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68、羞辱

　　该来的早晚要来。

　　昱希穿上能力范围内买到的不那么失礼于人的礼服，早早地准备好，等待着夜色降临。可她先等来的是凌祺的电话，凌祺竟然要她去公司一趟。

　　“这个时候去公司？”昱希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他搞错了。

　　凌祺沉声道：“来拿你今晚要穿的衣服，我会携你入场。”

　　昱希怔了怔道：“好吧。”

　　既然为她准备了衣服，怎么不早跟她说？昱希无奈换回休闲服，匆匆赶去公司，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竟看到一旁多出个挂衣架，一条崭新的粉晶色抹胸长裙就挂在上面，其旁还摆着一双银白色恨天高。

　　昱希简直移不开眼，尽管她这几年已经跟着任倾时出入过许多高端场所，再如何百花齐放、斗色争妍的场面也都见识过了，但这条华丽璀璨宛若鱼美人的长裙依然可以拔得头筹。

　　凌祺对她这反应既有种意料之中的满意，又有几分轻蔑，凌湾一直以来说的都没错，昱希和他始终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他不该向下兼容。他手中的名贵钢笔吧嗒一声放到冰冷的办公桌上：“时间不多，推去化妆室换上吧，会有化妆师为你打理妆发。”

　　可昱希缓缓转过身来：“我穿不了。”

　　凌祺心内一惊，她本该感恩戴德不胜欣喜地去换上那条足以抬高她身价的礼裙，可她却说她穿不了？她是在故作姿态，还是另有顾虑？

　　凌祺皱起眉头：“理由？”

　　昱希平静道：“我从没有穿过这么高跟的鞋，可这裙子又这么长，不穿高跟鞋就会拖在地上，所以我穿不了高跟鞋，也穿不了这条裙子。”

　　凌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耐心听她说完这些废话的，他的脸色已经一点一点阴沉下来：“你在啰嗦什么？我让你换上就换上。”

　　昱希带着些许无奈道：“不是我不想穿，而且是我穿不了，要不我还是回家换上我自己准备的礼服吧。”

　　凌祺倏的一下站了起来，两手撑在桌上：“你是在和我讨价还价？”

　　昱希叹道：“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凌祺实在理解不了，以他们之间身份和地位的差距，昱希是怎么敢否决他的，她从前也没这么放肆啊。

　　说实话昱希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哪来的勇气，面对隐隐有暴怒倾向的凌祺竟颇有几分不卑不亢。她就是觉得不想再战战兢兢下去了，这工作能做做，不能做就收拾包袱走，何必事事都要委曲求全，为难自己。

　　正值僵局之时，昱希给某人设定的专属铃声响起，她赶忙对凌祺道：“不好意思凌总，我出去接个电话。”不等凌祺点头或摇头，她已忙不迭推门而出了。

　　“喂，怎么了？”

　　任倾时一听她这语气就觉出不对：“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没回？你在家吗，我去接你。”

　　昱希忙道：“我在公司。”

　　实则任倾时已经在开车去她家的路上了，听她这么说便在下一个路口骤然转弯：“周末你跑公司去做什么？”

　　昱希斟酌了一下，说了实话：“凌祺要我来的，他给我准备了礼服和高跟鞋，可我穿不了，鞋跟太高了，裙子又太长了。”

　　任倾时听她这么说，不觉勾了勾嘴角：“凌祺没有为难你吧？我来公司接你。”

　　“可是…”昱希话没说完，任倾时就挂了电话。

　　可是她打算回家换衣服啊。唉。

　　昱希又再敲了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听到凌祺说“进来”，她就进去了，尽管凌祺的语气很不好，脸色也很难看，她依然沉着应对。

　　“不穿就滚出去。”

　　“……”

　　昱希正要走，凌祺又怒气冲冲地说：“你敢得罪我？”

　　昱希低着头：“不敢，可我觉得凡事都应该好好商量…”

　　“滚。”

　　昱希默默离开，在公司门口等任倾时。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任倾时的座驾出现在她眼前，一身西装革履的任倾时推门下车，来到她身前打量她上下：“竟然毫发无损？”

　　昱希勉强一笑：“带我回趟家，快来不及了。”

　　任倾时也不多磨蹭，迎她上了车。路上昱希把事情的经过还算详尽地叙述了一遍，任倾时听得津津有味。

　　他用欣赏的眼光看了眼昱希：“你是怎么做到不畏强权的？”

　　昱希笑道：“这事本就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我干嘛非得要听他的，他能用炒鱿鱼威胁我一次，也不能次次都这样。”

　　“嗯，很有道理。”任倾时含笑却十分认真地说，“他炒不了你，你是我的人。”

　　昱希欲言又止地望向他，没再说什么。

　　等到昱希几经波折同任倾时去到凌湾的订婚宴上时，宴会虽已开场，但仪式还没有举行，昱希随任倾时入座，同桌的其他人基本都是艺人，苏清词也在，郑希恩却在另一桌。

　　订婚宴本不必要请太多外人，仪式也相对简单，两位准新人和双方家长都在台上走了一遭，接下来便由著名主持人自由发挥了。

　　昱希想到自己那场一个电话就取消了的订婚宴，不由有些感慨，刚想举杯小酌，身后便落下一块阴影。

　　“林昱希？”

