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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01
      景雨初过爽气清,白日悬中,杨柳依依,河洛边城内依旧是人流熙攘,旌旗飘飘,丝毫看不出这座城居然位于国土之界。
      悦来酒楼二楼雅间,绣着竹兰四友的屏风后,隐隐可见一袭袅袅身影。
      男子坐于乌木案桌前,持杯的手微微颤抖,连酒洒在了案面上也不知道。
      案桌对面,女子微颔首,一身绯红襦裙,外罩件薄如蝉翼的纱衣,长发披肩,青丝如瀑,黛眉如远山,红唇似点朱,整个人犹如娴静的三月春花,温柔美好。
      传闻长城女将花木兰凶悍如虎,貌如夜叉,家父因与长城段医师交情深厚,自己迫于父命这才不得不前来相亲。
      本打算略走个过程,再寻个由头辞去这门亲事,没想到……
      “木……木兰娘子请用茶……”
      男子憋了半天憋出这句话,对面的女子瞧他这副窘迫的模样觉得有趣,忍不住低眉一笑。
      女子本就生得秀美脱俗,如此一笑,便更让人觉得头晕目眩,身子酥麻。
      男子一时情迷,竟忍不住坐过去摸上了女子的手。
      女子笑容一僵,只见她缓缓抬头,秀美的脸上笑容越来越温柔,然后伸出脚狠狠踩上了男子的脚背。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绯红的身影破窗而出,钻进熙攘的人流。
      “借过一下,麻烦借过一下……”
      边城的街道上,只见那美貌的姑娘面露急色,口中居然发出的是低沉的男声。
      “木兰娘子!木兰娘子!”
      等男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真是又急又羞,他一介书生不会武功,自然不能跟“木兰”一样从窗口跳下去,只能慌慌张张地跑下二楼追人。
      “木兰”听见身后的呼喊,脚步更快,她只顾着躲追来的男子,根本没注意到将要撞上的前面一道蓝色身影。
      眼前蓦然一黑,“木兰”迎面撞上一面结实的肉墙,猝不及防,撞了满眼金花,“木兰”正要道歉溜之大吉,未想,话还未出口,却听头顶传来诧异的声音——
      “守约?”
      “木兰”闻声一僵,抬头望去,认出来者,顿感五雷轰顶,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铠……铠?”
      铠望着一身绯红的守约,呆在了原地。他刚才还有些迟疑是否认错了人,如今听见声音方才确认,眼前这位娇艳的女子果真是自己的队友百里守约。
      “你……你怎么这副模样……”
      一向如高岭之花的铠难得有些口吃。
      红本偏艳,很容易便会陷入俗媚。但这一身穿在守约身上,竟多了一份温婉出尘,宛如晨间花瓣上的露水,点尘不染却透着艳丽。
      原来,男子这般打扮,也能如此惊艳,铠显然已经越想越歪了……
      “木……木兰娘子……”
      两人相顾无言,直到一声气喘吁吁的呼唤响起,尴尬的两人这才回过神。守约循声看过去,见书生满头大汗地向这里跑来,四处瞅了瞅,无甚可躲藏的地方,一咬牙,张开双臂手扑上去紧紧抱住了铠。
      铠:“……”
      虽说同为男子,肢体间的接触本不必避讳,可铠还是本能的僵住了身子。
      鼻翼间萦绕着守约身上淡淡的香味,他柔软的头发贴在自己颈侧,如同一片羽毛轻轻滑过他的心间。
      直到又一声“木兰娘子”打破了铠心中的一点旖旎。
      书生一路追来,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他只顾着寻“木兰”,没注意到绯红身影倚靠的蓝衣男子,正欲解释,便觉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在了自己身上,男子顺着目光向上一看,看见一双莹蓝色的冷眸盯着他,不知怎的,书生莫名生出一股寒意,于是连忙避开目光,端详起蓝衣男子怀里羞答答的女子,只是还不及好好辨认,蓝衣男子一个侧身便挡住了男子的视线,目光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书生顿觉窘迫起来,满脸涨得通红,只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忙赔了个不是,灰溜溜跑进人群,继续去寻木兰娘子。
      听到书生的声音渐渐远去,守约长舒了口气,松开抱住铠的手,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捶了捶铠的胸,笑道:“多谢了,刚才要不是你,我可真收不了场。”
      铠看了眼刚刚捶在自己胸前的手,清淡的眸子有一瞬波光,并没有出声。
      守约早习惯了他的沉闷性子,不甚在意,只是四处瞄了瞄,有些紧张,他可不想让第二个熟人看见他女装的样子。
      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
      白日依山尽,橘红的夕光中,守约拽着铠的手,逃命似的往城郊军营方向而去。
      本来两人是很寻常的在路上走着,可守约身上穿着女装,只想快点回营,他嫌铠走得太慢,于是便拉着他近乎小跑的奔回营地。
      路程行到一半,守约已能看见几里开外高高飘扬的军旗,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忽闻身后一声夸张的惊呼。
      ……
      因为饿得实在受不了,又久不见兄长回来,于是跑到军营两里外的树林里等哥哥回来的百里玄策,现在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两步开外,一身绯红美丽娇艳的哥哥。
      “哥?”百里玄策下意识喊了一声,随后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感到一阵钻心的痛后,迟疑片刻,改口道:“姐?”
