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19、默

　　昱希觉得自己不是个能在批评指责中成长的人，自打那天听了季昀祎那番话，她就开始害怕上班，害怕走进公司大门，害怕见到季昀祎乃至于程念白和其他同事。

　　原本简单的工作变成了一种折磨，每天上岗就位都仿佛上刑，曾经她每天打卡是多么的积极，而今却是多么抗拒。

　　她不断地自我劝说，但似乎毫无作用。好在季昀祎每天从早忙到晚，不怎么跟她说话，连个眼神也不曾分给她。昱希总算轻松不少。另外，上班虽成了一种折磨，回家却远比从前幸福的多。不光是因为基础设施与周边环境比从前完善优异许多，更重要的是她和陆晓枫相处得很融洽。

　　有个独立的房间，还有个爱干净讲卫生脾气好又通情达理不互相烦扰的室友，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昱希而今才有所体会。

　　很难想象陆晓枫身为一个长期居家写作的作家，性格竟如此乐观开朗。

　　对此，陆晓枫反问她：“如果不用每天挤早晚高峰，在家就能把钱挣了，时间自由多劳多得，你会不会变成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

　　昱希如醍醐灌顶：“如果真能这样，我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活泼开朗。”

　　陆晓枫露出一抹“那不就得了”的笑，但为免她好逸恶劳、不务正业，陆晓枫还是揭开了自己身上的一点点小伤疤。

　　昱希好奇地看向她刘海下的一圈小指宽的短发：“你这是…”

　　陆晓枫苦笑：“我植了发际线。”

　　昱希磕磕巴巴道：“这么年轻就…”

　　陆晓枫松手理了理发：“小众作家的苦，你不懂。”

　　昱希若有所思，陆晓枫瞄她一眼：“我压力也很大的啊，多少个卡文的日子我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一心只想抛下所有一走了之。”

　　昱希呆了呆：“走去哪儿？”

　　陆晓枫神情坚毅：“天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昱希张了张口道：“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写什么风格的文？”

　　“武侠。”陆晓枫微笑道，“我可是武侠爱好者，从小就是。”

　　其实昱希也曾痴迷武侠，她惊奇道：“那你有没有看过《雪花女神龙》？”

　　陆晓枫面露狂喜：“何止看过，我都不知道把自己代入成女神龙多少次了，欧阳明日可是我童年男神啊！就是因为他，我百分之八十的小说男主都是一个类型的。”

　　昱希也很激动：“试问谁小时候没有身披床单手持撑衣杆对着空气一顿乱晃，假装自己在锄强扶弱伸张正义呢！”

　　“同道中人啊！”陆晓枫情不自禁握住她双手。

　　两人闹腾了一阵，昱希看一眼时间，吓得跳脚：“我去上班了。”

　　陆晓枫悠哉游哉地走向厨房：“去吧。”

　　幸好没迟到，昱希赶在上班前两分钟成功打卡，放轻松去到工作岗位，岂知季昀祎神不知鬼不觉地走来：“跟我走。”

　　昱希一愣，他已走到门口，昱希只能匆匆跟上。下到负一楼，昱希才发觉自己在这栋写字楼里工作了这么久，竟从没来过停车场。从一辆辆豪车旁经过，昱希心里其实没多少波澜，因为她连车标都认不全，也无从辨别哪辆车更豪。

　　同时她发现自己也没生出多少斗志，没有一点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也要买一辆甚至是多辆换着开的念头。

　　季昀祎亲自为她打开车门，昱希受宠若惊，心怦怦跳着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尽管他们之间还是没有多少交流。

　　季昀祎开车技术还是很过关的，四平八稳的昱希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一晃眼，季昀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到了。”

　　昱希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自觉揩了揩嘴角，万分庆幸没流哈喇子。季昀祎把车停在了路边，昱希匆忙跟上他脚步，才发现他们来到的地方是羽衣传媒公司总部。

　　昱希哪怕是当年只身踏进高考考场都没有此时这么紧张，她不由得与季昀祎挨近一些，再近一些，直至磕上他的脚后跟。

　　季昀祎脚下一绊，昱希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季昀祎停下看她：“你在紧张什么？”

　　他们几乎站在了一楼大厅的正中央，昱希怯怯张望左右：“要不边走边说吧。”

　　季昀祎皱了皱眉：“站直。”

　　“啊？”昱希没听清他说什么。

　　季昀祎双手匡住她肩膀：“我让你抬头挺胸。”

　　他声音突然变得响亮，昱希被吓得不轻，脖子猛地一缩，两眼睁得老大，脸色白得像纸，胸腔起伏明显，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季昀祎似在隐忍：“我是让你陪我上刀山下火海了吗？你竟慌张成这样。”

　　昱希抿了抿唇：“对不起。”

　　她太没用了。

　　季昀祎缓缓松开了她：“跟紧我就好，不需要你做什么。”

　　昱希两腿发软，低垂着头：“知道了。”

　　事实上纵使需要，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季昀祎本想抬手拍拍她后背以示安抚，可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去，他比昱希高出大半个头，眼下昱希又这么躬身垂首，他就只能看到昱希头上颤动的发，而看不到她苦涩的表情。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走就走不多解释是他一贯的作风，可如果早知道昱希会如此的惴惴不安，也许他会提前一晚通知她，让她早做准备，即使仅仅只是心理准备。

　　季昀祎扪心自问已经对她足够宽容，从前他刚毕业参加工作时，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事都比她要夸张的多，可他从没有怯懦地迈不动脚步。他没想要拿自己来对标，毕竟他很清楚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独立自主、处之泰然。但他实在觉得昱希软弱得太过了。

　　可昱希是他自己选出来的人，他只能认了。

　　季昀祎放缓语气道：“可以走了么？”

　　昱希声音闷闷的：“嗯。”

　　季昀祎无奈转身，昱希打了个跌，幸而及时稳住，若无其事地跟随其后。乘直梯前，季昀祎忽然望向高层某处，从刚刚到现在，他总觉得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他。

　　昱希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什么也没看见，转眼季昀祎已步入电梯，昱希背脊一颤，忙忙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