　　昱希瞧见同在一桌的人纷纷起身且肃然起敬，连任倾时也托了她一把，昱希忙忙站起来转过身去，看到一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凌岑。

　　昱希哆哆嗦嗦道：“董事长。”

　　凌氏集团的董事长，重量级人物中的顶级人物。

　　凌岑的面容十分年轻，凌湾和凌祺皆随之而来，昱希惊讶地发现，比起凌湾，竟是凌祺和他妈妈长得更像。

　　凌岑的妆扮尤为高贵，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皇后，一袭香槟色贴身鱼尾长裙包裹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又衬肤色，又显年轻。她眼里没有一点笑意，嘴角却微微上扬：“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看来凌祺对你还是不肯死心。”

　　昱希愕然：“董事长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总经理早就…”

　　分手了。

　　凌岑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凌祺给你的好处够多了，怎么这些年过去你还缠着他不放？还没捞够？”瞥向身后的凌湾，“你是怎么办事的？连你唯一的弟弟都管束不了，我还怎么能指望你管理好公司？”

　　一向盛气凌人的凌湾垂眸不语，凌祺立刻站出来道：“我的事，与她无关。”

　　凌岑看也不看他，再对昱希道：“就算你没读过什么书，不怎么聪明，也应该能明白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不等昱希反击，她已施施然走了。

　　诚然昱希根本无从反击，就是凌岑杵着不动给她机会听她说，她也说不出挽尊的话。

　　凌湾脸色不悦地向她走近，任倾时连忙开口喊了声：“凌湾姐姐。”

　　可凌湾置若罔闻，直盯着昱希：“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把凌祺赶回国内，让他遇到了你。”

　　昱希只觉得稀里糊涂：“我从没有借凌总之名行工作之便。”

　　凌湾十分惊奇地看着她，不觉笑出声来：“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当初羽衣传媒怎么会和那种平平无奇的小破工作室合作？后来你索性跳槽过来，做了郑希恩的经纪人，打着我的旗号为他争取机会；再到现在，如果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凭什么能做任倾时的经纪人？”

　　任倾时立刻又喊了一声：“凌湾姐姐。”

　　昱希眼梢里瞄见郑希恩已逐步向她靠拢，她攥紧了拳头想为自己正名，可她似乎不占理，无话可说。

　　凌湾容色冷艳，话锋狠厉：“厚颜无耻的人我见得多了，你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你就继续在不同的男人中间周旋，看看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吧。”

　　又走了一个，终于轮到凌祺。

　　凌祺今晚一整晚就没有露出过一个好脸色，可看到凌湾对昱希放狠话，他似乎有种别样的快感。他对昱希没有任何的交代，只冷冷地看了一眼就跟随凌湾而去。

　　昱希跌回座椅上，忽然发现眼前所有人都正用或是鄙夷或是讥讽或是奚落的目光打量着她审视着她，使她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昱希再也无法忍受，飞快地跑出了富丽堂皇的宴客厅。她不知道自己跑得有多快，简直像只疯狂逃窜的麋鹿。

　　“昱希。”任倾时正要追赶，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便握住了他的手臂。

　　苏清词艳丽的红唇一张一合：“凌湾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难道就不给她留点面子？”

　　订婚宴上受邀嘉宾本就不多，双方亲友加在一起才六桌，眼下还没结束，他如果走了凌湾不可能浑然不知。

　　基于种种考虑，任倾时只能强迫自己按捺不动，苏清词径自坐到了昱希方才坐着的位置上，诚然她很是嫌弃这是昱希坐过的位置，但能挨在任倾时身边，她就姑且忍了。

　　昱希穿着不落俗套的礼裙沿着马路边缓步前行，郑希恩追上来时她只是呆呆愣愣的，没有什么别的异样。

　　“来之前凌祺给我准备了更好看的礼裙，还有价值不菲的高跟鞋，幸好我没穿。”她幽幽地说着，“不然就没法逃跑了。”

　　“有这回事？”郑希恩想要牵她的手，可昱希明显不愿意，怕被人看到，手一缩放到了身前，“脱了鞋拎着裙摆光着脚丫跑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昱希又气又笑：“我又不是白雪公主。”

　　郑希恩看她还会笑，多少放心了些：“不讲道理的人太多了，扭曲事实已经是他们的基本技能了，大可不必理会，也无需介怀。”

　　昱希知道他仍然担心，遂笑了笑说：“我心里挺不舒服的，也很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可能这种口头上的羞辱对我作用不大吧，要是扣我工资奖金什么的，那我一定哭给他们看。”

　　郑希恩扑哧一笑：“果然是你一贯的作风。”

　　昱希深深呼吸：“我们各自回家吧，再走下去说不定就要被拍了。”

　　郑希恩心中万分不舍，也只是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