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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图谋 ...

  •   罗彤云匪夷所思的时候,她所认为的那名“女子”也正在窗后树上盯着她。
      收敛起伪装的文静与柔软,“她”显得漫不经心到冷漠。
      那显然不该属于这副皮囊。
      因为黄河入汛过早,白玉堂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与自己完成交接,让“她”合理地离开。
      致使在一众府衙差隶面前,他仍要使用这个假身份。
      好在这里除韩彰外没有第四人知道真相,年轻人伪装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在六峰派的地界得罪了六峰派,这位罗姑娘可不像这么鲁莽的人。」白玉堂讲。
      他手中是一封飞鸽传书,上面详载罗彤云会落到这个境地的始末。
      展昭在他身后侧旁,借他手阅看后,沉吟说:「恐怕她不得不这样做。」
      此前他有一个猜测,因此早先那一招擒拿其实也有意试探罗彤云气海,而结论也确实如他所料,「罗彤云的脉息混沌,不像内伤导致,倒更像是内息根本出了岔子。」
      关于罗彤云的武学,江湖众说纷纭,已知的,是她练功专靠与武人相合,内伤也能用这淫邪法门来疗愈,旁的仍然一团迷雾,但也有人一针见血:这等夺取旁人努力的邪性功法,对修习者不会没有弊端。
      不过或迟或早暴露。
      白玉堂也想起这个传言,「与她所习的功法有关?」
      「可能。」推论上展昭一向点到为止,只讲事实,「气海驳杂,隐患已久。」
      「所以她才冒险盯上六峰派少门主。」白玉堂直白猜测罗彤云有这回莽撞行径的真相,「因为练功出现意外,且迫在眉睫。」
      孰料出师未捷,罗彤云被老门主重伤,随后负伤出逃至此,想与水匪欢好来疗伤,还能借以搅乱六峰派追杀,却意外被开封府的行动破坏,从而丧失这个一箭双雕的绝佳机会。
      本是腹背皆敌的局面,南侠却出现了。
      不论何时这都是她最理想目标,何况当下这个境况。
      「你要小心。」
      白玉堂悄无声息跃下树梢后与展昭道。
      假如罗彤云真的正面临某个瓶颈,如今后有追兵,她八成不会善罢甘休。
      展昭没有说话。
      他留意到厅中罗彤云离开前渐渐沉淀成恶意的神情,一时有些沉默,「……是我牵连你。」
      牵连?
      白玉堂没忍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凭心讲,白玉堂并不认为罗彤云会视“她”为阻碍,毕竟她意在南侠。
      倘若罗彤云真的当“她”是拦路石,也绝不会是因为南侠承认自己有“妻子”。
      展昭虽然闭口不言钟情,但目光已是最热烈表白。
      那是藏到再也藏不下的情深。
      同为男子时,旁人可能不会深想,然而当一方暂时更换身份性别,一切变得理所当然,罗彤云岂会看不懂。
      在这一点上,韩二爷与先生实则多虑。
      时至今日南侠也没容许自己说出任何出格的言辞,仿佛这样就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仿佛这样就能……
      「愚兄、不对……我……」可是意外来临了。
      展昭罕见的语无伦次,选择了更加恰当的自称,张口讲了一句话。
      在梦里,梦境的主人没有听清。
      天地变成默片,白玉堂在冗长空白里,幽幽从梦中挣醒过来。
      廊下很静,一场雨没能带来多少凉意,他闭着眼,慢慢将内息运走一周天。
      年轻人的衣上有一朵风雨捎送来的四月雪,有人走过来,将它轻轻拂去。
      白玉堂没有睁眼。
      他仍陷在回忆里。
      事实上,连初窥武学门径的入门武者都不会被区区引情香动摇意志。
      可大抵他二人,心中皆有妄念。
      引情香被下在房内蜡烛里。
      察觉异样的时候已经满室盈香,刚刚卸下易容的白玉堂诧异与展昭对视,相互都感到意外。
      这是最破漏百出的设计,简陋得如同一层已然几经风雨摧折而四下透光的窗纸,手段虽然暗昧,但已然与暗算无关。
      因此,什么是对方意图?