      原本看见玄策,便石化在原地,脑袋一片浆糊的守约,在听到这一声略带彷徨和错乱的“姐”后,彻底不淡定了……
      他那张过于清丽的面孔,渐渐呈现出极其丰富的颜色,半晌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玄策,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多吃蔬菜,今晚继续吃素,不准挑食!”
      正惊叹于自家兄长可能存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特殊癖好时,突然听到这句话,玄策顿如遭受了五雷轰顶,傻在原地,直到守约走到他跟前,笑得一脸和蔼,温柔的摸了摸他狂放不羁的呆毛,转身向军营走去。
      玄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向守约的背影哀嚎道:“哥,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么对我?”
      ……
      那夜的晚餐,有人欢喜有人愁,玄策望着满满一碗青菜欲哭无泪,木兰捧着碗佯装刨饭,眼睛却滴溜溜的在守约身上打转,她想问守约那件事,却不大敢开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晚的守约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尽管他像往常一样,唇角带着温和的微笑。
      无视玄策恳求的目光,守约笑眯眯的不断往他碗里夹青菜,察觉到木兰一直在看自己后,转头看向她:“木兰姐?”话语间,见她只刨大白米饭,便贴心地往她碗里夹了几片肉。
      在玄策羡慕的目光下,木兰盯着碗里的肉愣了片刻,随后放下碗,干笑两声:“我……饱了……”说完,立马扔下碗,逃也似的跑出厨屋。
      玄策见状,也忙趁乱放下碗筷,高喊了一句“我也是”便也逃出了屋子。
      望着两人仓皇逃离的背影,守约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淡定用膳的苏烈和铠二人,将摆在中央的荤菜往两人面前移了移,笑道:“苏烈大哥,阿铠,多吃点。”
      这么多菜,可别浪费了。
      ……
      膳后,守约收起碗,心情不错的端到屋外清洗。
      其实他并没有生玄策的气,只是这孩子太爱口无遮拦,身为兄长偶尔也要给他点教训。
      至于木兰姐嘛……
      一想起她的事,守约洗碗的动作慢了下来,忍不住发起愁来,正要叹上一口气时,忽然一只手从他的背后伸过来,拾起他手边的碗,在盆里盥洗起来。
      守约侧首望去,便见铠矮身在他身侧,俊美的脸上清清冷冷,手上盥洗的动作却颇为娴熟,两相照应,竟显得有些滑稽。
      守约忍不住噗嗤一笑,铠闻声抬首,茫然地望向他。
      守约便用袖掩住唇,好半晌忍住笑意,问道:“没去校场?”
