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33、莫

　　“累不累？”郑希恩递给她一瓶水。

　　昱希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不好意思，昨天睡太晚了，今天又很早起。”

　　郑希恩坐在她身旁：“要你等我这么久，是我不好意思才对。”

　　昱希忍不住笑道：“你这样，倒像是你给我当助理。”

　　今晚夜色不如昨，月光浅淡，星子寥寥，昱希裹着厚厚的棉袄仍觉得冷。

　　郑希恩搭上她肩膀：“已经很晚了，我还有一场戏要拍，要不你先回去吧。”

　　为了那场戏他们已经在凛凛寒风中等了快三个小时了。

　　昱希立刻摇摇头道：“那怎么行，哪有经纪人丢下艺人自己回家的。”

　　虽然她在工作中缺乏想象力和创造性，但她一向是个认真勤勉、兢兢业业的人。如果连这仅有的优点都丢了，那她真不如回老家啃老吃低保。

　　他们正坐在绿植边沿的水泥墩上，本该是夜深人静之时，但因不远处正在拍摄，所以不免吵闹。

　　郑希恩自然而然地搂着她道：“辛苦你了。”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即使他们相拥取暖也不会惹来非议。

　　昱希止不住笑意：“我才刚上任一天，你就好像生怕我吃不住苦撂挑子不干了似的。”

　　郑希恩微微垂眸，似有难言之隐。

　　昱希歪了歪脑袋看他：“我相信你是第一次招助理了，既不习惯使唤人，又太在意别人的感受。”

　　郑希恩低低一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付不起太多加班费。”

　　昱希道：“这个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工作时间和地点不定，但每月时长总和与薪资固定，加班费用饭补车补来抵扣，如果不够，就当我为人仗义，不计较那一星半点。”

　　郑希恩别有深意地望向她，她眼里像藏了星星，稍稍凑近他道：“我还没做过工作弹性这么大的工作，要是有一天你飞黄腾达了，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可别忘了曾有一人在你默默无闻时与你同甘共苦。”

　　这便应了那句话：苟富贵，毋相忘。

　　郑希恩微勾唇道：“要是我一辈子都默默无闻呢，到老也熬不出头，只能回老家摆摊卖烤串了。”

　　昱希惊讶道：“你都已经想好退路了？”

　　郑希恩淡淡笑道：“等待的时间太漫长，闲来无事只好胡思乱想了。”

　　昱希拍拍他手背：“我看好你，你一定能梦想成真的。”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看好自己。

　　昱希打量他神色：“你好像不大有信心。”

　　郑希恩的面容竟因疲惫而更白皙，眉宇间很有几分倦怠之色，好似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你也昨晚没睡好么？”昱希挽住他手臂，“要不靠我身上休息会儿？”

　　郑希恩还真就从善如流地倚在了她身侧，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他二十一岁入行，至今已有四五年了，偶尔捞着个好点的角色，片酬一用就是一两年。他请助理更多的原因不在于照顾他，而在于陪伴。今早昱希满脸堆笑地来到他面前时，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心安，仿佛阴沉许久的天空终于放晴。他终于不再孤身一人，他很庆幸，也很感激，尽管昱希是他花钱聘请而来，可他觉得这个钱花的很值。若在从前，他无论如何不舍得，他宁愿买酒喝，喝到烂醉换一场好眠。他昨晚的确没睡好，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他不想放弃，也不想心灰意冷，可他不得不为今后打算。

　　“做我们这一行的，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有一顿没一顿，作息从没规律过。”郑希恩目光空泛地望向半空，“以前我还挺享受这种日子，因为我本身是个没定性的人，我讨厌日复一日两点一线枯燥无味的生活，可是最近不知怎么，我好像对这种流离失所没个安稳的日子也感到了厌烦。”

　　昱希伸手揽过他后背：“别人都是从不习惯到习惯，你怎么是反着来的？”

　　郑希恩自嘲一笑：“我时常觉得自己像个流浪汉。”

