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苹果叮当

3、第 3 章

　　第三章

　　祁宇曦伸了伸懒腰，嗯，睡得好舒服，不想起床，床好温暖好软，像他重庆家里自己的床，床被里有一股淡淡的阳光的味道。他阖着眸子想为什么今天经纪人不喊他起床，平时是不可能睡到这么舒服的。但是，不对啊，宿舍是不会这么安静的，不对——祁宇曦寒毛都炸起来了，从床上一骨碌坐起。

　　这是哪里？

　　四十多平大，三面墙壁上纤尘不染，满目洁白，没有任何挂饰。全屋都铺着地毯，都是深紫色，应该是深蓝色从毛尖渐变到毛尾深紫色，形成一种视觉假象，好像缥缈浩瀚的星辰大海。只有一个小小的柚木床头柜紧挨着他身下这张柚木大床。再没有一物。离床好几米远的窗帘拉着，只露一丝光线。

　　这里看起来不像酒店，但是也不像普通住家！有人住的地方哪有这么简洁——朴素之极！？

　　还有，住惯了拥挤团体宿舍的祁宇曦不禁感叹，这个房间有点空旷。会是在古都吗？寸土寸金的古都，会有这么大这么销金的卧房？

　　他怎么在这里？

　　昨天晚上…对，昨天晚上，经纪人带他去一个会所应酬，后来说是出去处理点事情，就剩他在那里。他被那个李老板灌了杯橙子汁，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下意识猛地掀开被角看，蓦地红了脸，他全身就剩一个裤衩！难怪睡那么舒服，这近乎裸睡了。但是直到现在肩膀裸露都不觉寒凉，室内有供暖设备但不知道在哪里。他的衣服呢？

　　他下床探头才看到床尾曳地被角压着衣衫，衣服叠的齐整，洗净烘干过，他穿戴的时候甚至闻到一股皂角的香气。他找了找没有摸到手机和钱包，这两天没有他的通告，还好不会耽误工作。

　　虽还搞不清楚是身处何地，但是祁宇曦内心隐隐觉得安全，他身上没有伤，连一点掐痕、划伤都没有，敏感部位也没有异常感觉，衣服勉强算是完整，唯一痛点就是舌头了，他将舌头舔舐了下牙齿，“唔”不禁吃痛，估计破了好大口子。手指还有些麻，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墙上连挂表都没有，也不知道现在几点，祁宇曦走过去拉开窗帘。满目金光撞进眼里，他不自觉骤眯眼睛，抬手一挡，等渐渐适应光线，视野开阔，竟是一整面落地窗！

　　这里是楼层高层，楼下车流熙攘，人流如潮水此起彼伏，但是没有一点嘈杂声，隔音效果堪比录音棚。他的视线扫过楼下一片灿光中的低矮建筑物眺向远处，是一个人流如织的露天巨大广场，有升旗台，红旗迎风招展，再往前，祁宇曦蓦然愣住了，朝阳璀璨光芒中，竟然能眺望到庄严古朴的古代皇城！正面！！

　　他霎时震惊到停滞了下呼吸，他竟然在京街区！

　　京街区是官区，周围建筑限高，隔了特定安全距离才有高楼，而且这里的房子，用团员的话来说，住在里面，喘口气落地成金！

　　到底什么人把他带来这种地方？李老板？不对，他那穿金戴银的势头和这极简风格严重不符。会是什么人呢？祁宇曦沉吟间收回目光，漫不经心一瞥，瞥见有个人影印在隔壁落地窗上。

　　从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那个人的侧面。

　　那个倚窗而立的青年男子穿着黑色毛衣，黑色长裤，身材颀长，衣料帖服着他的身线，凸显出肌肉劲实，弧度畅美，宽肩，紧实的腰腹，腹肌隐现，那双长腿放松地斜支在那里。天生的衣服架子就这样支楞在那里，在漫漫晨光中望着窗外无知无觉。

　　祁宇曦自叹不如。不管他怎么练，他都练不出那男子腹上的几块腹肌。

　　那男子望着窗外，好像有视焦又好像没有，他的侧脸平淡无奇，小麦色的皮肤好似能反着淡淡光辉，只是那双眼睛眼尾狭长，眸色幽黑，像深黑色单眼的黑曜石，所有照上去的光芒被尽数吸收，无一逃逸。那双眉睫，就像有世间千山万水在里面，沧海桑田般变幻莫测，浮光掠影般辗转起伏，最终都洇没于这两潭黝黑中，给人只他遗世独立之感。他就这样立在那里，无关悲喜。

　　就这样一双眼睛，给祁宇曦一种莫名的奇异感，他思忖找词，竟有种凄清落寞难以名状的感觉。

　　他不动，他亦不动。

　　祁宇曦隔窗望着那男子凝眉不动很长时间，直到肚子咕噜咕噜叫嚣起来，他才收回目光。摸着肚子想这是多久没有吃东西才会叫这么肆无忌惮，声音像夏日蛙鸣，即使没人，他也有点赧然了。

　　他开了门探身出去，大略扫了下房子格局，都是现代简奢风，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只常规布置了家居，虽看不到logo，但是祁宇曦估计便宜不到哪去。