      “嗯。”铠淡淡应了一声,低头认真刷起碗。
      守约见状,也不再多问什么。
      清洗完碗后,守约将碗端进厨屋搁好,刚走出屋门,便见铠站在门外,见守约从厨屋出来,片刻沉默后,问道:“今日你为何那副打扮……”
      守约闻言愣住,想起白日的遭遇,顿时那抛之脑后的窘迫复席卷而来。
      守约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花木兰的恩师边陲大将军穆青,在死前,将花木兰托付给了他的生死至交段绪,段绪从那以后便将花木兰视为己出,如今木兰年岁渐长,却始终孤身一人,段绪便操起了老父亲的心,各种打点,想为花木兰寻个如意郎君。
      花木兰本是没这个兴致的,奈何扛不住段绪日复一日的唠叨,于是硬着头皮去相了几回亲。
      其实木兰虽然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容貌却英气漂亮,如果不是举止凶悍,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喜欢跟人干架,恐怕也能成为不少男子的梦中情人。
      但正因为她这暴脾气,在相亲的时候,便时常受不了对方问东问西,挑三拣四,于是动手揍了几回相亲对象,把对方吓得连夜逃离了长城。
      渐渐的,木兰的凶悍传遍了整座边城,边城内外无人再敢与她说亲。
      段绪听后,只当木兰故意捣乱,于是接连几天堵到军营门口对木兰进行狂风冒雨般的说教,木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便跑来找守约帮忙。
      守约那时也是看木兰整日愁眉苦脸,一时心软才答应下来,从此便走上了帮木兰相亲的不归路,当然这也无意间拯救了不少无辜男子,帮他们逃过了缺胳膊少腿的悲惨命运。
      “所以,你今日才会那副打扮?”
      “不错……”守约苦笑,“木兰姐说了,既不能敷衍,让段先生抓住把柄,又不能给对方留念想,省得他们跑来提亲。”
      “不能留念想……”铠回忆起白日守约一身绯红的惊艳,不由陷入沉思,要想不留念想,恐怕很难……
      “在想什么……”见铠久不言语,守约不免紧张起来,虽说铠不是什么八卦长舌之人,但被他撞见男扮女装,仍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守约心虚之余还忍不住胡思乱想来。
      这厮不会表面正经,其实在心里嘲笑他吧?
      毕竟……这真的是件很丢人的事啊……
      守约又想找个地缝钻钻了,便听铠清冷的声音响起:“天色尚早,出去走走,消食。”
      这话像是守约饭后常对铠说的,如今他有样学样,是在给他台阶下吗?
      守约张嘴欲再解释,又恐越描越黑,只好满怀郁闷的走向院门,心中暗下决定,这种忙以后再也不帮了!
      然而,凌云壮志刚许下不久,木兰便再次找上了门。
      这次怒气冲冲,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花木兰风风火火闯进营房时,守约正系着围裙围着灶台打转。
      “百里守约,你都干了些什么?”
      花木兰怒斥到,就差凑到守约耳边大吼了。
      守约怔了片刻,侧身让花木兰看看锅里滋滋作响的菜,茫然道:“炒菜啊!”
      “我不是问你这个!你,你……”木兰显然已气得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何那小子跑去老头子那里提亲了?我不是让你断了他的念想吗?”
      守约也茫然啊,自己明明还踩了那书生一脚,这还暗示的不够清楚吗?
      “总之,这事儿你得帮我解决了!”气急之下,木兰显然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守约沉默半响,拾起锅铲三两下盛起菜,往着锅里舀了一瓢清水,清水遇热蒸腾起一片白气,守约在白气中淡淡道:“木兰,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木兰一愣,脸上的怒气瞬时凝固,良久,别扭道:“老头子是在多管闲事……”
      守约柔声道:“那你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先生。”话到此处,守约顿了一会儿,方道,“还是说,你是想证明什么,亦或试探什么……”
      木兰一怔,她看向守约,守约目光温和,没有半分迫人的犀利,却能轻易洞察一个人的内心。
      像是想起什么,木兰撇嘴道:“人都是这样,当局者迷,守约,或许你看我看得清明,但未必对自己的事清白。”
      守约一愣,木兰亦不愿再多说什么,若有所思地走出厨屋。
      几日后,木兰莫名其妙与铠亲近起来,她还故意将自己的班次与铠调到了一起。守约担心她拉铠蹚她那滩搅不清的浑水,便欲寻到铠,告诫他一番,只是左右寻不到合适的机会,木兰总是和他在一起……
      直到木兰大大方方来找他,毫不避讳地承认:“守约,如果非要找个伴侣,那便只能是铠了,至少现在看来,只有他我能接受,你知道,我不喜欢比我弱的男人!”
      守约无言,他不明白木兰为何会慎重其事的告诉他,如果木兰并非儿戏,这该是他二人的私事,他无权置喙。
      只是……
      “木兰,不管你做出何种选择,我希望你不要伤害铠。”
      木兰怔住,转头直直看了守约半晌,最后高深莫测的一笑:“守约啊守约,你可知道,这世间真正能伤到他的,只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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