧喋喋不忘:“姨,有人为那个剑客伤心吗?”
“……也许,有吧。”
“那就好。”女娃柔软的颊面漾起一抹笑,露出浅浅的三个梨窝儿,没有再追问下去。“——至少有人为他伤心,那就不会,不会……”
不会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理会女娃的自言自语,女子轻巧地将她抱起,足间一点,瞬间向某处掠去。
自天而落的片片雪花,将地上的两个浅印,轻而易举地掩盖。
没有人知道片刻之前,就在这里,有过一段还没了结的对话发生过。
一晃悠,再一晃悠,时间向后推了十年。
长白山终年的积雪按惯例,在初夏到来前,是决计不会融的。
行色匆忙的路人呼吸出的热气,很快消逝在冰凉的空气里。
客栈倒是像永不会客满似的,生意火着。
打尖,住宿。旅途,客栈。风雪,杀戮。从一开始涉足江湖起便像是早已注定的无限循环。一辈子都挣脱不开的束缚,自愿不自愿的,都被牢牢地固定其中。
“小二,先来壶上好的热酒!再加几盘小菜!”汉子一推开店门便豪爽地吆喝。抖一抖满身的雪花,感觉迎面扑来的热气,舒心地咧开了嘴角。
“好哩!”小二麻利地送上酒菜,哈着腰一边整理着桌面,一边顺口问着:“爷打哪儿来啊?”
汉子呷了口酒含在嘴里,咕噜呼噜一阵才咽下。“打雪落楼来!”
“雪落楼?”小二怀疑地望着他,“那——那可是——”
“那可是什么?”汉子颇为自得地笑开了“那可是江湖人人人渴望而不得入的武学圣殿对吧?”
“——照这么说,爷您可是高手哩!”小二崇拜地看着他,“这辈子,光是听听雪落楼这名字,小人就满足了啊!”脸上尽是向往的表情。
“唔,其实咱也只是为雪落楼跑跑腿——哪称得上啥高手呀!”汉子摆摆手,又吞了口酒下去。“要说高手——咱们楼主才叫是呢!”
“雪落楼楼主冷雪!”倒吸了口气,小二像是被自己这脱口而出的名字吓到了。
谁不知——那刚满弱冠的少年有一身怎样诡异的武艺!
打败了他的三位师兄,最终才夺得这雪落楼楼主地位的冷雪,当年才仅仅十五岁。而如今五年的时间过去,他的功力不知道又会有多大的增进。
可怕的男人!——也许,还只是才称得上少年的雪落楼楼主。
“呵呵呵……”像是山外传来的一阵清脆娇软的笑声,眼睛花了一花,人便已坐在汉子面前了。
三个浅浅的梨窝儿荡漾,如梅花拌娇艳纯真的笑靥,微微合着的双眼上的睫毛却孩子气地一扇一扇。一身红白相间的衣衫活脱脱是雪中红梅的化身。
一见面,就令人不由自主地对她心生好感。
完全忘记了刚才她是以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轻功落座在自己面前的汉子亲切地向她笑:“女娃儿,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呀?”
“大叔!”女孩儿虽是闭着双眼,却还是准确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凑近口,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快要收回自己失去好久的东西——您说,我不该高兴吗?”
“是是是!可不是该好好高兴高兴!”汉子替她空了的酒杯再次斟满,“小女娃,这酒可还是得慢些喝,万一给呛着了,这滋味可不好受喽!”
“大叔,无妨!”女孩儿依旧固执地按照自己的喝酒方式——一饮而尽。畅快地吐了吐发麻发热的小红舌头,面向汉子,“大叔,可以帮帮我一个小忙么?”
“女娃儿,啥事?说吧!”汉子拍拍胸口,豪爽地笑道:“只要咱帮得上的,甭说一个了,就连十个大叔我也帮得!”
“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女孩儿开心地笑得更欢了。将酒杯拿在白玉般的小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静静地开口:“替我捎个口信给一个人,叫他把占了我五年的东西还我玩玩吧!”
“有意思!”汉子将口里的酒一气咽下,站起身,像是要走了。“他叫啥名字?”
一切,仿佛就在等这个名字报出。然后,他就会又踏上路程,只是比刚才不同的就是,他此时还兼了另一人的托付。
如此而已,简单如斯。
“呀,他就叫冷雪!”女孩儿像是自责般地轻拢鬓角,“我还没说吗?”
“——什,什么?”就快推门而出的汉子就这样硬生生地给定住了。不敢置信地掉转身子,“女娃儿,你,你再说一遍!”
“他叫冷雪,还有,叫他可以把雪落楼还我玩玩了吧!”女孩儿清脆的嗓音字字清晰如扣,依旧笑靥生花,脸色却渐渐拢上一层凝固了的寒霜,“雪落楼,可是我印雪的呦!”
他冷雪,怎么可以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先夺去私藏了呢?
这口气,她印雪可咽不下呢。
“小女娃,你,可别跟大叔开玩笑呢!”
“谁跟大叔您开玩笑了?!”不高兴地嘟起小巧的嘴巴,印雪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着。她想了想,右掌倏地一举,立刻自她身后几米远的一个包袱被她轻轻松松地给吸了过来。
将拎在手中的包袱扔给汉子,女孩儿面不改色地道:“喏,这是印雪给冷雪的见面礼呢!”
汉子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娃儿不可小觑的内力,也许和楼主的内力都不相上下呢。
他这才正经地重视起她刚才说的那一番话。一边思索着,一边快速地打开包袱,咦?有血?
——竟是颗血淋淋的人头!
是雪落楼的左护法!
再也不敢将那女娃儿的话当成是玩笑了!忙一转身,向门外飞快地奔去。
他得赶快回去向楼主禀明此事!
“呵呵呵……”清脆的笑声又起,“大叔,您为了替我捎话,也不必这么急啊!”
重在那位子上坐下,依旧闭着的眼睛还是没有张开。对着一旁像是吓傻了的店小二轻快地吩咐:“小二,来一壶上好的热酒!”
外面的雪,还是无声地落着吧。但因为一扇薄薄的店门,所以才感觉不到太多的刺骨寒意。
有一天,等自己到了雪落楼楼顶,听着雪落的声音——那感觉,一定很棒吧。
这样静静想着的印雪,不禁缓缓勾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