　　昱希叹道：“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成功很容易就能获得。可是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真的很难。其实我很羡慕心怀梦想的人，无论最后成功与否，起码你们有一个明确的奋斗目标。可我呢，我就像个顺水漂流的筏子，漂到哪儿算哪儿。”

　　郑希恩直起身来：“我想让你多安慰我支持我鼓励我，你怎么比我还丧？”

　　昱希呵呵笑道：“可能就是你打错了如意算盘，我不能如你所愿，奈何契约已经签订，短期内你想反悔都不行了。”

　　郑希恩也笑：“我怎么会反悔呢？我从没有遇到过比你更聊得来的人。”

　　昱希身侧仍留有他的温度：“可刚刚听你那么说，我觉得你太依赖新鲜感了，指不定哪天就嫌我烦了。”

　　郑希恩笃定道：“不会。”

　　昱希直直地望着他双眼，她凭什么成为例外？故事的开始有多单纯美好，故事的结局往往就有多惨淡悲凉。

　　郑希恩忽又玩笑道：“兴许我只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昱希稍显愕然道：“做你们这一行的，怎么能自己说自己年纪大了，何况你明明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

　　还不是为了安慰她。

　　郑希恩耸耸肩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比我年轻的人多了去了。”

　　昱希道：“永远有人年轻，可你只有一个。既然还在坚持，就干脆坚持到底。”

　　郑希恩搓了搓手：“这天真冷啊。”

　　好容易等到他拍完今天的最后一场戏，昱希一瞧见他从人群中挤出来就赶忙迎上前。

　　郑希恩看了看她冻得发红的脸，却连一句算工伤报销医药费的玩笑话都说不出，只道：“终于收工了。”

　　人在穷困潦倒时总是怀以憧憬的，这时候的他总是在想，若有大富大贵的一天，必定要昱希跟着他吃香喝辣。

　　由于公司没给配车，他俩也都还没买车，所以他们只能分别于路边，毕竟他们的住所相距甚远，打车绕行太不划算。

　　昱希夜半着家，陆晓枫竟还没睡，且家里竟还有客人在。

　　程念白自沙发上回眸，一脸幽怨地望向她：“你可算回来了。”

　　陆晓枫急吼吼道：“给你发了多少信息你都不回，我都担心死了。”

　　昱希疲惫道：“手机没电了。”为加以证实而拿出手机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打车钱还是在郑希恩手机上自动扣费的。

　　季昀祎是三人之中最淡定的一个，他平静道：“你去哪儿了？”

　　昱希瘫坐在沙发上：“上班。”

　　程念白一脸惊异：“你这么快就找到新工作了？不会是早有下家，随时准备跳槽吧。”

　　昱希嗤道：“是你辞退我，又不是我想辞职，你可别倒打一耙。”

　　季昀祎声色微沉：“你是我名下助理，你要走为什么不先问过我？”

　　昱希摊了摊手道：“我刚不是说了，不是我要辞职，我是被辞退的。”

　　程念白像个受气的媳妇：“他已经给过我脸色看了，你不必再三强调。”

　　昱希道：“我只是陈述事实。”

　　季昀祎仍紧盯着她：“事情发生的时候，为什么不联系我？”

　　只要她一通电话，他可以保证不会让她离开读白工作室，可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想到过他。

　　昱希道：“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而影响到你们。”毕竟程念白已然看不惯她，不想让她留下。

　　季昀祎道：“难道不是因为你还在怪我许多事没能及时相告？”

　　昱希望着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解释，你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与信任，唯独我是你女朋友，你不得不勉强自己做出让步。”

　　季昀祎眸光低沉，程念白忽然道：“所以你还当自己是他女朋友？”

　　昱希笑颜微露：“如果他也这么想的话。”

　　季昀祎眸光一亮，连带着整个人都似乎闪闪发亮，这也许就是心花怒放的作用。他紧紧搂住了昱希：“我一直这么想，从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