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70、永远吗？永远

　　郑希恩的复出之作是部古装悬疑探案剧，苏清词不过是个镶边女主，周期三四个月，大概要在横店拍到年底。

　　出发之前，郑希恩约昱希见一面，昱希觉得理所应当就没有拒绝。为避耳目，他们只能深夜约见，地点是一间音乐餐吧。

　　郑希恩提前订下二楼最隐蔽的一张桌子，昱希如约而至，这地方环境昏暗，以铜棕色为主色调，前端有驻唱歌手尽情演唱，客人如果想上台唱一首就要花一千块点歌。餐桌之前隔得相对远，桌椅俱是深木色，四壁皆嵌有酒柜，当中摆放着一层一层的藏酒。他们坐着的这个位置能透过围栏边悬设的花草看到一点驻唱歌手的身影。

　　郑希恩因为昱希坚决不同意他去接而略有怨念：“喝点什么？”

　　昱希想了想说：“莫吉托。”

　　底下一首《百年孤寂》唱完，开始了下一首《开到荼靡》。歌手的嗓音很有质感，更极具穿透力，仿佛直入听众心底。这两首歌并不好唱，可他唱得动情而忘我，有一点和原曲不同的调调，应该是他个人的改编。

　　昱希：“今晚是王菲专场？”

　　郑希恩点了两杯酒和几份小食：“他一直最爱唱王菲的歌，但不会整晚都唱。”

　　昱希讶然：“你们认识？”

　　郑希恩点点头：“嗯，他叫张岩，我刚来上海那一年就和他认识了，他那时也是羽衣传媒公司旗下的一名模特。”

　　昱希：“他唱功这么好，怎么不去唱片公司？”

　　郑希恩：“初来乍到时他狂得很，先是在酒吧驻唱以为轻易就能遇到伯乐，可唱了小半年也没有慧眼独具的制作人主动找到他要签他，后来他屈从于现实录了自弹自唱的音乐视频投了好几家唱片公司，结果全都石沉大海。可他不喜欢干模特这一行，总给人当背景板也看不到出路，毕竟经常连背景板都当不上，就从公司离职专业驻唱，一直到现在。”

　　昱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唱片公司要和他签约吗？”

　　郑希恩：“倒是有过，有一年一家不怎么出名的唱片公司给了他回应，向他发出了邀约，可他刚签约不久就得罪了老板，而且他总说那家公司根本是骗钱的，天天让他直播卖唱，还要他穿那种低领衬衫在镜头前热舞。”说到这里，他没忍住笑了一下，“张岩实在不是跳舞的料。”

　　可以想见张岩跳舞有多僵硬而尴尬了。

　　昱希：“这样说起来，我也觉得那个公司应该是骗人的。”

　　郑希恩：“总之他当一名歌手的梦想可能就只能在酒吧里实现了，他也认了，时常和我约酒虽然还是会为怀才不遇而感到深深的遗憾，但其实他一直也没闲着。”

　　昱希：“什么意思啊？”用吸管喝了口酒。

　　郑希恩的目光意味深长：“四五年前他就结婚了，不到一年就离了，后来女朋友就没断过。光是我看到的，就有七八任。”

　　昱希惊叹：“他…是不是受情伤太重了，加上工作不顺，所以意志消沉，放纵自己。”

　　张岩已经开始唱网络热歌了，刚唱完一首《起风了》，又来一首《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郑希恩笑了笑，朦胧的灯光映在他好看的眉眼上，比色彩缤纷的酒和叫人沉醉的音乐更撩人。

　　昱希忍着心头躁动，又抿了口嘴。

　　“可我也不比他好过。”郑希恩一口就喝下了大半杯酒，“我和卓诗媛就像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她只要我陪着她照顾她，我因此得到资源并且名声大噪，我们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的。可是她一走了之了，给我带来的影响却是无法预料的。”他把剩下的小半杯酒也一口闷了。“原本朝夕相对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就算是不习惯到活不下去，也没有人可以倾诉和依靠。”他低垂着头，浑身散发出的失意与隐痛使昱希心碎了个彻底。

　　不幸发生时的痛苦，怎么比得过此后无数个日日夜夜无从解脱的沉痛困苦，就像是陷进皮肉里拔不出来的无数根刺，除非扒皮割肉，否则就只能长此以往地痛苦下去。

　　伤人至深的，从来不只是离别的一瞬间。

　　昱希改坐到郑希恩身旁，从侧面抱住了他：“以后，我会陪着你。”

　　郑希恩猛地一颤，抬眸望向了她：“永远吗？”这样简短的三个字，他的语气却是这般的小心翼翼，充满了不安与期盼。

　　昱希心里涌动着说不出的酸涩，她含泪笑了笑说：“永远。”

　　郑希恩立刻搂住了她，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没有十年八年，却像比十年八年还要漫长的多。