      理清缘由到做下决定也就一息而已。
      远远窥伺的罗彤云默默计算时间,见二层那扇窗内点得已足够久的灯火忽然熄灭,她又稍等了等,才悄悄潜伏过去。
      她掀起一片瓦,隔着平闇,她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可相当暧昧的声音已经足够被她捕捉。
      罗彤云目中微暗。
      她沉默很久,才复原青瓦,悄声离去。全副心神在窥探者那里的白玉堂也在昏暗中,与展昭对上视线。
      「她走……」
      戛然而止的发言。
      虽然世人少提,但南侠确实有非常英俊深邃的相貌。
      大抵因为总是不自觉流露的严肃而显得超出年纪的稳重与威慑,令旁人多少忽略他的皮相。
      当他温和,目光深重,深情便内敛又露骨。
      白玉堂不意跌进去,心头突然狠狠一撞。
      没得少了半拍。
      佛说因有妄念,所以不得清净心,所以佛心难修。
      可他是凡世俗人,本来就与佛无缘。
      目光下滑到唇时,像引惊雷,停滞的时间猝然动了,展昭蓦然俯身低头,白玉堂闭目迎上去。
      唇齿在半道相互遇见,变作一个生涩的、磕磕绊绊的亲吻。
      在年轻人气短挣开时结束。
      展昭在短暂冲动后,目光半敛,满腹言辞突然之间全部不经用。
      「愚兄……」不对。
      这样的情形下,这个自称委实太禁忌。因此展昭狼狈地紧急自我纠正,可最后出口的,仍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我……我虚长你几岁。」
      里面是无法说出口的顾虑。
      他不担心白玉堂后悔、也不担心他以后厌烦这段有悖人伦的情感,那都属于有可能的将来,没必要提前去设想、并为之提心吊胆。
      这些年,表达在展昭沉默中的忧虑,是另一个必定、也一定会发生的未来。
      闲言碎语。
      那是暗箭、是利刃,无其形却可剜心肺。
      可总得有那么一刻想去不顾一切。
      这本是始于意外的另一个意外,那时他们都认为,罗彤云布置这样一个低劣、浅显的、有形同无的计谋,是试探南侠关于妻室的言论的真假。
      毕竟它真的太不堪一击,完全不足以让南侠与她发生任何意外。
      倘若罗彤云能够因此有所顾忌,甚至于愿意罢休。
      因此他二人顺水推舟演了一场床笫间的戏码,来圆上“妻子”的谎言,至少坐实罗彤云所知道的身份——这本来毫无难度。
      但是,大抵从心照不宣假意上演这一出开始,就已经失控。
      是哪个先开始已经不重要,总之,在这个并不正好、不在任何人预计之中的夜晚。
      ——他们假戏真做了。
      年轻人在后来这个春雨正盛的时节轻轻睁开双眼。
      那时,凉雨刚过,它带回些许冬日冷意。
      南侠若有所觉垂目,与他对上视线。
      “我仍然要走。”年轻人说。
      “嗯。”展昭没有挽留,“你不能留在京里。”
      而后就陷入漫长的无言境地。
      有一刻,展昭像忽然下定很大决心:“合昏散……”他又吞声,有很长一段沉默,才涩然问:“解了吗?”
      起先因为懦弱与逃避,重逢月余之久,展昭始终三缄其口。
      他惧怕这个问题一旦出口便不可挽回,会令这空幻地、正走向荒诞的一切崩塌、令眼前人彻底消失。
      如今却终究还是问到它。
      而天光仍旧耀眼,四月雪依然绚烂似严冬大雪。
      天地没有任何变化。
      展昭登时攥紧手指。
      一切都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心室剧烈地疼痛起来。
      “没有。”
      白玉堂道。
      可它也再没有发作过。
      他任由展昭问脉,目光定在对方脸上,在展昭征求意见催动内劲时突然毫无征兆地发问:“合昏散是怎么来的?”
