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20、默

　　季昀祎和昱希从早上十点等到下午五点，他们的广告宣传片才得以放映。季昀祎单独上台讲述了创作理念、设计新意和与产品的适配度等。

　　昱希在角落里观望学习，不觉犯起了痴，季昀祎思路清晰，讲话有条不紊，没半点怯场，一点不像个顶级社恐。反观自己，连走到台前的勇气都没有。

　　也许很多事情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去做，而非恐惧去做。

　　昱希不禁在心里自我批评，又一叶障目，以偏概全了。

　　事情结束后季昀祎亲自送她回家，对他来说新地址比旧地址更熟悉，分别之际他说：“今天辛苦了。”

　　昱希惭愧道：“我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

　　季昀祎淡然道：“很多时候不起负面作用就是最好的作用。”

　　昱希：“……”

　　原以为季昀祎亲自出马，与羽衣传媒公司之间的合作必定十拿九稳，可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昱希都快不抱有希望了。

　　天气越来越热，还好公司里冷气开得足，昱希来到饮水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恰好程念白也来了，她客气道：“程总监怎么亲自来倒水了？”

　　他办公室里明明有单独的饮水机，还配备了一台顶奢版咖啡机，再者还有那么多职员可供差遣。

　　值得一提的是，程念白为免女友钟子涵吃醋不满，从来没有招过助理，甚至不曾考虑过。但，他可是公司最高领导，他若点名要谁做事，谁敢不从？

　　程念白文不对题道：“这周末有个美术展览会，你会陪昀祎一起去吧？”

　　昱希略懵：“没听季总监说过啊。”

　　程念白道：“他最近在忙和羽衣传媒签约的事，再说以他的惯性，不等到迫在眉睫的时候，他是不会说的。”

　　昱希登时两眼放光：“咱们公司和羽衣传媒的合作达成了？”

　　程念白不觉失笑：“你倒很高兴。”

　　昱希笑道：“喜事一桩，我当然高兴。”

　　程念白饶有兴味地看了看她：“但其实上回的项目昀祎筹备了那么久，却取消了。”

　　昱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程念白轻叹一声：“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很多人努力很久的事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或许我们都该注重过程，而非结果。”

　　昱希觉得题是不是越偏越远了？

　　程念白蓦然转悲为欢：“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好比这一次，羽衣传媒那边的宣传部门有意和我们工作室对接，未来一年的业务都将共同进行。”

　　那岂不是未来一年都不用担心没肉吃了？

　　昱希喜出望外，程念白一锤定音：“周六晚上八点，风尚美术馆，不见不散。”

　　程念白扬长而去，昱希良久反应过来。

　　美术展览会…她这种没半点艺术细胞的人，去了能怎样？自我暗示陶冶情操么。

　　季昀祎果然等到周六下午才给她发消息：今晚有空么？

　　昱希对着手机噗嗤一笑，回复：有。

　　季昀祎的讯息很快再次传来：七点我来接你。

　　昱希回复：好。

　　彼时她和陆晓枫正一起坐在沙发上喝下午茶，陆晓枫见她喜上眉梢，笑容满面，不由猜道：“怎么你心上人给你发消息了？”

　　昱希一惊：“我哪来的心上人？是季总监给我发的消息。”

　　陆晓枫勾唇一笑：“那不就是了。”

　　昱希怔了怔，忙解释道：“是什么啊，我早就知道他会给我发消息，我就是想看他等到什么时候才发。”

　　陆晓枫淡然喝了口伯爵红茶：“我就觉得你在等什么。”

　　昱希顺口道：“还不就是等他。”

　　陆晓枫吭哧一笑。

　　昱希恍然，脸不由得一红，跳下沙发跑回房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晓枫低低哦了一声。

　　晚上七点，季昀祎准时出现在楼下，昱希穿着一条藕荷色修身长裙来到他面前，季昀祎稍稍打量她上下，转身从车上取出一方礼盒，里面装着一条水晶项链。

　　昱希认得那个牌子，在季昀祎打算为她戴上时退后了一步，她道：“不用了吧。”

　　季昀祎道：“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在展会结束之后还我。”

　　昱希想了想道：“那好吧。”

　　季昀祎为她佩戴项链时，昱希觉得自己仿佛化身为尊贵的公主，小区的园林景致变作金碧辉煌的殿堂，季昀祎就是她的王子，将与她在万众瞩目中翩翩起舞。

　　季昀祎已在车门前久候多时了：“睡着了？”

　　昱希如梦初醒，忙忙从车前绕过去坐上车，尴尬地不敢与他对视，一路无话。这是昱希第二次坐他的车，感受与前次大不相同，带着一种隐隐的兴奋感，若要说的俗套一点，这车便是白雪公主的南瓜车，或是白马王子的白马。也许每个女孩心中都有公主梦，尽管现实总让人气馁，结果也与上回如出一辙。

