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寂寞花

31、第三十章

　　程少佐归家那日正巧是大年三十，府里因为他的提前回来喜庆氛围愈发浓厚。程少佐踏进家门，连父母都来不及见，便在众人一片讶异的目光里，急奔听雨轩。
　　好似唯有真正见到心中那人，才能缓解多日来的相思之苦。
　　到达听雨轩的时候，绿衣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着冬日难得的暖阳，表情里多了抹慈爱祥和。
　　阳光下那美丽的身影，居然让程少佐一时移不开眼。从很久以前开始，他注意的关注的一直是另一个身影，因此眼里心底再容不下其他人。直到此刻，才蓦然发觉，之前那个盘住在心底的身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眼前的女子所替代。
　　院内，有下人率先发现了程少佐的存在，出声叫唤。绿衣笑笑，以为是下人与自己开的一个玩笑。直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才终于转过身。
　　“绿衣。”他轻唤，深怕吓到她或者她怀中的孩子。
　　绿衣看着他带笑的眉眼，努力的眨了眨眼，像是为了证实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幻觉。然而表情仍有些呆愣，还没从情绪里缓过神来。
　　程少佐因她这孩子气的样子，不觉加深了嘴角的笑意。他举步向绿衣走近，然后举起手臂圈住绿衣和孩子，并顺势减轻绿衣手中的重量。
　　“我回来了！”他说。
　　短短几字，绿衣消化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几个字，代表的意义，对绿衣而言实在是再重要不过了。从此刻开始，在这除旧迎新的日子里，她终于，也可以好好期许两人的美好未来了……
　　“谢谢。”她说着，眼角有泪一点点的溢出眼眶，渐渐滚落。
　　“傻瓜，哭什么？”他伸手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痕，语气里多了许多宠溺。
　　她明明想对他微笑，眼里却不断的流出泪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正如她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说谢谢。许是因他的话，或是因他的表情动作，或许都有吧……那些从前她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在今日，在十八岁的最后一天里，终于都开始一一实现了……

　　院内的温情刚刚有升温的趋势，却让突如其来的声音阻止了。
　　“程大哥，你回来啦——”夏双儿提着裙角跑进院中，里头拥抱的画面让她停住了脚步，开始不停地喘气。嘴里不断呼出的热气，瞬间就被寒冷的气温给盖过，连阳光也无可奈何。
　　她看着那一家三口温馨的画面，笑意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嘴角。他们站在那里，她站在这里，中间这么宽的距离像一条河，因为没有船，所以互不往来。她背对着阳光，容颜隐在阴影里，一点一点被黑暗侵蚀，阳光也拯救不了。
　　在她缓缓坠落的那一刻，她看见那个温馨的画面一下子变得慌乱了，嘴角缓缓勾出一缕笑。然后是无止尽的黑暗。
　　她听见有人在她耳畔叽叽喳喳，可是远处有婴儿啼哭的声音吸引着她不断朝前。她走了很久，四周没有光亮，可是很奇怪，她却依旧能够看清楚婴儿的模样。
　　那孩子小小的刚成形，可是那张皱巴巴的脸上，紧闭的眼不断流出鲜红的液体，模样恐怖极了。那孩子居然朝她伸出手来，她被吓的连忙往原路跑去。而那婴儿的声音听在耳里不像哭，倒像在笑。在嘲笑她的胆小与怯懦。
　　她一边尖叫一边不停的跑，直到再听不见一丝一缕的笑声，才松懈下来。自从几个月前，她喝下那碗药后，几乎每夜都会梦见那个婴儿。从最初的一团到现在的模样，一点一点随着时间在增长……她轻笑出声，笑到最后笑出了泪花。
　　没有光。她的世界被黑暗笼罩，没有人愿意替她拨开厚厚的夜幕，她等的太久太累，只好自己去引那束光亮。

　　昏昏沉沉里，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在迷迷糊糊里听到有人在对话。
　　“……”
　　“已经快三个月了。”
　　“怎么可能？双儿明明……”
　　“如若不信，可另请他人进行诊治。只是……依病人现在这情况，若不拿掉腹中胎儿，病人恐有生命危险……”
　　“没有其它法子么？”
　　“没有。”
　　“那么……就依您之见吧。”
　　夏双儿在再次昏迷之际，只记得最后那个略带叹息雨无奈的声音。她知道，说话那人——是程少佐。

　　上述对话，虽然已经尽量避开下人，却没有躲过众人之耳。
　　郎中的话像一道旋风，在程府掀起了一波巨浪。明明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怀了孩子？而且更让人疑惑的是，为何原本好好的胎儿会死在腹中？
　　然而，目前最为紧要的，还是先保住夏双儿的命。
　　那是极为复杂的手术，稍有不慎，大人也就没命了。
　　绿衣与大夫人、二夫人等一起站在阁楼外等待。本该是团圆的除夕之夜，程府陷在一片等待当中。程老爷子与程少佐皆不在场。
　　绿衣静静的观察着里头的动静，心一点点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慌了神。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待这屋里的人醒来后，一切都会改变……
　　可是具体的，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许是因为害怕知道答案，所以假装不去想和探究，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
　　世人皆如此。

　　不同于秋风阁的气氛，不太亮的书房里充满了压抑。
　　小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双肩止不住颤抖。
　　程老爷子面无表情的坐在位子上，冷冷的看着她，道：“你是怎么照顾双儿的？原本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小兰低垂着头，吓得大气不敢出。
　　站在一旁的程少佐见状，开口道：“小兰，这段时间以来，双儿是否与陌生男子来往？亦或是有异常之处？”
　　小兰摇摇头，小心翼翼的回答：“没有，小姐从不曾与陌生人往来。”
　　程老爷子闻言，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怒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不准备说实话么？”
　　小兰吓得猛磕头，带着哭腔道：“小兰说的都是实话。双儿小姐自从入府后确实从不曾与陌生人往来。她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听雨轩了，这一点大少爷可以作证的。”
　　“这倒是事实。”程少佐附和。任凭他想破头皮，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不过……”小兰嗫嗫嚅嚅，看了看程少佐，又垂下头迟疑着该不该说出口。
　　“讲重点！”
　　小兰缩了缩脖子，索性把心一横，开口道：“大少爷出远门前的那日凌晨，我曾看见大少爷从双儿小姐的闺房里走了出来。”
　　“时间上……算来的话……正……正好符合……”小兰小声的补了一句。只是这话在突然沉默的书房里，显得犹为清亮。
　　满室的寂静，比先前更让小兰害怕。
　　过了许久，程老爷用平静的口吻询问自己的儿子：“小兰所说可属实？”
　　“是。”他答得毫不犹豫。刚刚那一段沉默，足以让他回想起那夜的诸多疑点。他怎会以为，当真如她所说的，两人喝醉了，各自睡去？如此一来，便可以解释，为什么双儿肚中的会是个死婴了……
　　他记得郎中说过，双儿再无法生育了……
　　敛去眼底的情绪，他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道：“我会对双儿负责的，请爹放心。”
　　“诶……”程老爷长叹口气，挥挥手：“都下去吧，我清静一会儿。”
　　书房外，小兰早早溜得没影。

　　空旷的长廊里，只有程少佐长长的影子在明灭的光影里摇曳。
　　渐渐的，他只觉怀中有个地方犹如火炭在燃烧。冰凉的手轻轻按住那个位置，却依旧无法降温。他知道，那只搁在怀里的精美玉簪子再也无法送出去了。
　　例如他与她之间，一直都错过了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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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哇，这文，俺努力在未来三天内写完。因为结局很早就写了。。。ORZ。。。就剩这末尾几章没连接上。。应该就那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