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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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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入宫参选那天天气极好,天朗气清,微风和煦。
安陵容独自站在角落里,想到前路迷茫,只觉得这样好的阳光也照不到自己脸上。
她正独自出神,身边却走来一个秀女,手中端着杯热茶,秀女没看着角落里的安陵容,一下撞到她身上。
安陵容倒没事,只是一整杯热茶都泼到秀女脚下,吓人一跳不说,她的宫裙裙角也沾湿了一片。
“你是哪家的秀女!站在角落里碍事!”夏冬春不由分说地嚷嚷起来,抓着安陵容的手腕不放。
“大好的日子,你却在这儿堵路,害得一杯茶都泼到我身上了!这可是上好的苏绣!”
“你是谁家的?懂不懂规矩!”
夏冬春咄咄逼人,声音又高又尖,刺耳呱噪。直刺得安陵容头疼。
“你可知你得罪的是包衣左领家的小姐夏冬春!”身后传来不知哪位秀女的话,周围净是些窸窸窣窣的低声言语。
偶尔有些“夏家小姐……不好惹……”“寒酸……小门小户……”的冷言冷语传来,直让安陵容委屈极了。
这本来就与她无关,她只是站在角落里,捧茶的不是她,走动的不是她,泼了茶水的也不是她。只是因为对方是从四品的包衣左领家的小姐,一切就能颠倒黑白了。
泪意渐渐涌上眼底,她却不敢抹去。抬眸直视夏冬春。眼中泪光闪闪,却又不肯屈服,“妹妹本就安安稳稳站在这儿,未曾走动过,是姐姐捧茶没注意路——”
“你还敢放肆!”夏冬春本就不是好性子,现在被她一刺,怒火更胜。只是她还带着一丝理智,“你叫什么?是哪家养出来不懂规矩的女儿?”
“我叫安陵容,家父是……松阳县丞安比槐。”
“穷乡僻壤出来的寒酸人,不可能入选!你还敢在宫中作死!今天必然要让你知道个好歹!今日之事,你若不给我跪下叩头请罪,便善了不得!”
沈眉庄本与甄嬛讨论,突然听见“安陵容”三个字,想到川锦竺再三请她多加照顾的安家女儿。再看她泪眼朦胧却不屈不跪,好感再加三分。
沈眉庄站出来,快步走到夏冬春和安陵容中间。“一件衣裳罢了,夏姐姐宽宏大量不值得生气。这件衣裳,便由我代替安姐姐赔给夏姐姐。”
夏冬春本来得意洋洋,却又有人突然站出来出头。
她上下打量一眼沈眉庄,端庄秀美,是个难得的美人,再看身上衣饰虽不华贵,却风雅不俗。宫裙针脚整齐,线纯光亮,花纹是以精细逼真的绣法绣出来雨打清荷的文人画。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蜀绣针法了,京中刚时兴不久,甚至连夏冬春本人都没有机会制上一件。
夏冬春神色缓和许多,却仍是不忿模样,“你又是谁?”
“济州协领沈自山,正是家父。”沈眉庄不卑不亢。
济州协领是正三品,比夏冬春父亲的从四品包衣左领还要高三级。沈眉庄如此美貌,如此家世,如此财富,是必然会入选的了。
于是夏冬春也不多口舌为难,只是冷冷瞪了安陵容一眼。
“既然是沈姐姐为你出头,今日便饶过你。哼!”
见夏冬春走了,沈眉庄这才能和安陵容说上话。
安陵容已经擦拭泪花,虽然刚才愤愤不平,却也不是不怕的,见刚才咄咄逼人的夏冬春竟然被沈眉庄一句话吓走,心中安定多了。
“妹妹谢沈姐姐出言相助,今日之恩,陵容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莫要挂怀。”沈眉庄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安陵容虽然一身朴素,却难掩清秀聪颖,眉目间一抹哀愁,给她多添了几分楚楚动人,刚才她不畏权贵,也很给沈眉庄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沈眉庄笑着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是川二爷请我帮忙多照顾你,要言谢,便谢他吧。”
竟然是川公子!
安陵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已经不会再与他有联系了,没想到却以这样的方式又重听得他的名字。
他……竟然还请了沈姐姐助我……
安陵容难掩神色激动,又想到自己就算落选,也并不可能嫁得高门大户的川公子,不由又落寞下来。
沈眉庄见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电光一闪,已经知道安陵容的少女情思。
川二爷本是热心肠,什么人什么事看到都会搭把手,却也没有这样事事关照恨不得送佛送到西的时候。专门请了自己看照安陵容,恐怕也不是完全无情。
不由叹息一声。
这时候甄嬛也跟了过来,安陵容见到这位姐姐,“这位是……”
沈眉庄介绍:“这位是嬛儿,甄嬛。”
甄嬛和安陵容互相见礼。“甄姐姐好。”“安姐姐好。”
“这世上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世情本是如此,安姐姐莫要因此自苦。”甄嬛不知道安陵容心事,从旁边花坛上折了一朵海棠花别在她鬓边,又解下耳环给安陵容戴上,“这对耳环,就当今日见面之礼,愿姐姐心想事成,一朝扬眉。”
安陵容知道她是好心,只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事却不在宫中,她推辞不过,勉强接了。
沈眉庄轻叹一声,安陵容只不过是县丞之女,若是不能进宫,也不见得能嫁给多好的人家,进了宫说不定还是好事。
正说话间,已经有太监来传话,传安陵容一组觐见。安陵容无助地望向沈眉庄,沈眉庄也只是安抚地笑笑,“快去吧。”
安陵容排在六人中倒数,出了储秀宫,往圣驾之处去了。
长弄中,阳光一半撒在青砖上,一半被红墙挡着。
她走在阴影里,竟觉得浑身发冷。
唯有在心中暗念川锦竺的名字,才能从心口中升出一丝温暖。
若是入选了……
如若不入选……
就算是不入选,又如何呢?他们两人本就是毫无瓜葛的,川府又怎么会允许县丞之女嫁给公侯之家。
长弄尽头出现了一大批人,或太监或宫女,想必圣驾就此处。那儿金碧辉煌,几乎要晃花了安陵容的眼。
……安陵容右手压在心脏处,只感觉到心跳越跳越快,如果已经到了圣驾面前,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她抖着手,解下耳环,取下鬓边秋海棠,甚至连头上的素银簪子也一并收了起来拢在袖中。
做完这一切,就已经到了近前等候,只等着太监领上前去面圣。
在这里手脚不能乱动,否则会被当做行刺,她也没有机会再反悔戴上首饰。
安陵容紧紧闭了闭眼,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是她十六年来做过最出格的举动了,安陵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只是做完这一切,她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即使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不想亲手斩断自己与川锦竺的红线。
很快,太监带着他们上前,站在台阶下。
“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六——”
安陵容听话下跪,用微微发抖的声音道:“臣女安陵容,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家世不行,容貌只是清秀,声音软弱颤抖,雍正无趣地摇摇头。
太监领会意思,连忙道:“撂牌子,赐花。”
本来安陵容已经准备了两套话术,若是被撂了牌子,她本该答“安陵容辞谢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身体安泰,永享安乐。”
可不知怎么的,她突然福至心灵,只学了前头秀女的规矩回答:“谢皇上太后。”
便接过太监盒中宫花,不肯多说一句。
没多久,她们一组六人,都被撂了牌子,很快下去了。
这次再行走于宫道长弄,安陵容竟然手脚发抖,阳光落在脸颊,渐渐地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她欢喜得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