　　季昀祎为她打开车门的声音使她惊醒，昱希一骨碌下车站定，同样在第一时间揩了揩嘴角。

　　季昀祎眼尾余光里瞥见这一幕，唇边不禁携起一丝笑意。他弯起手臂，昱希意外而惊喜地挽住他的胳膊，与他去到展厅里。其实这样的举动不算亲密，她只不过是充当了季昀祎女伴的角色，可她偏偏心如擂鼓，仿佛周身不断冒出许多粉色泡泡。

　　昱希暗恼自己轻易动心，可她挽着季昀祎手臂的手无论如何不愿抽离。

　　这展厅大得出奇，足有五层高，不过最顶上那层没放任何的美术作品，而只有美酒美食和音乐。季昀祎和昱希在底下四层随意逛了逛，钟子涵的作品还一个都没看到，季昀祎就接到了程念白的来电：

　　“你在哪儿？”

　　季昀祎皱了皱眉：“你喝醉了？”

　　程念白笑道：“还是你了解我啊，可你怎么还没来…连你也不要我了。”

　　季昀祎声色微沉：“你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

　　他和昱希在五楼卫生间门口找到了程念白，程念白已经醉得站不住，昱希赶忙搬来一把椅子给他坐。

　　程念白两腿撒开身子后仰，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酒是水还是泪：“我不想活了。”

　　季昀祎观摩他神态，约摸有种似曾相识之感：“钟子涵要和你分手？”

　　程念白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她要和我分手？”他竟笑得发颤，“这么多年来患得患失的人是他妈谁啊，我已经给足了她安全感，这么多年我连其他女人的手都没摸过，除了我妈。就差领证了，她想结婚她跟我说啊，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想结婚了？她凭什么觉得我不想结婚？她…”

　　他话没说完，周遭灯光一暗，唯独露天展台上灯火通明。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士于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展台，抑扬顿挫地发表了一篇深情表白，最后他说出了一句激动人心的话：“钟子涵，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没听错吧？

　　钟子涵？！

　　昱希目瞪口呆，只见人比花娇的钟子涵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去到那人身前。

　　“嫁给他！嫁给他！”

　　周遭人声鼎沸，钟子涵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接过话筒当众宣布：“我愿意。”

　　欢呼声一时间响彻云霄，钟子涵与那人甜蜜相拥，继而动情亲吻。

　　季昀祎身形一动，右手却蓦地被人攥住，他诧异回头，竟然是程念白制止了他。

　　程念白脸都绿了：“别去，我丢不起这人。”

　　季昀祎强压怒火道：“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张红里透着绿，绿里透着红的脸？”

　　程念白瞪他一眼：“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挖苦我，是人吗你？”

　　季昀祎甩开他的手：“谁让你拦着我不让我去抽奖。”

　　恰有一人于此时高呼：“一等奖！我中了一等奖！”

　　程念白颓丧至极，难以置信道：“连你也这么对我。”

　　老实说，昱希也想去抽奖，因为中奖率高得离谱，仿佛人人有份，就看所中金额是大是小了。可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不敢轻举妄动，彼端每有一声高呼，她的心就抽动一下。

　　原来这就是可望而不可得的痛，她也算是领教了。

　　程念白昏厥前发话道：“不许去！谁都不许去！不许拿他们的臭钱！”

　　昱希唯有默哀。

　　季昀祎先送她回了家，临走时昱希瞅了眼后座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程念白，不免担忧道：“他好像很需要人照顾。”

　　季昀祎道：“我会照顾好他。”

　　昱希看了看他：“那…我走了，有需要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可以帮你。”

　　季昀祎沉沉嗯了一声。

　　昱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也可算作依依惜别，奈何季昀祎无动于衷，她只好慢吞吞地下了车。

　　谁知在她临上楼前，季昀祎忽然赶下车喊住了她：“昱希。”

　　昱希立刻回头看他，季昀祎逐步向她走近，神态中似有一丝遗憾：“今晚，我原本另有安排，可惜事出突然，我不能不管他。”

　　昱希愕然道：“你…另有什么安排？”

　　季昀祎笑道：“和我的公主殿下共度良宵。”

　　昱希立时红了脸：“你…别乱开玩笑。”

　　她会当真的。

　　季昀祎俯身在她额头上一吻，继而深情款款道：“我喜欢你。”

　　昱希心跳到嗓子眼，可还没来得及回应，程念白便于昏睡中极不应景地嚎了一声，浪漫氛围顷刻间荡然无存，昱希不禁疑惑，他都醉成那样了，怎么还能跟被塞了满嘴狗粮似的怪叫。

　　季昀祎轻轻叹息：“果然人算不如天算，我不该急于一时的，是我失策了。”

　　原本他已经放弃了今晚表白的打算，可眼看昱希离他而去，他忽然就没忍住，可见他的冷静与理智也会在爱情里失效。

　　昱希忽而展颜一笑，踮脚在他唇上一吻：“你没失策，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