　　“你醒了？”隔窗那个男子款步走来，脸上似乎带着淡淡的笑容，转瞬又不见了，只那双浓墨般眼睛带着探询意味，右边眼角泛着隐约青色，不大显眼。

　　祁宇曦一想到很有可能是这个男子给自己脱了衣服，安置他睡觉，突然多了些紧张和尴尬，但是又要感激他，一时无措，垂下眼帘，竟不知道说什么，只轻轻“唔”了一声。

　　“那就好。”骆晨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咕噜——”不等祁宇曦接话，空空肚腹抢先响亮登场接了话，那声音那么淡定那么自然那么——响，祁宇曦面上实在挂不住了，本就薄红的面颊又飞上层红。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先吃饭。”骆晨脸上轻轻漾开笑意，无关促狭和狎昵，就像他第一次看见皑皑白雪之上的珠峰时，那种对自然造物神奇的叹喜。

　　骆晨引着祁宇曦来到开放式厨房，桌上已静置了三盘一海碗，倒扣着碗盖。骆晨用手触摸了下，温度适宜，揭开碗盖来，示意祁宇曦吃饭。三菜一汤，青菜豆腐汤，凉醋藕片，番茄汁烩肉，炝炒土豆丝，那丝看着丝丝匀称，掌厨人刀工不错。

　　骆晨添好一碗饭，另外一碗只添了一点晾在碗底，将多的那碗放到祁宇曦桌前，两人对桌吃饭。

　　说实话，祁宇曦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家常菜了，吃得最多的就是盒饭和泡面。祁宇曦咽了下口水，也是实在饿的狠了，抬手夹了土豆丝，扒拉两口饭，已然忘记舌尖破损，经不住吃痛，“嘶”了一声，鼓着一边嘴角小心咀嚼。那土豆丝被碗盖渥着，热气熏沁着变得口感绵密，好像重庆的土豆泥，只差红油辣椒了。

　　稍微垫了点东西入肚，祁宇曦就放慢了速度。他边吃边想，怎么问怎么回事合适？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了？”骆晨打量了下连箸不停的祁宇曦，不确定是否有什么后遗症，是否对发生的事情还残存什么记忆？

　　他看着那张鼓着的嘴角，蓦然想起前晚那鲜血濡染的形线优美的唇，那印在颊面的柔软，他好像活到现在都没有碰触过这么柔软的东西，除了他亲生父母的亲吻和抚摸。

　　祁宇曦听见问他，急咽下嘴里的饭菜，急切说道：“昨天晚上，我被人灌了点橙汁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骆晨凝了下眉又释然，“昨天晚上？唔，你已经睡了三十多个小时了。”

　　“什么！？三十几个小时？”祁宇曦被惊到了，立刻蹙眉估算时间，“糟了，今天星期三，会不会赶不上中午十二点的广告拍摄？刘哥又要骂人了……”他自然的去摸裤袋寻手机，一愣儿，突的噤声了。

　　那么一瞬间，他想起那晚他的经纪人刘哥离开会所时，神情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犹豫不宁，最后还是说有急事去去就来，避闪着离开了。

　　刘哥那有些古怪的行为，和后来的事情一连上，现在终于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祁宇曦面上血色褪去，心下惊诧随着难以置信，升起一个念头：刘哥很大可能知道那李老板对他已有所图，竟就这样避开了！刘哥一直带着他们的，前些日子他们团还去他家，给他的宝贝儿子过了三岁生日。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对待他的！

　　祁宇曦抬起头也不管骆晨能否听懂，嗓音涩滞辩道：“刘哥说我们很快就要接到一个代言广告，境况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会给我们放一个星期的假，想做什么都可以，他还说要带我们去吃好吃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嘴唇颤抖，脸色惨白，最后嗫嚅了小小一声“不会的”，头颅似乎没有多余力气支撑就这样霜打的茄子般垂了下去。

　　他骗了你，这么明显的事实，用什么来辩驳推翻？

　　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他？难道之前这么关心他们都是假的吗？都是假的吗？

　　被下药，那些躲逃的惊惧后怕，都不如现在这股被欺骗后在心中逐渐升腾而起的灼灼愤怒强烈。这怒意在胸腹中流滚翻腾，涌寻出路，却徒劳无功，只能腾腾凝聚为眼中殷殷水汽。

　　祁宇曦默然放下碗筷，握指成拳，攥紧手心，指节泛白，抿紧嘴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抬起头来，红色眼眶中竟满目悲伤，却又露出几分释然，像是解释，“他肯定有不得已的地方。”

　　骆晨看着这漂亮的男孩子就这样脸色褪去血色，急切辩解复又垂头无语，手指攥到发白，后又为他人开脱，心里生出叹惜。叹这男孩聪明却又有难得的宽容之心，又痛惜这男孩子大好年华竟被人蒙骗差点惨遭蹂躏。

　　如果没有遇见他，这个男孩会遭遇什么，人生是否折损，思及此，骆晨心里竟生出几分庆幸。

　　骆晨轻轻放下碗筷，走到他身边，抬手覆在那微微颤抖的肩头，收紧手指，不重不轻地握着他的单薄肩头。

　　骆晨轻轻呼出一口气，什么都没说。说什么呢？说什么都过去了，但哪有眨眼就好的伤疤，更何况这是朝夕相处的工作伙伴的背叛？说没有什么，这又涉及到奸诈阴暗的人身伤害，甚至更糟，怎会心无所动。

　　两个人半晌都没有说话。

　　晨光推着桌子角影子在地上爬，许是太用力，那影子拉长了身子，悄咪咪告诉人：时光流逝如梭。

　　一室静谧。

　　“咚”一声，终于打破这满室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