      展昭猛地顿住。
      他的湿发在逐渐外放的真炁下正渐渐蒸发掉所剩无几的湿意,春风寒凉,它从廊下那端吹过来,自身侧经过时倏而萧条如秋风。
      霎时间,星月倒转。
      回归那个克制又放纵的寂静秋夜。
      那起先是两个男子间的互搏。
      都企图以压倒对方为目标,直到一方不敌其力。
      白玉堂想不明白为什么棋差一着。
      也想不明白那样一个可怖的东西究竟是如何进来的。年轻人已相当可观,可展昭……
      他被打开到极致,被一览无余,却无法抗拒侵略,他掩耳盗铃地挡住脸,可也相当明白这个举止有多么自欺欺人。
      而入侵永无止境。
      白玉堂喘出粗沉到疼痛的气息,脊背流窜的诡怪之感尖锐至极,心腔内反抗在叫嚣、在噬咬,他强忍到极致,忽然哑声笑起来。
      “展昭。”他嗓音嘶哑,胸膛震动,“你完了。”
      展昭终于彻底抵达极乐之地。
      如说是毕生所求或很夸张,因他贪婪,有今朝一夜,便又希求此后每刻,因此展昭早已知道。
      “早就没有退路。”
      展昭退回极乐之门,眉头是攒起的深深的欲色的山壑,他克制又放肆,揉开年轻人绷紧战栗的腰身,再一次深且重的违背伦常地打开极乐之路,并低声讲:“我早就……”
      鸿鹄蓦然仰起颈项,脊背反张、宛似弯月。
      他被抛到正经历暴雨的海上,足尖颤抖,腰背离席、浑没有实处可依,唯一的借靠全得凭仗展昭。
      可这一切身不由己,分明也全因对方而起。
      他不甘、想与此对抗,可这是逃不脱的囚笼。
      他闭目,铺天盖地是侵略,他睁眼,又看见侵略者忍耐又失控的模样。
      对方沉溺着,额间有汗,认真的样子不逊于平素任何时候。
      年轻人紧聚的眉头无端一松。
      「展昭。」近在咫尺里,他气声问,「喜欢吗?」
      「喜欢……喜欢你。」
      那失神的、灼热的、克制的气息。
      像也一路烧到白玉堂心底里去。
      因大意而落败的不甘忽然间就烟消云散。
      明月渐上中天,屋内的月照逐渐少不可见。
      然而深海一朝侵上海岸,远不会轻易甘休。
      它向陆上奔涌,势难回头。
      裹挟着一切压抑的、汹涌的情感奔赴战场,白玉堂无路可逃,一败涂地。
      他自深海而生,徜徉日久,忽被深海送入云端。
      街外梆子响了,三更已过。
      年轻人的后背终于踏实落回被褥中间。
      他精疲力尽,听见展昭轻声道:「睡吧。」
      白玉堂悬了半宿的心才彻底回归原位。
      他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歪进枕中,很快沉沉睡去。
      展昭捋开他耳边湿发,连亲吻都珍而重之。
      尔后,他披衣出门。
      驿站的灶房一向有人值夜,灶火的学徒取柴火烧灶之际,罗彤云找上门来。
      那女子一改先前妖妖娆娆模样,磨牙笑得有些许狰狞:「奴家还道展大人不会怜香惜玉,原来是痴情已付。」
      显然是还记恨白日里被南侠一招擒拿摁倒在地的仇。
      可展昭自认是占理的,「我已同你道过歉。」
      道歉?罗彤云稍一想,登时气得七窍生烟。
      如果对她动粗前那句“对不住”就是对方的提前道歉,她可不乐意接受!
      她恨得牙痒痒,几乎想不顾一切与他同归于尽。
      但到底没有。
      反而意外与展昭讲起自己近来的境地。
      「那六峰派的老东西不肯罢休,奴家原本想着……」她意有所指地悄睇南侠一眼,显得怨怨怯怯,「可展大人既然与令正两情相悦,奴家自然不敢坏您的姻缘。可……」
      女子愁愁地一颦罥烟眉,「若非生活所迫,奴家也想做良家子,谁乐意被冠上这样不堪的名号呢?您与夫人心善,愿意从水匪手中救人,何不也救救我?」
      展昭没有出声。
      他打量罗彤云,像是评估她这番陈情的可信度,目光锐利得罗彤云险些顶不住。
      好在。
      「你想如何救?」展昭做出让步。
      罗彤云心中大喜,殷殷上前道:「晚间时,奴家发现镇上已有几名六峰派的门生,奴家想请展大人……」
      十步、七步、五步——在展昭忽生警惕之时罗彤云猛然将袖一扬,异香里,她得意,「与奴家一夜露水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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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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