　　恰在此时，张岩唱了一首《稳稳的幸福》。等到他这首歌唱完，昱希才缓缓离开郑希恩的怀抱，方才的事大概可以用意乱情迷来形容，眼下她从那种迷离的情绪中缓过来，表情就有点讪讪的。

　　郑希恩看着她这副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不想认账不想负责的样子，表情又变得幽怨起来，然而不等他开口，昱希就抢过了话题。

　　“如果你们是好朋友的话，你怎么不帮帮他，介绍他唱ost或是在上节目的时候推荐他唱开场曲之类的。”昱希问了这个话，又觉得自己有点多事，这种顺水推舟的事郑希恩难道想不到，他没有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郑希恩倒没有什么所谓：“他这人太嚣张，又总说自己是个夜行生物，在暗处待惯了，游走在这座城市的各个酒馆里，又能受到不同的人追捧又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晚上不睡白天不醒，反正也不差钱。他已经跟很多酒馆老板都混熟了，不想再重新出发了。”

　　昱希低低道：“可我怎么觉得，他越是这么说，越是渴求公众认可的成功呢？也许他只是欠缺一点重新出发的勇气而已，或许你可以拉他一把，即使失败，也要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她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酒，明明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多事，不要多事，可她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嘴。

　　郑希恩的目光变得有一点奇异：“你真这么认为？”

　　昱希没什么底气地说：“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见解，你当个参考就好。”

　　张岩若有所感地朝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已经到中场休息的时候了，他带着些许的疲惫走下舞台。

　　郑希恩随手发了个信息：“我让他上来和我们一起喝一杯。”

　　“啊？…”昱希有点慌张地说，“我刚刚就是随口一说，你可不要当面转述，不然我就先走。”

　　郑希恩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慌，我怎么会让你难堪呢？”

　　很快张岩就走了过来，他换下了演出服，穿了一身带铆钉和挂链的黑色衣裤，脸上的烟熏妆并不很浓，但方才远视没觉得，此时凑近了看才发觉他有几分妖冶，眼窝略深，唇红脸白，像极了电影里的吸血鬼。很难想象这样一张俊美英气的脸，能有那么低沉，像烟熏过似的的嗓音。

　　“你女朋友？”张岩径自坐在两人对面，吊儿郎当的没有坐相。

　　“嗯。”郑希恩把昱希那杯酒移到她手边，再对张岩说，“想喝什么随便点。”

　　昱希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你好，我叫林昱希。”

　　“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张岩向昱希伸出手，“张岩。”

　　昱希和他握了一下，虽然这餐吧里开了空调，但他的手也不至于像冰一样冷吧…

　　“是么？什么时候的事？”

　　张岩敷衍道：“三五年前。”望向郑希恩，“还是你小子爽，荒废三年反而人气顶天了。”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打啤酒和一个果盘，又道，“单了这么久，总算想通了？”

　　郑希恩反唇相讥：“你谈了多少个了，还没想通？”

　　张岩嗤笑一声：“有什么可想的，不趁年轻醉生梦死，难道等老了再嗨？”服务员很快把酒和果盘上了上来，他一口灌下近一满杯啤酒。

　　昱希：“你唱歌很好听，但是这样喝酒，会不会对嗓子不好？”

　　张岩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是烟嗓？”灌下第二杯酒，“我的嗓音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昱希默默腹诽：那你还喝这么狠。

　　郑希恩给昱希喂了一颗圣女果：“不用管他，管也没用。”

　　张岩：“可算轮到你在我面前秀恩爱了，不过…就这？”他极具魅惑力的双眸中光芒闪烁，以往他和郑希恩一块喝酒时，可没少左拥右抱，上下其手。

　　郑希恩冷冷道：“少拿我和你比。”单说他也就罢了，他真正气的是张岩拿昱希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们相提并论。

　　张岩哟呵一声：“怎么，你情圣，你了不得？”郑希恩已黑了脸，张岩越发张狂：“想发火你都不敢，有本事掀桌砸杯子跟哥儿们干架啊。”

　　郑希恩倏地站了起来，昱希立刻握住他手臂：“别！”郑希恩身形顿住，但仍咬牙切齿，昱希又再劝说：“别冲动，有话好好说。”郑希恩这才沉住气，重新坐了下来。

　　张岩见状，笑骂道：“你什么时候成妻管严了？”

　　郑希恩对此倒反而受用：“我乐意。”

　　张岩又喝了杯酒：“我去候场了，改天请回你。”说完就走了。

　　郑希恩揉了揉额：“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给他介绍工作了。”

　　“嗯，知道了，他太不成熟了。”昱希看了看他，“不过我觉得，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郑希恩诧异望向她：“怎么说？”

　　昱希：“经不起别人三言两语的刺激。”

　　郑希恩神色叵测：“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昱希摊了摊手：“你看。”

　　郑希恩：“要不说回你答应永远陪着我的事吧。”

　　“……要不你还是送我回家吧。”昱希喊来服务员让他买单。

　　郑希恩笑得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